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年紀大了的人都會關心小輩的終身大事。
“尊、尊上……”段千川有些呆滯的看著白龍,他還以為白龍特意來找他是要說什么,卻不想從尊敬的人口中聽到這種話。
“結巴什么。”白龍視線在少年的疤痕上一掠而過,說道:“可有喜歡的姑娘?我記得……你在春風城還是蠻受歡迎的。”
段千川回過神,認真的說道:“尊上,不是我受歡迎,只要是城衛,姑娘們都是信任的……這是得益于尊上的治理。”
“和我也沒有太大的干系。”白龍在段千川身旁坐下:“多數的東西都是管家和常家的丫頭定下的規矩,我只要點頭就行了。”
“也沒有尊上說的那么簡單。”段千川往一旁挪了一些,猶豫后說道:“尊上怎么想起問這種事。”
他也沒有喜歡的姑娘……大概。
“你也老大不小了。”白龍很正常的說道。
他是看著段千川一點一點長大的……現在段千川開始步入正軌,入了道宮,前途一片大好……對于任何一個姑娘來說都是金龜婿,加上今日去看了段千川的父親,便想起了這一點。
“尊上,我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師父說要……好好修煉。”段千川如實說道。
“只會修煉怎么行。”白龍一巴掌拍在段千川的肩頭,壓得段千川胸腔一陣不適,只聽白龍說道:“修煉可不耽擱傳宗接代……這也是人生的頭等大事。”
白龍當初和段千川的父親說過,他這兒的姑娘最多,一定能給段千川找一個稱心的妻子……到了年歲,他便想起了這件事。
“修仙路不是平坦的路。”白龍語氣認真了一些:“趁著你還未真正的步入修煉……先留下子嗣也是很重要的……大爭之世,天下險惡,若是你死在了路上,血脈也不至于斷絕。”
雖然是義子,可在白龍眼里,段千川也是好友唯一的血脈,他不希望讓這份血脈斷在路上。
白龍說的很清楚了。
段千川微微沉默。
他不怕死……只是怕死的沒有意義。他覺得修煉沒有用但是可以保護有用的人,所以才認真修煉,這樣的段千川從未想過有一個妻子,或者說……孩子?
“尊上,我真的沒有想過這種事。”段千川言語間有幾分無奈。
“沒想過?你不是要了兩張花月樓的券?”白龍意外的看著面前的少年,他還專門給了段千川靠前的位置,只是他今日沒有來。
嗯……沒來也是好事,畢竟若是少年見到了那樣的杜十娘和石閑,也許會心動。
不過要了花月樓的券,自然是要來看姑娘,怎得會對姑娘沒有興趣。
段千川:“……”
他怎么能告訴尊上是師父想要去看姑娘?
說不出口。
白龍見段千川沉默了,清了清嗓子,他說道:“你若是沒有喜歡的姑娘……就聽我說說?”
段千川腦海中一閃而過一個青衣姑娘的影子,那個身旁跟著半妖的少女偶爾會光顧他的夢。
可這應當不是叫做喜歡的情緒。
段千川側耳傾聽。
“我這兒有個姑娘……懂事,身材也好,樣貌……打點一下絕對不輸給九苑的清館人,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和淮竹親如姐妹……”
白龍直視著段千川的眼睛,想著管家的叮囑,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接著稍稍分開了一些:說道:“就是年齡比你大了一點點……怎么樣?”
