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燈作為一只貍花,她此時墊著腳尖,一對蓉黃的耳朵微微顫動著,那可愛的小臉上寫滿了不安與局促。
小丫頭的天真一時間讓房間中的幾個姑娘啞然。
尤其是安寧,先前才見到了小大人一樣的明燈,現在就見到了這幅沒出息的模樣,她都不知道應該用什么表情。
可偏偏的,明燈在杜七面前并不是裝傻,而是她真的就是如此的在意,在意到身子不斷朝著杜七移動。
“這丫頭……在姑娘面前總是傻兮兮的,所以她真的很適合給姑娘做侍女。”安寧壓低了聲音,在白玉盤耳邊說道。
白玉盤聞言,收回了看著明燈的視線,轉過頭與安寧四目相對。
興許是距離過接近,安寧腦袋后仰,下意識避開白玉盤的呼吸。
白玉盤并不在意安寧忽然的疏遠,輕聲道:“姐姐。”
“怎么了。”
安寧這邊注意到自己下意識遠離的白玉盤,又一次緊貼著白玉盤坐下,好像要找回面子似的。
“不是明燈在姑娘面前傻兮兮的。”白玉盤認真說道:“公子平日里和在姑娘面前……也是兩個人。”
“那是他對姑娘圖謀不軌。”安寧想也不想的說道。
“興許是吧。”白玉盤盯著安寧的眼睛說道:“說一句失禮的話,安寧姐姐在七姑娘面前……也像小孩子。”
安寧聞言一愣,腦海中想著她黏在杜七身上與杜七吃著蜜餞的樣子。
一只手捂著心口露出不自然的怪異表情。
安寧很是疑惑,為什么自己忽然心跳加速了,一股說不出是悸動還是緊張的情緒在身體中醞釀。
是了。
不是明燈傻,也不是白景天對杜七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單純是因為七姑娘總是能給人奇怪的感覺,連她這個從面子惡劣到根源的人都說不出的喜歡。
“原來是這樣。”安寧拍拍臉頰,對著白玉盤說道:“小玉兒你一會說我,一會說你家公子,一會說你妹妹,那你呢?”
“我?”白玉盤眨眨眼,笑著說道:“安寧姐姐,我不是在姑娘面前像個小孩子,我本來……就是個小姑娘。”
不到十四,都不能喝酒的。
“我倒是把這點給忘了。”安寧抽了抽嘴角,給了白玉盤一個可愛的白眼,旋即說道:“小玉兒,你說七姑娘這種能把身邊人變傻的能力若是在仙門,她是不是很可怕的人。”
“七姑娘才不可怕,姐姐忽然的說什么奇怪的事兒,仙門都來了。”白玉盤完全跟不上安寧的思緒,她無奈的抓住安寧的手,小聲說道:“安寧姐姐,你待在七姑娘身邊的時間比我長……姐姐覺得七姑娘平日里是怎么樣的人。”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安寧摒棄外因,思考了一會兒抬頭說道:“她是很普通的姑娘。”
“普通?”白玉盤一開始不理解安寧的意思,可想了想,又覺得這兒是春風城,興許不是杜七和其他人不一樣,而是因為春風城的姑娘和其他人不一樣。
這不是白玉盤想要聽到的答案,她覺得……將所有描述性格、樣貌、天賦的正面詞語全部加在七姑娘身上,哪怕安寧只是輕飄飄的說一個“好看”,她也不會像現在一樣不滿意。
白玉盤還是說道:“七姑娘平日里的模樣,和她在十姑娘面前……也不是一個性子吧。”
安寧眨眨眼,便明白白玉盤的意思了,她笑著說道:“原來杜先生才是最厲害的人。”
“姐姐又說錯了。”白玉盤擺弄著手指,瞇著眼睛說道:“十姑娘本來就是很厲害的人,并不是因為七姑娘才顯的厲害。”
這句話很正確,因為杜七會覺得正確,所以她說了一句很能討杜七歡心的話。
