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閣二層,姑娘們安靜的吃著午飯,這兒都是講究食不言規矩的人。
此時,桌上是豐盛的食物,姑娘們也都餓了,所以只能聽見輕微的咀嚼聲。
秋水的視線落在桌子對面的一道豆腐上,她還未動手,流螢取了一個新的勺子給她盛了一些,遞給她。
“謝謝姐姐。”秋水小聲說道。
“客氣什么。”流螢拿起筷子吃飯。
桌子不大,都是自己人。
杜七坐在杜十娘左手邊,秋水又坐在杜七左手邊,之后依次是柳青蘿、紅吟、流螢。
此外還空出了兩個位置,一個是祝平娘的,一個是秋屏的。
祝平娘去找云淺,秋屏則出去走桌,幫襯著做小侍的姑娘們上菜。
杜七口中細細嚼動,不久后咽下口中米飯,她夾了一塊肉放進碗里,旋即視線落在整張桌子的正中心。
那兒有一條銀絲魚。
或者該叫金絲魚,因為它在處理之前足足有五斤半,身上的金絲已經愈發接近天家的金色,肉質也在湯汁的映襯下,泛著粘稠的光。
毫無疑問,這在姑娘們眼中是一道十分珍貴的菜……畢竟即便是活了這么多年,也沒聽說過五斤半的銀絲魚……
尊上拿來招待南離太子的也不過四斤半。
超過四斤的銀絲魚,哪怕多一兩,那價格都是要翻上三四成的……在春風城,只有各方國使、天家眾人才吃的到。
興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有人在動筷子之前,都刻意的避開了最重要的那道菜。
至今為止,杜七都已經吃下一碗飯了,這銀絲魚端上來時什么樣子,現在依舊是什么模樣。
杜七吃了一口米飯,盯著那中心的魚兒,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她并不好奇那魚兒的味道,而是覺得有些眼熟,之前雖然翠兒也買給明燈吃過,不過幾兩的魚苗和這般大小的金絲,模樣天差地別。
聽十娘說,這種魚是靠近淮沁這一片天望海的特產,所以該說是淮沁的特產。
淮沁是充滿了浪漫和傳奇的地方,這一點她已經聽無數姑娘們說過了。
那浪漫和傳奇全數來自于一個很古老的人。
杜七不知道她此時想起來的是不是那個人,可她的確是記起了許多細節。
在她的眼里,那是一個一開始有些靦腆的少年……膽子不大,后來學會了釣魚,跟在她身邊呆了一些時日。
杜七想不起那孩子跟在她身邊究竟多久,期間的細節忘了,唯一記得的,就是少年真的是很喜歡吃魚的人,不過那時候的她不似這般貪嘴,所以無論他說了多少遍,自己都沒有嘗過一次這魚的味道。
杜七輕輕搖頭,咽下口中米飯,心道之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那少年離開了她很短的時日,再見面時不似以往那般靦腆內向,從少年變成了青年。
用一個詞形容,大抵是意氣風發。
再見面之后,少年變得奇怪了,至少在她看來是那樣,因為他用火盆煮魚和肉,和往常那樣讓她吃。
她也和以前一樣,不想吃。
最奇怪的應該就是他居然和現在的十娘一樣,想要用“霸道”和“不講理”讓她嘗嘗味道。
后來……
杜七看著自己的手,抿嘴一笑。
自己不是會打人的姑娘,可那次真的算是手下留情了。
之后,青年變回了那個唯唯諾諾的少年,陪著她游歷了那發生莫名改變的山河大川,之后和其他的故人一樣,在某一天徹底的消失,再也沒有見過了。
睹物思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杜七捧起碗,心想那么多的故人,陪她見過山河的寥寥無幾,那孩子算一個。
至于說他叫什么,杜七反正是想不起來了,興許沒有名字,興許和海棠一樣,隨自己的姓。
只知道若是放在現在,統統都是要姓杜的。
有趣的是,那少年直到從人間消失,也沒有成功讓她吃過一口那銀絲魚……而現在,這魚就擺在餐桌上。
她在這吃米飯。
這世界可真有趣。
杜七眉眼彎彎,看著那條銀絲魚發呆。
在場的姑娘將杜七的模樣收入眼底,紛紛看向杜十娘,杜十娘嘆息一聲,放下碗筷,擦干凈嘴角后說道:“妮子,你想吃嗎?”
杜七一怔,回了神后,端著自己的小碗說道:“十娘,我正在吃呢。”
“我說吃魚。”杜十娘道。
杜七眨眨眼,說道:“你們不吃,我就不吃了。”
柳青蘿也放下碗,說道:“不就是一條魚,怎么都不動?我平日里不吃魚的也就算了。”
流螢見長輩都開口了,才小聲說道:“青蘿姐,這魚就不該做,咱們這些姑娘哪能吃這么大的?”
紅吟點頭:“殿下此時就在春風城,做事還是要小心一些。”
南離太子都只能吃四斤的,她們這些角兒動五斤的?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是會引出禍端。
她們這些姑娘,做事自然是要小心一些。
尤其是這些和可能和天家有關的玩意。
杜十娘也很是不解,說道:“三斤也就算了,這五斤半的金絲,難道不是該交予店里,怎么還燉完端上來了……那廚子也是敢做。”
最重要的是,這魚不知道能賣多少銀子呢,吃了……味道又不是那么好,簡直是暴殄天物。
“呸,瞧你們那點出息。”柳青蘿罵了一句。
說是這么說,其實她面上也有幾分無奈,說道:“是平娘非要她們做的,說是帶都帶來了……”
“平娘?”杜十娘覺得平娘是真的不在意。
祝平娘的想法也很簡單,這可是她的阿淺特意抓來做賀禮的,不吃難道送給那些“達官貴人”吃?
絕云宗主的情誼,他們可沒有那么大的臉面。
什么天家、什么皇權,在她們這些人看來都是笑話……從歷史斷代之后,人皇不再唯一,領頭的就是各方宗門,而不是什么皇帝。
祝平娘卻是忘了,自家姑娘們一個個小心謹慎,可不會做出這般逾越之事。
紅吟苦著臉,說道:“吃也吃不了,賣也賣不出去,這可都是銀子……”
“做都做了,為什么不能吃?”杜七很奇怪。
皇權?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