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財,二十一歲,陜西涇陽縣人,大夏國占據陜西后,立即在省內進行
了像山西那樣的暴風驟雨運動,當時李有財才十五歲,家里男丁又多,很是分了不少田地,以關中平原的土地,若是利用好涇河、渭水的灌溉系統,還是大有搞頭的,不過這塊土地被中國人耕種了幾千年,早已經疲憊不堪,產量低不說,面積也不大,幸虧在明末那場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運動中丁口大損,這樣才讓大夏國按照每戶五十畝的田地分了下去。
大夏國的戶部不僅是分田地、建賬冊、收賦稅的機構,還是真正做到“勸課農桑”的機構,其中就有分支機構已經派到縣里,接受地方、中央雙重管轄的勸農科人員,他們都是各省高等技工學校里的“農技”專業畢業的。
這些學生可不簡單,育種、施肥、輪作、水利都會一些,其中自然吸取了中國歷史上一些農學專著以及尼堪從后世掌握的一些并不系統的知識,尼堪后世是農村的,雖然沒有專門干過農活,不過在讀書時,逢年過節也幫著大人干,多少了解一些。
在勸農科的幫助下,各縣的農業逐漸恢復起來,產量也逐漸增大了,在這種情況下,家里男丁多農戶的心思就多起來,做工的、做生意的、做官的也多了起來,當然了,想要做官,也只有接受大夏國的科考。
他們還有一個途徑。
當兵。
這么好的官府,這么輕的賦稅,豈能讓他倏忽而亡?何況,關中子弟歷來有剛烈之風,于是,加入瀚海軍又是一時之風,何況,加入瀚海軍后,家里還能減免一些賦稅,何樂而不為?
李有財就是這樣加入到瀚海軍的,他從大夏小中學畢業后便加入了,迄今已歷三年,眼下正是這一千人中的一個班長。
一千人,大致編成了一個三十×三十的方隊,四面都是火槍兵,第一排的中間雜以兩百斤的小炮。
夜色里,李有財也有些緊張,他雖然當兵三年了,不過真正上戰場在野外對敵這還是第一次,拿下浦陽鎮不能算戰斗,剛圍起來敵人就投降了。
他不禁看了看左邊自己的排長,一看到他那一臉鎮定的模樣,自己這內心也逐漸安穩起來,一想到自己身邊還有九個跟自己一樣從未上過戰場的士兵,自己就更加穩定了。
李有財正好處在面向敵人的第一排,按照慣常的安排,一個排有三門小炮,一個班有一門。
都是兩百斤的小炮,但又有不同,若是在從容的情況下,自然以前裝、燧發的小炮為主,不過今晚是奔襲,也不知什么時候遇敵,此時,能快速裝填的佛朗機炮便更為有用,故此,他們這一千人帶的都是兩百斤的佛朗機炮。
對面的馮雙禮此時也猶豫了,自然瞧見了對面火槍上在夜色里閃著寒光的刺刀,原本是想等敵人打響一排火槍后用自己這一百騎猛地突入的,見到刺刀后就有些猶豫了——瀚海軍先后打敗了滿清、明軍、闖軍,此時你還將他們當成普通部隊肯定是傻子,他們見到騎兵后不用說也不會一嚇就跑的,那樣的話,自己的騎兵雖然占優,不過在刺刀的打擊下還是會有損傷的。
這一百騎可是自己嫡系中的嫡系,就算大西不在了,自己有這一百騎,還是能割據一方以圖將來的。
就在這一剎那,農民軍的保守、猶豫讓他喪失了他唯一的勝機——雖然概率并不大。
他最后還是按照大西軍一般的戰法來對付對面的瀚海軍:先以弓箭拋射、壓制,逐漸接近敵人,最后讓領頭子出身的廝殺兵突入,將敵人的陣型擾亂,等敵人亂了,再讓長槍兵收割一撥,敵人奔逃時士氣大沮,此時再出騎兵,將能以最少的損傷獲得最大的戰果!
以他的見識,自然不會知曉“充分利用戰場的寬度”這句話。
此時瀚海軍的燧發火銃已經進化到第三代,管身比、管徑、長度、有效射程、火藥配比、后裝性、線膛、對燧石的二次加工都達到了一個巔峰,在可見的未來幾十年,除非你換成撞針式槍彈,否則已經是燧發槍的最高峰。
這樣燧發槍可在一百米對敵人進行精確打擊,能在十秒鐘更換一次彈藥,加上同樣幾乎達到巔峰的手榴彈、小炮、刺刀,除非敵人不顧一切沖上來廝殺,否則,碰到一般的軍隊,還是大占上風的。
考慮到敵人可能使用的拋箭,這一千步軍都戴上了寬帽檐的鐵盔,與明軍精銳一模一樣的鐵盔,不過與明軍不同的是鐵盔里裝有用以緩沖的結實麻繩織成的網兜,就跟后世的安全帽一樣。
一般來說,弓箭的有效射程在五十米左右,超過這個射程弓箭還能飛行,不過殺傷力就很弱了,故此,馮雙禮想要以弓箭壓制瀚海軍,就必須前進到五十米以內!