“……”安寧一怔,隨后伸手錘了一下白玉盤的腦袋,嗔道:“我沒有看不起杜先生的意思,你不許出去亂說。”
白玉盤張開嘴,露出精致的一排小白牙,她笑著說道:“姐姐安心,我可不是長舌的丫頭。”
“你和你妹妹一樣,都有點意思。”安寧漆黑的眸子瞳孔放大了一些,她認真的說道:“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唯唯諾諾,被世俗壓垮,不會有什么出息的丫頭,不想……還算有趣。”
白玉盤眨眨眼,說道:“這都要歸功于姑娘和公子,有機會能過上好日子,總歸是能回歸跳脫的性子。”
安寧本能的覺得不太對勁。
不該是白玉盤說的這么簡單。
這個丫頭的性子……短時間是不是變得太快了?就好像……就好像年歲長了許多似得,如果不是她的面容還是那般稚嫩可愛,安寧都要以為這是個成熟的姑娘了。
安寧說道:“據我所知,你完全是有機會過上好日子的吧,城南也不是什么煉獄,姑娘們自在的很。”
白玉盤看著不遠處黏在杜七身上的明燈,眼里映著暖陽,閃爍著明亮光,她勾起嘴角說道:“若是一個人,也算不上好日子,只是活著。”
半妖接近城南會有性命危險,所以白玉盤為了明燈放棄了可能溫暖而安定的生活。
不會有人討厭這樣的姑娘,安寧也是一樣,她啐了一口,說道:“你還真是喜歡你妹妹,明明都沒有血緣關系,只是個義姐。”
“義姐?”白玉盤低頭抓著裙角,她半晌后抬起頭說道:“興許是我喜歡養些什么,最初撿丫頭回來,只是想看看她和一般的貍花有什么不一樣,可她實在是討人喜歡,如今沒有她……我可活不下去了。”
“十多歲的丫頭,說什么活不下去,也是很奇怪。”安寧扭過臉去,她知道白玉盤說的是真的,所以心里莫名的出現一股子嫉妒的情感。
這嫉妒沒有來源,應該是白玉盤說過的,一般女兒家都會有的東西。
安寧覺得自己是在嫉妒明燈有白玉盤這樣的一個姐姐,也在嫉妒白玉盤。
能有一個讓自己寧愿為其付出生命的人……一定是很美好的情感。
“可惜,我是不會有妹妹了。”安寧抓了抓頭發,她的父母,早就不知道爛在哪塊泥土里了。
“安寧姐姐不是有常管事?”白玉盤問。
安寧抓著頭發的手輕輕一顫,扯下了一根青絲,她瞧著自己手指上卷著的一根細長的頭發,輕笑:“你說的也是。”
她可比姑娘們想的要更喜歡那個姓常的姐姐,這喜歡和喜歡翠兒姐的不一樣,卻更加的溫暖,只是想起來便能夠讓她浮躁的心跳安定下來。
“小玉兒,和你說話可真自在。”安寧說道:“很舒服,我覺得……你比你妹妹更適合做七姑娘的侍女,翠兒姐也需要一個人幫著她分擔一些活計。”
“不一樣的。”安寧看著不遠處,此時的明明燈還是跟平日里一樣,一手緊緊地攥著杜七的裙子,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她略帶羨慕的說道:“有些事兒只能明燈做的到……七姑娘樂意逗弄貍花,我可變不成貍花,也變不成兔子。”
“我以后想個辦法讓你變成兔子幾天感覺感覺?”安寧伸出兩只剪刀手放在腦袋上,夾了兩下。
“姐姐擱這兒變戲法呢。”白玉盤無奈的眨著大眼睛,她嗔道:“姐姐這可不是兔兒,像極了天望海邊的望潮蟹。”
“那東西姑娘不太喜歡吃,還是兔兒的好。”安寧看著白玉盤不滿的模樣,噗嗤一笑,旋即在白玉盤身邊跪坐下,雙腿壓在白玉盤的裙子上。
安寧好奇的說道:“光顧著和你說話都沒有注意七姑娘,方才她是怎么回應明燈的?”
