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小庭已經多年沒有人生活,可并不像外面那樣雜草叢生,而是一切井井有條。
有兩間竹屋立在不遠處。
杜七走進距離自己最近的竹屋,發覺是一個廚房,鍋碗瓢盆保持著主人離開之前的模樣。
她望著滿墻上掛著的各式各樣的刀具,心想海棠后來的廚藝增長的真的很快,她應該就是在這個地方教白景天做飯的。
因為是把兒子當做女兒養,所以才會教他廚藝。
杜七看著那墻上依舊鋒利的刀具,視線落在那最明顯的空處……那兒缺了一把刀。
這里缺少了一把刀,或者說匕首。
很明顯,就是白景天時刻帶在身邊的那把翠綠的匕首。
海棠也是,居然拿那東西去做菜,而白景天很自然的繼承了她娘親的“陋習”。
“這是……”
一抹漣漪忽的出現,那仿若水波的恍惚中,出現了兩個身影。
杜七望著那灶臺前突然出現的綠色身影和一個小丫頭,整個人一怔。
同一時間,正做飯的綠衣姑娘疑惑的回頭。
可杜七為了不壞了規矩,稍稍退了一步,于是那失控的時空變回到了原先的模樣,再看過去,只有一張干燥龜裂的灶臺。
某個時間。
“娘,你怎么了?都切到手了。”小姑娘驚呼道,奪過娘親手上那翠綠的匕首。
“沒什么,走了也好。”海棠輕輕一笑,回身望著那空無一物的竹椅,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對著自己的兒子說道:“練紅,要好好和娘學廚藝,做最好的姑娘,這樣她才會喜歡你。”
“娘,我不明白。”小姑娘一邊給海棠包扎傷口,一邊眨了眨自己那紅色的眼睛,說道:“娘,我的名字為什么是練紅呀?南姐姐說練紅是死人時候才會穿的衣裳。”
“是啊,為什么呢。”
海棠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沒有回應,只是說道:“若是不喜歡,日后讓你爹給你改一個喜歡的好了。”
“哦。”小姑娘似懂非懂。
杜七退出了廚房,有些頭疼,她靠在土墻上,胸口微微起伏。
因為不能壞了規矩,所以才要離開。
杜七第一次覺得,自己也許可以不用那么在乎所謂的規矩,去與她來上一個擁抱,坐在那兒吃上一次她和孩子一起準備的晚宴——
一定很美好。
可規矩就是規矩,所有人都必須要遵守。
杜七精神開始恍惚,這個小院在她眼中徹底變了模樣,整個院子每個位置都充滿了那綠衣姑娘的影子,將她包裹在一起。
杜七快步離開,走進了庭院中的另一個房間。
空間終于穩定,杜七松了一口氣,看向四周。
這兒是海棠的閨房,一張桌子,兩張凳子,一張竹床,十分的簡樸。
那油燈油漬干涸結塊,多年未曾變過。
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想象中和方之南那邊相似的房間并沒有出現,不僅沒有畫卷,甚至連換洗的衣裳都沒有,看得出來,她在離開之后,就已經徹底的放棄了這個住處。
在旁人眼里或許是這樣,可在杜七眼里不是這樣。
杜七伸出手,探入一個泛著明顯波動的空處,旋即在里面取出一件青衫。
她微微一怔。
這衣裳很精致,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杜七將其放在身前比劃了一下尺寸,發現她現在還穿不了,不是太小,而是太大。
便知曉了,這該是按照自己以前的尺寸做的衣裳。
她搖搖頭。
從海棠的這件衣裳來看,自己以前的身材可遠比現在要好得多,尤其是胸口和腰股的位置。
杜七將這件衣裳整齊的疊好放入隨身的包裹內。
她很高興。
因為相比于從方之南那討要來的畫卷,這件衣裳才是她值得珍藏在“百寶箱”中的寶物。
以及……
杜七自那枕下取出一封依舊隱藏的信。
打開信,是十分娟秀的字,很難想象會是那個活潑的丫頭能寫的出來的。
“小姐,你來看我啦,只是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
杜七心想也沒有過太久。
“我想定是沒有過去太久,南離還在、春風城也在,小姐,我這些時日遇到了許多有趣的事情,讓我想想應該怎么說。”
杜七看著海棠寫著長篇大論,仿若能感覺到她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和以往那般吵人。
信里也沒有說什么東西,只是一些家常。
說她因為那塊令牌的緣故認識了很好的朋友,又說遇到了還算喜歡的男人,至于自己的兩個孩子則是只字未提。
杜七從這封長信上斷斷續續的筆墨以及肉眼可見的書法提升上可以看得出來,這絕非是一封連續的信件,更像是日記,想起來什么就寫什么。
“第一千零四十二次的小雨,小姐你依舊不知在哪兒睡著,也不知那夢里都有什么?”
“小姐,我去外面走了一圈,惹到了不少人,他們都很有趣,我就喜歡看他們恨我入骨卻拿我沒有辦法的樣子。”
中間的字跡忽的模糊了一些,被墨字擦得干凈,再往下看,水漬間,姑娘的書法終于大成,成為了她在淮沁中見到的那般。
剩下的字跡不多,渾然一體,該是一次寫出來的。
“我一直在期待這一天,雖然有些對不起他們、對不起阿纖,可若是小姐一定能理解我。”
“小姐,我終于要見到你了。練紅,可真是個好名字。”
杜七看到這里,忽的意識到了什么,她透過信紙看到了一個虛弱的姑娘提筆在紙上疾書,雖然臉色慘白,可那一雙暗淡的眸子中泛著興奮、仿若星辰的光。
原來是這樣。
這一天之后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因為海棠死了,所以自己會得到消息,會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按照外面的規矩穿上一身練紅衣,抱著那化為原形的銀兔,走進那煙雨中。
海棠或許可以活的很久很久,可她知曉那對自己來說是十分短暫的……而只要她死了,便馬上可以見到自己。
“傻姑娘。”杜七很是無奈。
這妮子就不能再等一些日子?若是她的記憶沒有出錯,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在睡覺了,若是她再等等,一定能見到自己。
應該……再等一等的。
杜七認真的看下去。
“小姐,我等不下去了,這傷比我想的還要重,果然,一直在外生事又沒什么真本事……會這樣也是活該,不過能死在小姐的氣息下,我很歡喜。”
海棠輕描淡寫的掠過了一段杜七覺得很重要的事情,旋即信上就剩下了一句話。
“真好,這里來年一定會再長出一簇海棠,對了……小姐,你準備把我埋在哪兒?我很好奇。”
言至于此。
杜七收起信紙,面色平靜,眼角卻帶著疑惑。
是了。
自己把海棠葬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