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一盞暖石燈火明亮,映著一片姑娘們的影子。
杜七嗅著杜十娘身上的味道,手探入杜十娘的懷中,感覺摸到了一塊玉佩,還未說什么,就看見杜十娘身子一僵,抓住杜七的手從衣裳中拿出來,蹙眉盯著她。
“十娘,這玉……”
“沒什么。”杜十娘瞪了杜七一眼。
“……”杜七見十娘好像不是很高興,沒有再問。
馬車穿過官道,窗外的景色變成姑娘們熟悉的內城景象。
窸窸窣窣的聲音結束。
石閑數完了銀票,面無表情的將其塞進了懷里,緊接著就看見杜十娘和杜七這娘倆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她偏不說話,站起來插入白玉盤和秦淮中間,擠了進去,在秦淮耳邊說著什么。
“……”杜十娘咬唇,給了翠兒一個眼色。
翠兒無奈,只能發揮工具人的作用,問道:“石姐姐,今個得了多少銀子?”
小細作詢問,石閑自然是要回應的,便說道:“也不多,大概……也就夠買個小院。”
翠兒一愣,杜七眼睛一亮。
杜十娘眨眨眼,心中大概有了數。
“行了,看你那個沒出息的樣子,我還能昧下你的銀子不成?回家上樓慢慢和你分……”石閑撇撇嘴。
杜十娘這個女人,有時候,是真的……
讓人喜歡。
此時,外面傳來纖阿的嬌叱,伴隨著駿馬嘶鳴,車廂緩緩轉彎過道,轉彎時微弱的向心力將姑娘們推擠在一處。
“都坐穩了。”杜十娘提醒道。
伴隨著細碎的嬌聲,本就擁擠的馬車內部傳來一聲聲驚呼,姑娘們擠在一處,翠兒是最里面的那個,半個身子印在窗欞上,留下些許鏤花印記。
恢復平衡,翠兒撕扯著安寧的臉,她方才可是看得清楚,這個丫頭分明就是故意靠過來的。
安寧占了便宜,被懲罰也傻呵呵的笑著。
杜七本就靠在杜十娘的肩上,沒有太大的感覺,她坐正身子,向外看了一眼,在街道上見到了熟悉的身影,回神問道:“十娘,紅吟姐去哪兒了。”
聽到杜七的問話,石閑本來笑著的面孔塌了一點,那畢竟是她的情敵,她方才給杜十娘臉色看未免沒有吃紅吟醋的意思……方才在后臺的時候,杜十娘和紅吟親密的模樣看的她傳不過起來。
“阿尋?”杜十娘剛要解釋,就聽見石閑搶先說道:“紅吟在后臺被姜統領叫出去了……就沒再回來,估計兩個人出去玩了。”
“姜統領?”翠兒和嬋兒一愣。
秦淮眨眨眼,旋即想起了是哪個男人。
“少胡說八道了。”杜十娘白了石閑一眼,解釋道:“姜統領方才來后臺看了一眼,送了些吃的……之后,阿尋被平娘叫回秋水樓了,說是綠綺丫頭有事兒找她,平娘剛回來,三人一起對一下秋水樓的賬目。”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不應該。”秦淮點點頭,心道她嗅著石閑那滿臉的酸味,自己竟然也有些酸了。
嘆息。
當馬車在十樓的橋頭停下,姑娘們紛紛從車上下來,成群結隊的朝著十樓而去……秦淮沒有男裝,卻換了一身衣裳,戴上了面紗,不至于被人認出身份。
這一次來的人很多,加上院里的本來的姑娘,足足九個姑娘。
杜十娘、石閑、杜七、嬋兒、翠兒、安寧、明燈、白玉盤、秦淮。
杜十娘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簇擁在一起的姑娘們,露出一抹淺笑,取出鑰匙開了門。
“把明燈給我吧,我送她回房間。”翠兒對著嬋兒說道,卻不想白玉盤搶先一步接過明燈,說道:“我去就好,翠兒姐的房間……我也是知道的,姐姐跟著十姑娘就好。”
翠兒眨眨眼。
白玉盤身子骨很纖細,抱著明燈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瘦弱,可她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這是她從小照顧到大的妹妹。
很輕,依舊很輕,但是白玉盤此時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明燈真的發生了一點變化,長高的事情也不是錯覺,雖然背上的小丫頭依舊很柔弱,但是真的重了,也不再是那種皮包骨頭的感覺。
在將明燈抱在懷里之后,白玉盤感覺自己好像抱著一只柔軟的貍花貓,興許是嗅到了自己姐姐的味道,明燈比在嬋兒懷里睡得還要深沉,小手緊緊摟著白玉盤的脖子。
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陸綾砰砰的心跳聲。
白玉盤的心跳聲逐漸和明燈的重合,兩人打開了翠兒的房間走了進去。
翠兒看著這一切,笑著:“家里多一個能干的丫鬟,感覺就是不一樣。”
“你什么意思,明燈可是我抱了一路的。”嬋兒盯著翠兒瞧。
“也沒有什么意思。”翠兒移開視線,接著就聽見姑娘們的嬉笑聲。
“你分明就是在說我沒用。”嬋兒戳了一下翠兒腰,轉頭對著杜七說道:“七姑娘,她是不是這個意思?”