“聽起來是很好的人。”段千川如實說道。
不過……和淮竹姑娘親如姐妹,那樣的人身份應當會很高。
段千川雖然入了道宮,成為了東宮弟子,可是他并沒有轉變思緒,不是沒見識,而是不愿意轉換思緒。
“肯定是很好的人。”白龍點點頭,說道:“怎么樣?等憐丫頭回城,我就安排你們兩個見面。”
“憐……”段千川眨眨眼,因為先前白龍的描述,所以他立馬想到了一個女人。
“常平憐,你不會不認得吧。”白龍問。
段千川半點不動聲色,只是手指輕輕一抽,他微微張開口,使勁搖頭,失聲道:“常管事!!?尊上……這怎么行。”
開什么玩笑。
那可是常管事,是平日里同僚聽到名字都會發顫的姑娘,雖然并不負責城內的工作,可是常平憐在段千川心里是除了尊上之外最尊敬的人,畢竟……前期是她一手改造了春風城,帶給了姑娘們安定寧靜的生活。
在段千川心里,常平憐就是真正的女神,可能真的有過憧憬,但絕對不是他配的上的人。
興許只是想想都是對管事的褻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段千川連連搖頭。
“怎么,你嫌棄憐丫頭年齡比你大?也是,再添兩年都一輪了吧。”白龍嘆息。
常平憐比淮竹還要大上許多,若是他沒有記錯,過了年都要二十七了……這樣的姑娘至今還沒有個頭緒,作為常家的獨生女,也難怪他那個管家再三的來找自己,希望他想想辦法。
“千川怎么敢嫌、嫌……”段千川臉都白了,他可說不出這種褻瀆尊敬之人的話語。
白龍看著段千川緊張的模樣,眼角抽動。
他總算是知道為什么常平憐他爹專程找自己了……這么看來,憐丫頭的夫婿是真的不好找。
事實上,也不是他非要安排常平憐嫁人……白龍畢竟是能打造春風城,讓自己親女兒做頭牌的人。
在他看來,只要姑娘能夠過的開心,嫁不嫁人都隨她的心愿,若是她不想嫁人也無所謂,若是淮竹真的有了喜歡的人,哪怕是一個姑娘,他也絕不阻撓。
之所以擅自插手常平憐的事兒,還不是因為常管家坐不住了,一輩子就這么一個女兒……
其實當初白龍認為最合適常平憐的是白景天……所以他還強行撮合了一波常平憐和白景天,結果嘛……那時候自己兒子不通人性,把人家趕走了,以至于兩人現在關系還不好。
白龍認為全都是白景天的錯,這里先不提了。
他認為段千川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故人之子,自小在春風城長大,也是知根知底的人,雖然說臉上的疤痕破壞了他的面容,戾氣顯得重了一些,可是常丫頭也不是看外貌的人。
段千川即是道門弟子,也算是四方書院的弟子。
前途無量。
若是段千川和能和常平憐在一起,他一下就解決了兩樁心事,豈不美哉。
白龍拍了拍段千川的肩,說道:“憐丫頭是比你年齡大,可她也算是絕云宗的弟子,有在修煉的……現在看起來是比你年長,可是一百年后,兩百年后,這點差距也就微乎其微。”
年齡就是這種東西,若是真的有人能活一萬年,那一萬歲和一萬零十歲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當然……若是活的實在是太長,年歲就失去了意義。
度億萬年如一日后,年齡也隨之失去了意義,這樣的人和十九歲的姑娘一樣沒有差別。
“……”段千川聞言一陣沉默,他對于白龍的話語不置可否,因為他完全沒有想過能夠站在常平憐身邊,想都沒想過,更不要說年齡之類的。
“你這小子怎么這么沒出息。”白龍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也別覺得配不上憐丫頭,以你的本事……就算是娶了朝云國的長公主,也是他們攀了高枝。”
臥松云的親傳弟子,將來可是要繼承衣缽的。
再說了,就算沒有臥松云,段千川的背景也是道宮一處道觀的少觀主,身份遠比他想象中的高貴。
“公主?朝云國?”段千川搖頭:“亂世天家,南離尚且配得上天之一字,其他的……縱然是公主,也沒法和常管事相比。”
段千川的不屑幾乎都寫在了臉上,他是春風城人,不是南離人,更不是青州人。
所以他不會說自己是三晉人士。
相比春風城人人尊敬的常平憐,什么公主……也就是一抹泥巴,怎么能和天上的云彩相比?