一百米!
兩支軍隊都很緊張,對于瀚海軍來說,如果現在是騎兵,不管前面是什么軍隊,放開強攻就是,可眼下是步軍;對于大西軍來說,也是頭一次碰到如此奇怪的軍隊,都是火銃兵,還是裝了刺刀的火銃兵,還真是聞所未聞,加上瀚海軍一直以來的威名,讓他們也不會掉以輕心。
故此,到了這個距離,雙方都捏了一把汗。
這個距離,已經到了燧發線膛槍的射程,不過陣中的團指揮使并沒有發出射擊的命令。
八十米。
此時,大西軍陣中的弓箭手已經搭上了箭枝,準備射擊了。
“嗚……”
就在此時,瀚海軍陣中的銅號響了起來!
李有財一聽精神就來了,不過他還要等排長的哨聲。
“呼……”
銅哨也響起來了,尖嘯聲似乎比剛才的銅號更加響亮。
第一排三十桿火銃全部打響!
李有財打完后,趕緊蹲下來進行裝填,與此同時,第二排的火銃兵也打響了手中的火槍!
等李有財裝填好后第三排也打完了,此時敵人已經突入到前方四十米的范圍!
又是一個三段擊之后,敵人已經突入到十米的范圍!
到了這時,李有財不禁感嘆對方的堅韌,雖然是在晚上,視線模糊,不過肉眼可見的狀況是,敵人的陣型明顯薄了一層,就是這樣,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沖了上來。
“轟……”
不過瀚海軍并不是善男信女,第一排三門兩百斤弗朗機火炮裝填的散彈全部轟響了!
這輪轟擊過后,敵人與自己之間的距離似乎不是十米左右,而是又回到了二十米!
當火槍、火炮打響好幾輪之后,所有的步軍無論是老軍還是新兵都定下心來,有條不紊地在進行裝填、射擊。
“嗚……”
這是馮雙禮軍里的號聲,還是他們熟悉的沉悶的牛角號,隨著這陣號角響起,瀚海軍大陣的另外幾面又出現了大量的大西軍!
馮雙禮可算是明白了,照這樣下去,自己的部隊尚未接近敵人就會消耗得干干凈凈,現在也管不了這么多,他將自己除了騎兵的步軍全部壓了上去!
與此同時,他的一百騎也運動到了瀚海軍大陣的后方,一邊在觀察著戰場的局勢,一邊準備做出最后一擊!
大約又過了二十分鐘,眼見自己另外三面的戰斗完全無果,馮雙禮長嘆一聲,催動了戰馬!
瀚海軍后面那一排見狀也立即變換了陣型:
第一排單膝跪著,第二排彎腰端槍,第三排挺直上身端槍。
“噠噠噠……”
馮雙禮的一百騎沖了過來!
前三排的火槍同時鳴響!
此時,前三排其他士兵全部臥倒了!
而第四、第五、第六排的士兵又排成像前面三排那樣的陣勢!
又是一大陣槍聲響起,不過此時已經有戰馬奔到只有十米的距離!
“轟……”
三門小炮同時轟響了。
三門弗朗機小炮的彈幕完全覆蓋了沖在最前面的敵騎,與此同時,第二排的士兵爬了起來,扔出了手中的手榴彈!
這一陣打擊之后,馮雙禮的一百騎至少損失了四十騎!
更為關鍵的是,由于前面戰馬的倒地,后面的騎兵已經不可能快速跑過來沖殺了。
而在瀚海軍這邊,又瞬間恢復了第一排單膝跪著,第二排彎腰,第三排站著的陣勢,火炮也完成了裝填!
馮雙禮膽寒了,雖然他與白文選起名,但他終究不是白文選,其實當他錯失首先用騎兵沖擊敵陣的先機后就失敗了,后面不過是一錯再錯而已,如果是白文選,他會拼著再死傷一些人馬也要靠近敵人,就像下馬酣戰的巴牙喇那樣。
但他做不到,眼下他的戰損至少達到了四成,這是他不可承受的。
何況敵人還是步軍,當他們這支“流賊”出身的部隊跑起來后,沒有人能追得上他們,連瀚海軍也不例外。
馮雙禮帶著大約八百多人回到了城里,城里還有一千人,在回城之前,他向成都派出了十名快騎,由于敵人沒有騎兵,也只能目送他們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