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了,哈達迪還在伊希姆河岸邊漫不經心地走著。
他在不停地觀察著雅安的帳篷,當哈菲茲出來后,伊瑞什大帳附近已經聽不到音樂聲了,除了偶爾傳來的馬匹嘶鳴聲,剩下的就是伊希姆河湍湍流動的聲音,以及岸邊如影隨形的蚊蠅聲了。
空氣中彌漫著河水的腥臭味、青草味、燒烤味。
走著走著,哈達迪終于焦躁起來。
“啪!”
他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當他借著月色湊到眼皮底下看時,這一巴掌至少打死了五六只蚊子。
“巴斯”
這時,跟在他身邊的護衛出聲了。
巴斯,是哈薩克汗國對于有著三百戶以上部落酋長的稱呼,實際上,這是汗國立國之初的稱呼,眼下能稱得上“巴斯”的,多半都擁有千戶以上的牧戶了,巴斯以上就是比官,也就是千夫長,實際上早就超過千戶了,多半在三千戶以上。
比官以上就是蘇丹,萬夫長,實際上有著蘇丹稱號的手下至少有兩萬戶。
哈達迪與雅安不同,他投到加藍托斯麾下后,不僅成了他的女婿,還擁有了一個千戶左右的部落,故此擁有巴斯的稱號,當然了,區區一個巴斯,在龐大的哈薩克汗國比比皆是,他能大大方方來到伊瑞什的地盤,還能讓他不敢小瞧,主要是因為他統領著加藍托斯麾下的五千烏茲別克重騎兵。
“哈菲茲走了”
哈達迪聽后立即到河邊洗了洗臉和手,然后稍微拾掇了一下身上就朝雅安的大帳走去。
一路上,哈達迪不禁想到了以前他在卡拉庫姆大沙漠里當馬賊時一度還準備襲擊帶著商隊穿行于沙漠里的雅安。
當然了,最后他們鎩羽而歸,非但如此,他們還折損了一半的人馬,自那以后,哈達迪便逐漸向阿姆河以東流浪,直到遇到加藍托斯。
“冷酷、冷靜、不動聲色,愛憎分明”
這是加藍托斯對他的評價,前三個他受之無愧,愛憎分明是因為他一路沿著阿姆河做馬賊時,從來不截殺落單的商旅,而只截殺商隊,但他們將商隊的護衛擊敗后,也不會將剩下的人全部殺死,而只取一部分財物。
當然了若是遇到拼死反抗的他們也不會客氣。
加藍托斯是葉斯木汗一系最受器重的男丁之一自然也有兩下子,他在成為哈達迪的主人后,自然也對他的以往進行了詳細的調查,然后就做出了以上評價。
加藍托斯,在隨著葉斯木汗、江格爾蘇丹攻入叛黨所在的塔什干后,是第一個進入城堡的,不用說他也得到了吐爾遜大量的財寶。
當他收拾完畢后,立即從身上掏出一物。
一剎那,他的周圍都被點亮了。
那是四顆核桃般大小的夜明珠更為奇特的是,這四顆夜明珠分布發出淡黃、淡紅、淡綠、淡藍的光芒,一開始光線微弱,不過隨著吸收了不少火把、月亮的光芒光線越來越強烈直到來到雅安大帳,遇到了更為明亮的燭光才被掩蓋住。
哈達迪平復了一下心情當盧卡將帳簾打開后,他雙手捧著那四顆夜明珠,低著頭走了進去。
大帳里,經過了與伊瑞什、哈菲茲的交談之后,他已經預料到今晚還有人來訪,只得強打精神等著。
在剛才,他從伊瑞什送給他的那方玉印里發現了一張紙卷,上面用突厥文字寫著奧爾達部落的方位、牧戶數目,主要的比官和巴斯來歷。
最后還寫了一句話,“我的弟弟我自有安排”
雅安自然明白了。
這些個大的部落,雖然明面上的首領都是來自白骨頭家族,不過還是自有傳承的,就像如今的蒙古部落,最高首領肯定是來自黃金家族,但下面還是有本來部落的臺吉,伊瑞什將這個部落送給自己,就要給自己的弟弟尋找另外的部落。
“他弟弟擔任奧爾達部落的比官長達二十年,豈能輕易割舍?”,雅安見到這紙卷后不僅冷哼一聲,“這二十年,他早就在部落里安插好親信,若是封到其它部落又要重新開始”
原本他還對伊瑞什的安排頗感興趣的,特別是那方異常貴重的玉印,但見到這紙卷后,一下就對他失去了興趣。
常年行走與汗國各地的他知道,當一個部落重新更換主人后,在頭十年里肯定會有些波折,不過到了二十年,基本上都死心塌地了,因為這么長的時間,主人利用自己在汗國的關系,加上聯姻、交易,更換比官、巴斯、阿卡薩喀勒等基層頭領,已經在部落打下了自己牢不可破的烙印。
當然了,這里面你會說,人家部落自有傳承,你一個外來的如何能輕易更換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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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有辦法,比如當比官有多個兒子,或者沒有兒子,或者要收義子,這些都要經過白骨頭貴族認可才行,這樣一來,就可上下其手,從容安排了。
二十年,足夠完全控制一個部落了。
在收到伊瑞什的玉印/奧爾達部落,加杭伊爾的紫金刀/阿史那部落,雅安不禁有些好奇。
“就剩下加藍托斯了,他這位塔什干總督會給自己帶來什么禮物?”
