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宴的熱鬧沒有持續太久,宴會結束后,姑娘們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做著和以往一樣的活。
這一場宴上出現無數銀絲魚也成了姑娘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整個南荒都沒有過這般奢侈的宴會,享受這場宴的還是她們這些沒有什么地位的姑娘。
消息蔓延到春風城,有姑娘對于沒有去參加青姨的小宴而捶胸頓足,十分懊悔。
傳到朱儒釋耳中的時候,他正在擦拭著腰間從未見血的白刃。
“殿下,祥瑞天賜。”侍衛正要開口。
“安靜。”朱儒釋撩起垂落的側發,露出平靜的眼神,他將長劍入鞘,取出一冊卷宗,看了許久之后,眉間蹙起。
別說一條五斤的銀絲,就是十斤,也不過是會腐爛的東西,他絲毫不在意。
姑娘們吃就吃了,又能如何?
不會真的有人認為堂堂南離儲君會在乎一條魚罷。
他在意的是其他的東西。
風雪撼動窗欞,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朱儒釋看完了卷宗,眉宇間的凝重又疊了幾層。
南離雖然國力薄弱,仙力也稀少,可畢竟是南荒最靠近東玄的國家,對于東玄還是有一些了解的,他們不知道修仙界的實力分布,也不知曉四方書院究竟是怎么樣的仙門,所以在南荒,哪怕是白龍都有“尊上”之名。
當然,白龍背后是云淺,也當得這一個尊上。
最重要的是,他有個好妻子。
而在東玄,仙門不像這般神秘,稍微打聽一下就可以知曉,連五歲小兒都知道書院仙門的威名,東玄十國,每一個都以國土上有書院分院為榮。
南離此時連對元山部落的戰事都吃緊,更不要說與那龐大的十國相比。
而現在……李孟陽不只成為四方書院的弟子,甚至還被予以厚望。
那李孟陽比他、比他父王想象中的還要優秀太多。
照這樣的勢頭,只怕不出兩年,自己不再是能與他同游的人了。
朱儒釋放下書卷,明眸閃光。
他承認,他低估了那個男人。
只要他離開了南離,在書院中展示了自己的潛力,那么之前他在南離遇到的所有刁難全數迎刃而解。
這里面,也包括了他與南離公主的婚約。
也包括了那位紅倌人的事情。
朱儒釋嘆息一聲,心道就像他低估了李孟陽一樣,李孟陽也將他看的太過陰狠了,雖然他儲君的位置來的是不大正當,平日里算計、思慮的多了一些。
可再怎么,也不至于下作到對一個紅倌人下手,更不要說還是春風城的姑娘。
事實上,雖然知曉李孟陽在春風城有紅顏知己,他卻從未將其當做一件事情看……只要李孟陽愿意娶自己的小妹就好,之后怎么處理,那就是他們家的事情。
可現在,因為這件事,隔閡已經有了。
朱儒釋手指在椅背上輕輕敲動,他想起了不久前,魔門的人找到他說的事。
搖頭。
相比于八方客棧,他更愿意將寶壓在四方書院、壓在那一看就知曉并非池中之物的李孟陽身上。
而并非信任魔門那些藏頭露尾,陰暗狡猾之輩。
比起與客棧的冢中枯骨做交易,如何去選擇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孟陽兄倒是給我出了個難題。”朱儒釋起身打開窗戶,只見風雪拂面,涼爽宜人。
南荒不是個好地方,妖禍遍地,民不聊生,他作為南離儲君,知曉春風城的和平,更知曉春風城之外的地方的子民過著怎么樣朝不保夕的生活。
南離需要一位像尊上那般的人。
朱儒釋……這個名字很好。
不是陽儒陰釋,陽奉陰違。
而是儒也好,和尚也好……隨便來一個都行。
朱儒釋扶正腰間傾斜的長劍,心道既然李孟陽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他也要給予相應的面子才是。
他知曉一件事。
自己天家儲君的身份在仙門看來不值一提,于草芥無異,可在春風城的姑娘們眼中……那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這里面,可以謀劃些許算計。
朱儒釋笑著關上窗子,對著身后那一直恭敬的侍衛說道:“回京叫小妹過來,這次的年在春風城與我一起過。”
侍衛一怔。
陛下最喜歡長禾公主,在這個時候帶她來春風城這樣對姑娘家來說不干凈的地方,只怕不合適。
朱儒釋看著他的表情,換了一個說法,語氣平靜的說道:“驅一林衛,接長禾來春風城,若是父王問起來,告訴他,是我說的。”
“是。”侍衛精神一震。
“等等,路途遙遠,小妹身子經不起顛簸,林衛也不甚妥當。”朱儒釋起身說道:“我去找尊上,請一隊城衛。”
南荒妖禍四起,能小心還是要小心一些。
朱儒釋去找了白龍,表明來意,白龍欣然答應,只是饒有興趣的說道:“春風城頗惹非議,公主萬金之軀……”
“尊上說笑了。”朱儒釋無奈一笑:“小妹整日纏著我讓我帶她來春風城看看……那宮里可不是好待的地方。”
不合適?
淮竹都是這春風城第一苑的清館人,有什么不合適?
白龍讓他走了,看著窗外。
這個南離儲君敏銳果決,絕非他父王那種平庸之輩,只可惜,他的舞臺太小了,南離終究是不夠看,南荒也妖族環伺,施展不開。
他其實一直都挺喜歡這個孩子,因為跟著這樣的人不會吃虧。
可這般有城府的人,會在同齡人中格格不入也是事實。
就在這時,朱儒釋去而復返,不好意思的說道:“尊上,晚輩來此也有半旬了……還沒有見到淮竹一面……”
“……”白龍眼角微微抽動。
他可真是問對人了。
他作為秦淮的親爹,卻只能在花月樓演出的時候見到自家姑娘,說起來……他都一個多月都沒有見過秦淮了。
朱儒釋從白龍的樓閣走出來,撐著傘走入風雪中,面上是些許無奈。
淮竹不喜歡他所以一直躲著……他多少也知曉為什么,自己這般陰冷的性子是不招人喜歡。
興許,只能等小妹來了,他身邊才能熱鬧一些。
那京城中能吸引他再回去的只有自家妹妹,若是她也來了春風城,朱儒釋認為他可以在春風城一直待下去。
朱儒釋在茶樓一側坐下,此時的他穿著一身平衣,帶著斗笠遮擋風雪,并未引起騷動。
他側眼看著街邊走過去的姑娘。
“師父,咱們不是要去看四閑和明燈,怎么又逛起來了……”魚行舟無奈的道。
“來都來了,先去買蜜餞。”呂少君呵呵一笑:“我對那云淺喜歡的連丫頭更有興趣。”
兩個姑娘結伴走遠。
師父?
朱儒釋聽著這般對話,也不奇怪,只當是唱戲的人。
小妹會喜歡這兒。
以小妹乖巧可人的性子,那杜十娘一定也會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