段千川發現了,他需要斷了尊上的念想,于是坐正身子,說道:“師父有道人和書生的背景,可那是師父的,千川不過是一個城衛,自然配不上常管事。”
他需要做的,只是盡可能的保護對方的安穩。
他就是為了這一點才努力修煉的。
“……”白龍沉默了一瞬,輕輕嘆息,他一開始就明白這個小子的想法,只是……即便是為了常平憐好,他也想多說兩句。
感情這種事雖然說不是外人能夠插手的,可是你不試試怎么知道不合適?
“你……跟你父親一點都不像,文雅氣息一點不沾,這倔脾氣倒是一模一樣。”白龍無奈說道:“你若是說你有喜歡的姑娘,這事兒就算了……不然,等憐丫頭回來,還是要見上一見的,到時候不合適就是你們的事兒了。”
聽著白龍的話,段千川微微發怔。
尊上一直是以“叔叔”的口吻在和他說話,自始至終都在商討,詢問他的想法。
其實只要白龍命令一句,別說和常管事“約會”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會眨一下眼。
尊上自然有尊上的考慮。
可是……面對著白龍的最后通牒,段千川依然有后退的余地,他想了許久,說道:“喜歡的姑娘……尊上,千川不知道算不算喜歡。
“哦?”白龍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是怎么樣的姑娘?”
“很奇怪。”段千川說著,又重復了一遍:“真的是很奇怪的姑娘,對一個半妖也可以那么溫柔,又是醫家先生,性子嫻靜……可偶爾也會出來走一走……”
段千川輕聲描繪著他心里的姑娘:“看起來是貪財的姑娘,可又不是……是很守規矩的人……”
師父的丹藥,他已經表明了重要性了,對方也不收下。
段千川說了一些后,白龍哈哈大笑,手掌在段千川后腰一推,推的他一個踉蹌,起身走了幾步才穩住身子。
“尊上?”段千川看著白龍爽朗的笑聲,很迷糊。
“這不就是喜歡?你這小死……不聲不響的……”白龍搓搓手,饒有興趣的盯著段千川,詢問道:“是哪家的姑娘那么幸運?我想想……半妖,春風城的半妖可不多,不過醫家先生……女先生可是很少的……還有什么?貪財……”
白龍說著,語氣越來越怪異,聲音越來越小。
他怎么覺得腦海中的形象越來越清晰了。
有半妖侍女,在沁河醫館學醫,曾經……為了四兩銀子向他討要,自然是貪財的……
白龍脊背忽的一陣子發涼,他心里涌起了一陣不大妙的感覺,抬頭看了一眼段千川,白龍干咳一聲,小聲說道:“杜七?”
“是七姑娘。”段千川點頭,那真的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可是應當是算不得喜歡的,硬要說,有些像是和常管事一樣的感覺。
“你小子可真會挑。”白龍嘴角微微抽搐。
這可是他的小師妹。
杜七給他的感覺一直不好,只要見到杜七的臉他就會有局促不安……如段千川所言,那真的是一個很奇怪、不,是古怪的姑娘。
給杜七介紹男人?白龍覺得他若是做了,白景天差不多會找他拼命?
當然……白景天也不是重點,重點是淮竹和杜七,白龍當真是不想插手杜七身邊的事兒,那丫頭有時候讓他喘不過氣,而且淮竹也喜歡杜七。
白龍不會知道,若是他的妻子還活著,知道他會做出這種事兒……一定會弄死他。
“沒事了,若是喜歡杜七,你很有勇氣,和你爹一樣。”白龍咳了一聲,接著在段千川懵然的視線中消散在空氣中。
“???”段千川不懂尊上怎么忽然離開了。
再說了,喜歡一個人……至于用有勇氣來形容嗎。
他不太明白,不過總算松了一口氣,不需要和常管事一起就行。
閉上眼睛準備繼續修煉。
可是一閉眼,便都是青衣姑娘的影子,哪里還有修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