就在強忍著睡意,挺直上身端坐在小方桌之前時,哈達迪進來了,于是他很快就看到了那四顆夜明珠。
與象征著汗宮至高無上權力的玉印與紫金刀相比,這四顆夜明珠雖然也非常稀罕,不過份量一下就遜色許多。
“有心了”
雅安淡淡地說了一句。
就是這一句,讓馬賊出身的哈達迪突然想到了多年前他在大沙漠里第一次見到雅安的情形。
那時的他,與眼下這位雍容華貴的宮廷總管大相徑庭,當他利用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突然出現在商隊面前時,雅安他們早就擺好了陣勢。
先是一陣箭雨,然后雅安親自騎著戰馬殺了過來。
作為希瓦汗國曾經的騎兵,一身騎射、騎戰的本領肯定不在話下,何況是做起了馬賊的希瓦人,這樣的人不但武力驚人,渾不怕死那是必須的,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雅安帶領的商隊護衛不僅騎戰精悍,與他們雜亂無章的攻勢相比,還頗有章法,更何況他們在長袍下掩藏了甲胄。
結果是顯然的,哈達迪大敗,最后雅安若不是擔心自己的貨物,極有可能追上去將他們趕盡殺絕。
幸虧當時他用白布遮住了面部,否則他肯定會被雅安認出來。
但雅安還是發現了端倪。
當哈達迪雙手捧著夜明珠進來時,一般人都會將視線放在那四顆異彩紛呈的珠子上,雅安卻盯在他的左手上。
哈達迪的左手沒有小拇指,這還不算,他左手食指帶著一枚戒指,那是一枚有著濃郁天方教風格的戒指,在這個時代的西域,有地位的人最少擁有一枚這樣的戒指,指環是白銀做的,戒面卻是用黃金做的。
在哈薩克汗國,能擁有一枚這樣的戒指至少是一個巴斯,一般人是置辦不起的,不過哈達迪那枚戒指的戒面卻非常特殊,它是黑色的,中間雕刻著的也不是天方教寺廟穹頂或新月的圖案,而是一個骷髏頭。
或許哈達迪認為事情過去這么多年了,當時場面又一場混亂,雅安不可能認得出來。
但他錯了。
雅安混跡汗國十余年不倒,周旋于國內以及周邊國家毫發無損,靠的就是冷靜的性格以及機敏的特質。
穿行卡拉庫姆大沙漠是他唯一一次涉險,而當時與他對敵的就是哈達迪,他的左手小指就是被他的彎刀削掉的!
不過此時的哈達迪依舊彎著腰,并沒有發現雅安眼神的變化。
“坐”
雅安恢復了正常神情,讓哈達迪坐下了。
“夜深了,就不與你暢飲了,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四顆夜明珠他毫不客氣收下了。
哈達迪心里暗罵,“剛才你與哈菲茲大吃大喝,到了老子這里就什么也沒有?”
不過他卻不敢忤逆眼前此人,他敢在伊瑞什面前放肆,卻不敢在雅安面前也這么做,因為一來此人如今實際控制著大汗,還有幾乎能決定博格拉汗人選的份量,這對他的主子加藍托斯來說簡直太重要了,因為加藍托斯在目睹了汗國的現狀后,心中也有了一個秘密的計劃。
這個計劃,若是有博格拉汗的加成,大有可能成功。
二來哈達迪是除了以前的江格爾大汗以外唯一知曉雅安不但八面玲瓏,還有一身強橫的武力的。
“是,大人”
想到這里,哈達迪暗暗放下了心里的不滿。
“為了不打擾大人休息,在下就長話短說,我家主人說了,事成之后,有一宗大富貴可以送上”
“哦?”
“大人可聽說費爾干納綠洲?”
“豈能不知?”
“那就好了,大人以前肯定到了那里行商,知曉那里的部落情況。眼下,綠洲北面被一支乞爾吉斯部落占據著,半牧半農,還能冶煉鐵器,有戶口大約四千”
聽到這里,雅安的上身輕輕抖了一下,這一細微的動作還是被低著頭的哈達迪發現了,他暗忖:“乞爾吉斯部落在兩河流域雖然是搶手貨,不過也不至于高興成這樣吧”
“綠洲南部是一個本土部落,大人肯定知曉,就是康里部落,也是半牧半農,主要務農,種植小麥、棉花,也是上好的工匠,可能大人聽說過,他們以前自稱高車部落,最擅長制作車輪了”
“這一部并未皈依真主,還是信奉的原始的叢林教,這一點倒是有些問題,不過他們也有近四千戶,用好了也是一大助力”
此時,雅安卻在神游天外。
“這兩部以前是葉爾羌汗國的屬民,后來有成了布哈拉汗國的屬下,如今卻直接劃到了加藍托斯的麾下,這才是他們保持著原始宗教的原因,因為這兩部雖然是異教徒,不過戰力不俗,又能出產糧食、棉布,會制作鐵器,比起撒馬爾罕、布哈拉一帶自然有所不如,不過也是相當了不得了”
“大人……”
正在遐想時,哈達迪得叫聲將他拉回了現實。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加藍托斯只有一票,很難啊”
哈達迪趕緊說道:“是四票,加上總督大人自己的,還有阿勒班、烏孫兩部,阿爾根的哈馬德大人,是四票”
這就是要退出提名加杭伊爾汗了。
“好吧,茲事體大,我得仔細思慮一番才行”
哈達迪滿意地退了出去,他知曉事情至少成功了一半。
因為像雅安這種人,對于求他辦事的人,絕對不會當面表達任何“可”與“否”的意思的,他能將話說到這里,已經相當了不得了。
那一晚,哈達迪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雅安也是如此。插pter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