“……”杜七眨眨眼,躲在杜十娘身后,避開了嬋兒這個問題。
嬋兒撇撇嘴,覺得自己被落了面子,使勁一跳,摟著翠兒的脖子掛在了她的身上。
這個親密的動作讓一旁的安寧眼角一跳,露出幾分羨慕神色。
“背我。”嬋兒嘟囔著。
“……罷了。”翠兒看著院子中秦淮、石閑等人的視線,在這兒不是和嬋兒扯皮的好時候,抓緊進屋才是正事,勾起嬋兒的小腿將她輕輕一掂,讓她掛在自己腰上。
杜十娘搖頭,伸了個懶腰,眸子中閃過一抹溫情,這種吵鬧的日常發生在十樓的所帶來的滿足感……她很喜歡。
不只是杜十娘,石閑望著這姐妹鬧別扭的一幕,也盯著看了一會,勾起嘴角。
翠兒背著嬋兒的剎那間,也產生了一種沉甸甸的滿足感,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背過這個丫頭……因為石閑和杜十娘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冷戰期”。
“走了。”翠兒這么說。
“恩。”趴在翠兒纖細的背上,嬋兒也軟了下來,舒服的不想動,翠兒的背上有一股很奇怪的,令她安心的感覺。
嬋兒腦袋磕在翠兒肩頭,伸手挑著她頸間掛著火燒玉的紅繩,將它從翠兒的胸口扯出來,就這一股溫熱感放在手心把玩。
翠兒絲毫不在意。
“咯吱……咯吱……”隨著翠兒慢悠悠的步伐,長靴實實的踩在薄薄的雪地上。
踏雪之聲在庭院中愈發的清脆明凈,秦淮仔細的聽著踩雪聲,那種“咯吱……咯吱……”很有節奏的聲音,讓她心頭一片寧靜。
翠兒則心道又該掃雪了,晚上就把庭院收拾出來。
“這院子……看真好看。”秦淮停下腳步,注視著十樓庭院的兩側,十樓的院子被翠兒打理的很整潔,庭院角落的梅花生發,平滑小枝處盛開著嚴厲的粉紅,在暖陽下添了幾分魅惑。
她知道杜七喜歡竹林,便明白十樓早晚會有。
此時,竹林十分幽靜,整個竹林籠罩著一層霧氣,竹葉上的露珠在陽光的照射下,是那么晶瑩透亮。
輕風吹拂,雪露滋潤,陽光愛撫,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竹林的高雅沖淡了梅花的嫵媚嬌艷,整個庭院的氛圍達成了微妙的平衡,風一吹便是一股子好聞的味道。
“好看吧,這可是十娘和杜七從淮沁特意帶回來的。”石閑看向竹林,覺得若是能和十娘單獨在林中滿足一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打理的很好。”秦淮點頭,她院子里的竹林平日里都是自己打理,所以更能體會到管理竹林之人的用心。
翠兒將嬋兒的身子往上抬了抬,對上了秦淮的視線。
秦淮無奈一笑。
是了。
別問,問就是翠兒做的……
這個丫頭平日里的確辛苦。
“今早看到的時候很驚訝,我倒是沒想到,杜七栽的兩根小池竹也活了下來,還以為會死的透透的呢。”石閑指著竹林邊突兀的矮小對竹,說道。
杜十娘也停下腳步,目光在突兀的兩根竹子上掠過,搖頭:“還是難看,找機會……拔了吧。”
“十娘。”
杜七聞言,輕輕一顫,不滿的錘了一下杜十娘的后腰:“說好的……活了就養的。”
“你這丫頭沒有什么審美,看不出這玩意煞風景。”杜十娘哼了一聲,不再說什么。
杜七看向兩根小池竹。
這小池竹的氣息一部分被花瞳用來化形,另一部分連著自己的血液揮發混合著靈力渦流被明燈全吃了……于是,小池竹散發出來的靈氣就自然而然的轉移到了一庭院的梅花上。
在杜七眼里,這梅花的表面也蓋上了一層氣色的流光,十分的好看。
秦淮眨眨眼,感受著梅花林散發出來的濃郁靈氣,深吸一口氣后竟然感覺身子都輕了幾分,十分震驚。
靈根?
