別爾哥德羅。
圣母升天大教堂頂上,有兩個人正在端著單筒望遠鏡眺望。
仔細一瞧,這兩人竟然是以前的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的督軍彼得.戈洛文和文
書博雅爾科夫,這兩人原本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被俘,后來在大夏與俄羅斯達成和議后被放了回去,作為戰敗之人,回到莫斯科后自然沒有好果子吃,不過這兩人卻緊緊跟著同樣被俘的沙皇的堂兄,莫斯科大公尼基塔。
果然,在事情過去兩年之后,尼基塔重新受到重用,并擔任陸軍大臣,戈洛文與博雅爾科夫也撈到了在新建成的別爾哥德羅城堡擔任督軍和文書的職務。
令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這二人組先是在雅庫茨克被大夏人趕走,接著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被俘,眼下到了俄羅斯本土,竟然還要直面大夏人!
悲催二人組,妥妥的。
“難道真要向他們提供食物?”,瘸腿的博雅爾科夫問道。
“尼基塔閣下說過,一切都要按照沙皇陛下的旨意行事,千萬不可魯莽”,戈洛文,這位原本在與大清在尼布楚、黑龍江對峙、屢屢得手的督軍有些無奈地說道。
尼基塔,是沙皇設在沃羅涅日的總督,管轄莫斯科森林南部的廣袤黑土地帶,從東邊的薩拉托夫,南面的察里津、別爾哥羅德市,到西面的庫爾斯克四個督軍轄區,若是沒有大夏國的橫空出世,這四個地方就要納入正式的市鎮管轄了,并作為前哨地在后來與克里米亞汗國、奧斯曼帝國、瑞典人的戰斗中大放異彩,可如今居然還是如同西伯利亞一樣還是留里克王朝時代就有的督軍體制。
“可我們也不寬裕啊”,一想到自己那被葉鐸打傷,至今還一瘸一拐的腿,博雅爾科夫始終有些不甘心。
“親愛的謝爾苗,趕緊去準備啊,本督就不去了,若是他們問起,就說我生病了”
“你……”
在密織的白樺林里穿梭好一陣子后,終于從林子的縫隙露出了別爾哥德羅那座用白色條石筑成城堡的身影,城堡上空那橘紅色的圓頂十字架也清晰可見了。
時間正值黃昏,蓋滿積雪的白樺林與前方的白色城堡互相映照,若不是有城里鐘樓傳出的鐘聲,絕對讓人有些恍惚。
不多時,一行一百多人終于走出了密林,來到了別爾哥羅德城的面前。
此時,雅丹才發現,這座城堡看起來很近,實際上還差得遠,城堡的周圍至少還有四五里的農田,需要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道路才能抵達城堡的南門。
農田里,大約一里左右的距離便擁有一座莊園,莊園的四周也建設有圍墻,圍墻大多也是石塊壘成,也有用樺木建成的,田地里,還有正在勞作的農夫。
而在剛才的叢林里,也不時有獵人的身影閃現。
其實,此時的俄羅斯農夫,除了被固定在田地上,不得輕易遷離外,若是有自己的田地,稅賦并不重,不過對于那些沒有田地的農奴來說就不一樣了,他們只能依附于莊園的地主的過活,秋收時節要看地主老爺的臉色得到不同程度的糧食。
除了幫傭,他們能離開土地的可能有兩個,一個是服兵役轉戰南北,一個是遷往西伯利亞,在那里他們能成為自由民。
不過,像別爾哥德羅附近的農戶,類似于中國的屯田制,駐守的軍隊都是農戶,連長就是莊園主,士兵都是農夫,一個城堡最多可容納三千戶,也就是一個旅的屯田農戶,幸虧莫斯科以南的黑土地地帶異常肥沃,不需要像其它地方那樣需要通過不停地燒荒來轉移屯墾區,等過個五到十年再回到一開始耕種的土地上(那時,田地的肥力應該積攢出來了,可以再管個三五年)。
在黑土地地帶,管個十年再遷移完全沒有問題。
俄羅斯人就是這樣不斷遷移,不斷擴展土地的,在等到土豆、玉米大量種植后,他們就不需要如此頻繁遷移了,不過到了那時,他們占據的土地已經足夠大了。
蒙古人的擴張基因,對君士坦丁堡的向往,基于歇田因素不斷向外墾殖的需要,造成了后世俄羅斯廣袤的領土,而這一世,由于在南面,他們依舊面臨還頗為強大的克里米亞汗國,便依舊保持了在森林里建造城堡,利用周圍的密林、河流來阻礙韃靼人騎兵侵略的舊制。
將黑土地上的森林大量砍伐,讓莫斯科南部的廣袤黑土地全部變成農地,那還得要等到一百多年以后,俄羅斯帝國已經成長為一個讓大英帝國都深為忌憚的帝國才行,那時,肆虐森林地帶幾百年的韃靼人騎兵早已煙消云散。
城堡周圍,俄羅斯人利用頓涅茨河進行了護城河的建設,加上深厚的用條石筑成的城堡,想要攻破此城也是不容易的。
在城堡的西門——雅丹他們是從南面過來的,不過離他們最近的城門卻在西邊,這也是考慮到軍事因素的設計,博雅爾科夫苦著一張臉迎在那里。
作為大夏國的禮部尚書,以前在與俄羅斯人談判西伯利亞的歸屬時雅丹便見過此人,突然見到此人,雅丹也是有些意外。
“雅丹閣下,別爾哥羅德督軍近幾日偶感風寒,沒有辦法出來迎候各位,我是督軍的文書,根據他的吩咐,我已經將離城堡最近的一處莊園騰出來了,你們今晚就可以住在那里”
雅丹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之間城堡的東南角有一個莊子,此時莊子的上空也是青煙裊裊,心想:“這處莊園離城堡這么近,不用說肯定城里的顯貴直屬的莊子了”
這些年來,他對俄羅斯境內的一些規制也有些了解了,便說道:“多謝了,不知這是哪位的莊園?”
