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是登天梯。
一個時辰后,杜七坐的有些累了,便起身活動活動,學著杜十娘輕輕挺著腰,揉按著身后的穴位。
在看完了這個時代的文字之后,杜七才想起原來她也認識很多字,她并不是文盲,只是恰好不認識這些字而已,至于說為什么會這樣,杜七也不明白。
她踏在溪水中,用腳逗弄著那花瞳青蛇,本來性情兇猛的毒蛇此時正圍繞著姑娘的腳踝繞著圈圈,一副乖巧的模樣。
這也是很美的景色。
觀景樓。
那赤瞳少年目睹了自己養了多年青蛇的投敵,面色平靜。
她在看書?
看那書的輪廓,應該是南荒醫方劑與常見藥草。
杜七看的很認真,所以應該是真的看得懂。
她說自己不識字,如果現在去問她,她肯定又會說自己是看完了生字所以才看的懂。
少年搖搖頭,提起筆繼續背著自己所學的醫理。
……
連著下了幾天的雨,所以天空尤其的清澈,偶爾有殘云經過,投下來清涼的陰影。
杜七吃著蜜餞,逗著那一條小蛇,感受著自己內心的歡喜,心情很好。
姑娘蹚著水,忽的想起了什么,低頭沉思著。
她應該挺喜歡這些小家伙的。
好像在她身邊待的久的都不是人。
是的。
杜七看著那條小蛇,認真的想道:“我應該是喜歡它們的。”
失去了過往,卻忽然記起了自己的愛好,對于這般迷茫的姑娘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一時間,杜七陷入了回憶。
花瞳怔怔的望著那正盯著它看的姑娘,仿若雕塑,如果它會說話的話,一定也會說出“真好看”這般符合杜七性子的話。
溫暖清水流淌過趾間,杜七想起了那有時候會夢到的人和事,低頭看了一眼那正盤在她腳踝的花瞳青蛇,笑了笑。
原來很久之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
只是似那般長著角的蛇應該是很少見的。
彎下腰,點了點青蛇那手感特殊的腦袋,姑娘笑著繼續去看書了。
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過去也不是那么重要,至于說“我是誰”這般的問題也有了答案。
她的名字是杜七。
……
……
傍晚,夕云流卷,影照花徑,香氣環繞在姑娘身旁,沁人心脾。
杜十娘牽著杜七的手走在林間的小道上,天色卻也沒有完全黑下來。
二人這是在望海店的西園中遇到了,杜十娘要回家,杜七也要回家,真是很巧合的事情。
杜十娘面上圍了一層輕紗,遮住了下半張臉和那藥布,這也是為了出門方便,她手上微微用力,問杜七:“你這妮子今兒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杜七說道:“我有些累了。”
“有書看哪里來的累的說法。”杜十娘輕輕一笑,又說道:“累了就早些回來休息,我早上有燒了些豆湯。”
“嗯。”杜七點點頭,她望著杜十娘,笑得很開心。
杜十娘嗔道:“你又傻笑什么。”
“十娘真好。”杜七松開了杜十娘的手,抱住了她的手臂。
杜十娘無奈嘆息,說道:“又來了,不知羞恥。”
“我說的是實話。”
“是不是實話等會再說。”杜十娘說道:“說好的三天已經過了,我要考考你是不是真的都認識了那些字,如果讓我滿意,今晚我們去金風樓吃些好的。”
“唉?”杜七有些意外的說道:“可我想吃十娘做的飯。”
杜十娘腳步一頓,說道:“就你知道累啊,我也忙了一天了,接了十多單呢。”
杜七點點頭,說道:“那我們就出去吃。”
“你想出去吃就出去吃?”杜十娘繡花鞋在青石板上擰了擰,說道:“你得先讓我滿意才行,不然的話,你就和翠兒一起去吃吧。”
“……不要。”杜七不想和翠兒姐一起吃飯,因為翠兒姐的口味很重,吃的東西都辣的要命,而她不能吃辣,所以她保證道:“我會讓十娘你滿意的,我今天已經看了一本記載了很多藥草的書,也記下了大半。”
“嗯。”杜十娘點點頭。
二人一同回了院子,如杜十娘所言,她換了一身衣服之后便開始考校杜七這幾天學習的東西。
盡管她知曉杜七的聰慧,可是杜十娘當年可是在學堂中待了好多年才識了多半字,不然的話也賣不到當年那個價錢,所以杜十娘倒是有些不敢相信杜七真的能夠全部背的下來。
因為杜七要和她一起住,所以杜十娘本來給杜七準備的房間重新整理成了書房,文房四寶齊全,墻上掛著杜十娘的一些字。
墨香飄逸。
杜十娘坐在那里。
“發墨。”杜十娘吩咐道。
“遵命。”杜七翹著嘴角坐下,握著上好的墨塊輕輕打著旋兒,磨墨易濃而顯出光澤,很快一股濃郁的墨香氣擴散開來。
杜十娘拔下流蘇玉簪子,長發束了一個干練的馬尾,提筆沾墨,于紙上書寫。
杜七的字和杜十娘一脈相承,都是十分的秀氣,杜十娘握著筆之后仿若換了一個人,眉間柔軟散盡換上了堅韌。
她寫得一手好字,提筆落筆一氣呵成,中間沒有一刻的停頓更沒有出錯,小字中的郁勃之態力能扛鼎,墨字疏密有致,字形大小錯落,俊逸細膩。
這春風樓別的沒有,姑娘和公子的才情到真是有幾分真才實學。
在杜七眼里這就是最好看的字,她情不自禁的托著腮,盯著杜十娘喃喃說道:“真好看。”
字如其人便是這個意思吧。
杜十娘嚴肅的看著她,說道:“念。”
“嗯。”杜七點點頭,看著那筆墨濕潤的宣紙,逐字說道:“生羨雞冠與鳳仙。時秋華艷遍園間。”
姑娘的聲音很輕,很好聽,杜十娘那僵硬的神情很快便軟化了下來,化為一江清水,她看著眼前的姑娘,聽著她的言語。
“自憐生日悲生事,搔首吳江載月船。休身外,且樽前,喜君文彩錦相鮮。”
“青云貽我長生曲,喚醒凄涼樂暮年。”
一首詞罷。
“倒是都念對了。”杜十娘意外的看著杜七。
“對吧。”杜七瞇著眼睛,說道:“我就說我很厲害的。”
杜十娘問:“可知道什么意思?”
杜七合的眼睛睜圓,說道:“不知道。”
“我當你多聰明呢。”杜十娘說道。
杜七想了想,說道:“十娘還年輕。”
“嗯?”杜十娘微微一怔,接著看著杜七那平靜的面容,意識到了什么,捏了捏杜七的臉,說道:“只不過是一首詞。”
“嗯。”杜七點點頭,眸子中多了些許期待,說道:“那我們去吃飯吧,我想吃烤魚。”
“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