這些梅花竟然都是靈根?
“這梅花株……也是淮沁采來的?”秦淮不自覺的走向尚未張開的梅花林,嗅著艷梅芳香,回頭問。
“梅花?這是平娘托人帶來的。”杜十娘第一時間沒有明白秦淮的意思,只當是她覺得好看,隨口說道。
“平娘?秋水樓的祝姑娘?”秦淮面紗泛起波瀾,她有些懵了……祝平娘她也從石閑口中聽道過幾次……
秋水樓的小班主怎么能弄來如此多的靈根。
以秦淮的眼力,認不出這是什么靈根,可她畢竟是有修為傍身的,短時間內就感知到了梅花的特殊之處。
可以自動過濾并轉化靈氣,清新庭院中的空氣,還能逐漸改變院里姑娘們的體質,不說延年益壽,對修煉一定有著加速的作用,并且這份效用極高,秦淮只是在梅林中待了一會兒,卡了多年的修為瓶頸略有松動。
安寧能夠理解秦淮的驚訝,梅花庵的梅花,若是沒有一點特殊能力怎么能得到姑娘家的追捧。
就安寧在十樓生活的這幾天來看,梅花對姑娘們沒有用。
她發光了那么久,杜七修煉的速度依舊慢的要命……安寧只能將這一切都推到先前靈海擾亂了春風城靈力結構上,盡管這個理由漏洞百出,卻也找不出其他更合適的。
對杜七沒用,卻對秦淮有用,難道是因為秦淮有著明心境的修為,靈感很好的緣故?
總之安寧想不明白,她現在也懶得去想,畢竟在十樓的院子里,光是看著翠兒姐就看不過來了,哪還有空去理會別的東西,別說靈根,就是悟道竹插在眼前,也抵不上翠兒的一舉一動。
一旁的杜十娘見到秦淮的反常表現,說道:“姑娘喜歡,明日我讓石閑移植幾株送過去過去。”
雖然秦淮在石閑面前沒有任何架子,可是杜十娘對淮竹姑娘有且只有尊敬,畢竟……她一開始幫了她們太多,包括杜七去沁河醫館學醫也是托了淮竹姑娘的福,所以別說幾株梅花,只要她不是要杜七,剩下的,只要是秦淮的要求……她都會答應。
“不用,這梅花,正適合妹妹的院子,留著最好。”秦淮連忙搖頭,她也不缺靈根,只是驚詫三十二樓中會有靈根。
秦淮說完,發覺幾個丫頭都在瞧著她,想了想,便覺得可能是自己對杜十娘這一聲“妹妹”引起了姑娘們的奇怪,她摘下面紗,露出下面和海棠一模一樣的面容,看的杜七一怔。
“我的年歲是比妹妹大一些的,也不奇怪吧。”秦淮說道。
“不奇怪,姐姐也是太客氣了。”杜十娘笑著,心道跳過這個話題,她還是會給秦淮送幾株梅花,若是秦淮不要,就栽種在石閑的院子好了。
幾個姑娘換鞋進屋,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三三兩兩的遍布在各各角落。
翠兒去備茶水點心,安寧自然的拿起掃把清掃地面上的些許灰塵,秦淮和嬋兒進了一層的客房,說著和石閑相關的悄悄話,杜七不一會兒也加入了進去。
石閑獨自上樓,在房間中坐著,取出一張繡著丑鴛鴦的手絹攤在桌上,接著將溫熱的銀票從懷中拿出來,放在手絹上。
她靜靜的等著杜十娘。
于是玄關,杜十娘從懷中取出庭玉,看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