此時博雅爾科夫倒是沒有說謊,“這是我國莫斯科大公尼基塔的莊園,在沃羅涅日,尼基塔大人擁有一萬戶農戶”
他所說的沃羅涅日,自然是沃羅涅日總督轄區,是從西到庫爾斯克,東到薩拉托夫,南到別爾哥羅德廣袤的黑土地地帶,沙皇封賞的時候,是連帶著莊園里的土地以及農奴一起賜予的。
一行人正要離去,博雅爾科夫卻叫住了謝爾蓋,嘴里卻說著:“親愛的謝爾蓋,你雖然是為沙皇做事的,不過按照我國的規矩,你是商人,必須要繳納賦稅”
謝爾蓋先是一怒,不過在見到博雅爾科夫的眼色后便會意,此次他回到莫斯科,也帶了不少從臨潢府那里購買過來的值錢的物品,這些東西大多是貢獻給宮廷的,向沙皇收稅,看起來有些離譜,不過在眼下的俄國卻很正常。
在此時的歐洲,除了英國、荷蘭,凡是有城堡、市鎮的地方,收稅的關卡多如牛毛,有的是領主收的,有的是教堂收的,各地的稅賦還不一樣,連法國、西班牙都是如此,遑論落后的東歐地區了。
俄羅斯與歐洲其它各國有些不同的是,沙皇下面的這些擁有莊園、農奴的貴族幾乎是百分百效忠沙皇,有些類似于大明江南的士紳,而在其他諸國,那些貴族是真正的封建主,凡是擁有城堡的領主,不禁能征收賦稅,還能征兵,在國王需要他們時,他們就需要自己帶上糧食、士兵跟隨作戰,若是遇到不對付的國王,聯合起來將其推翻的也大有人在。
雅丹等人來到那座莊園后,負責為尼基塔打理莊園的為他們這一行人送來了面包、腌肉、土豆等物,還有自釀的伏特加,房舍都有壁爐,倒是沒有凍餓之虞。
雅丹并部覺得有任何不妥,不過孫魯、祖澤洪兩人卻怒氣沖沖,他兩人來到雅丹那里,此時,雅丹正在與湯若望、約瑟夫三人談話,讓這兩人與自己住在一起,也是他有意安排的,一方面他要練習德語,另外從他兩人,特別是約瑟夫那里得到任何有關歐洲的消息都很珍貴。
“無妨”,雅丹并沒有避開湯若望、約瑟夫兩人,而是讓親兵給他兩人搬來兩把椅子,并給他們各上了一杯伏特加,“我大夏并沒有與俄國正式建交,他們能允許我們進來,沒有設置障礙,還提供食宿就不錯了”
“何況”,他笑道,“城里的督軍戈洛文、博雅爾科夫是我們的老朋友,他兩人被我國從雅庫茨克攆到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又從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攆到這里,博雅爾科夫還被葉鐸那小子打傷了,人家心里有怨氣也是有的”
“可……”
“不用說了”,雅丹盯著他們說道,“記住,如今與大夏建交的國度只有普魯士、羅馬尼亞、基輔三個,按照慣例,與這三國交往必須按照此處通行的法令來,其它各國就不在此列了”
“何況……”,雅丹用手里的一把明顯是大夏國出產的火鉗撥弄著壁爐里的木柴,“如何與他國交往,皇帝陛下早就有旨意,你等難道不知嗎?”
孫魯到底是準備出任普魯士的總領事之人,此時心里不禁也有些后悔,暗自惱怒自己:“自己不知還要等到何時才能達到雅丹大人那樣在任何情形下都舉重若輕的境地?”
雅丹繼續說道:“我送你們兩句話,其一,禮尚往來;其二,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回去吧”
孫魯心理一凜,知道雅丹這話的意思,趕緊施了一禮:“大人,是職部魯莽了”
祖澤洪還想說什么,卻被孫魯拉走了。
壁爐邊,別說不懂漢話的約瑟夫了,就是讀過《論語》、《孟子》的湯若望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也在暗忖:“雅丹這話既是說給孫魯、祖澤洪兩人聽得,何嘗不是說給戈洛文等人聽得,這里只有自己懂得漢文,難道他想讓自己將此話傳給戈洛文他們?”
最后他準備打消主意,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個在大夏境內娶妻生子的普通人
了,并不是以前的傳教士了,如果這樣做了,肯定會對自己的前途造成重大影響。
不過雅丹可是大夏國的禮部尚書,放在歐洲,就是首相之下的大臣了,他豈能隨隨便便當著自己以及約瑟夫兩個歐洲人的面將此話說出來?
等到第二日,他們離開時,湯若望終究還是給戈洛文留下一封用拉丁文寫的信,信中自然對他們進行了告誡,至于戈洛文他們聽不聽得進去就不關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