“姐姐覺得明燈好看嗎?”白玉盤反問。
“以前挺柔弱的,現在傻乎乎的很可愛,而且該懂事的時候懂事,不討人厭。”安寧說道。
“乖巧可愛,我要是七姑娘我就這么說,明燈一定很滿意。”白玉盤說道。
“我也覺得。”安寧點點頭。
白玉盤看著明燈抓著杜七裙子,一副飄飄然,暈暈乎乎的模樣,無奈說道:“一定是被夸了,姐姐瞧她那個沒出息的樣子,像是吃了花蜜一樣,都找不到北了。”
安寧搖搖頭:“可能是翠兒姐平日里對她他愛嚴厲,這么不禁夸。”
就在這時候,杜七關上了窗子,從火盆的另一側繞過來,她對著幾個姑娘說道:“安寧,小玉兒,我去西閣,一會兒回來。”
“小姐,我陪你……”明燈一臉迷戀的說著,可話還沒說完就被白玉盤一把拽了過來。
“姑娘哪里要你跟著。”白玉盤說著,清了清嗓子對杜七說道:“七姑娘,我們一起去嗎?姑娘的裙子興許不大方便。”
“不了。”杜七撩起耳邊長發,微微提起裙腰說道:“這衣裳還算軟和,再說了……歪頭冷,琴房也暖起來了,你們繼續玩。”
“嗯。”白玉盤壓著明燈手,和安寧一同目送杜七離開,旋即對視一眼。
安寧拍了拍自己的臉,她面露怪異的說道:“只有這時候,我才覺得七姑娘是普通的姑娘,而不是天上的仙子。”
“姐姐,注意禮節。”白玉盤提醒安寧。
“知道了,我不說就是了。”安寧嗯了一聲,她坐正一些身子,此時明燈也回過神來,只見小丫頭一下撲在白玉盤懷里,抬起頭埋怨的說道:“月姐,你怎么不讓我跟著姑娘。”
“姑娘采花,你跟著干什么?又不需要幫著拎裙子。”白玉盤輕輕擰著明燈的耳朵,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再說了……沒一點眼力勁,七姑娘一定還有別的事兒,她說不定是想十姑娘了……你跟著不是壞興致?”
“……”明燈聞言一愣,在聽到杜十娘的名字后身子一顫,便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話了。
打擾杜七和杜十娘,她可沒沒有這么大的膽子。
安寧看著明燈怯生生的模樣,不由失笑,眉目愈發柔和,面龐似是發著光,宛如一尊名家手下的玉像。
白玉盤看著安寧的模樣,本能的蹙眉,她壓下心里忽然涌起的不適,無奈說道:“姐姐這么一笑,像是一尊大佛似得,真是奇怪。”
“知道你不喜歡和尚。”安寧咳了一聲,雙手壓在裙擺處,恢復了女兒家的姿態,她為了轉移白玉盤的注意力,對著明燈說道:“明燈,七姑娘方才是不是夸你了?”
明燈對于白玉盤比什么大佛重要,她也跟著看過來。
“安寧姐,你沒有聽見嗎?”明燈有些奇怪,她心想這個姐姐分明是也是修煉者。
其實安寧是有豎起耳朵聽的,只是因為和白玉盤的聊天再回過神來,杜七都已經說完了……雖然按照道理來說,她還是應該聽見才是。
安寧沒有仔細想,隨后說道:“走神了。”
白玉盤手指穿過明燈的長發,她緩緩說道:“七姑娘是不是說你可愛,像一只貍花一樣乖巧粘人。”
氣氛不知不覺的凝固了,隨著白玉盤和安寧的話音落下,房間中安靜的可怕,本來就是琴房,隔音效果極好,只能聽見些許細碎的火盆燃燒聲。
明燈呆滯在原地許久,知道白玉盤輕輕推了她一把才回過神來。
“你怎么也走神了,我問你了,說話啊。”白玉盤無奈的說道:“七姑娘就是夸你可愛,也不至于一想起來就犯傻。”
“月姐。”明燈捂著自己的臉,藏去眼里的不敢置信,說道:“小姐她說我很好看。”
“姑娘說你好看?”白玉盤一愣。
安寧也是一愣。
這可真是一件怪事。
好看在杜七這兒想來是用來形容杜十娘或者是翠兒那樣的姑娘的,小孩子在姑娘哪兒……最多是個可愛。
“小姐說我好看,還說……”明燈正要說什么,白玉盤晃動明燈,提醒她:“笑,你的笑收一收,這得意的模樣太難看了。”
“……”明燈紅著臉咬唇,過了好一會才收起笑容。
“我說呢,也難怪你這丫頭迷了心竅。”安寧一副理解的表情,旋即又說道:“還有呢?七姑娘還說什么。”
“小姐說我以后是很好看、很成熟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