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有一長須老人,身著長袍打著傘,布鞋踩著雨,衣角帶著濺起的些許泥點。
他傾聽著雨打窗欞的清脆,傘面的啪啦,青草低語,忽的憶了前些時日自杜七手中接過那本《天人相應論》。
上一次看這本書是什么時候?
老人沉思許久,卻發現已經是記不得事情,只知道那時山下還住著自己偶爾會夢到的人。
如今,那人也早不會光臨他的夢。
因為他早就不再做夢。
現在想來后悔,因為他已經不記得那人的模樣。
傾聽著耳邊世界,師承走出一步,踩著積水,忽的一怔,抬頭去看眼前這一方世界。
眼前的小院處在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渾然天成,一體無漏,就連那本不屬于七姨院子而是他布下的結界此刻都與世界融成一體。
了解其中原理,所以師承笑了笑。心道陰陽五行雖然是通天大道,但自己并非精修這方面的人,會產生這種感覺無非是修煉不到家。
萬物共居靈境、諸天賢圣集會,道源萬行休停的境界……只在傳說中聽過。
哪怕是掌門、各方隱仙、甚至是那全盛時期的道天君也只是在窺視天門。
一個雨中小院,再特殊又能特殊到哪里去?
師承發覺自從自己來了春風城,五感總是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出差池……不說別的,就算那傳說中的境界真的暴露在他面前,難道他就能認出來了?
師承對自己的認知還算客觀。
也許是自己心亂了,待重歸山門還需要一番苦修定心才是。
他撐著傘,望著那雨天。
陰雨在頂,有無根水落,卻無雷電。
師承不記得還有幾人記得那春風城之上差點降臨的天劫,他卻是忘不掉,那時的他在樹下很直觀的感受到什么是天劫之下皆螻蟻。
只是一絲余威便將他一生苦修盡數封禁,很難想象那天劫之下的是什么存在。
前有天劫,后有靈力旋渦,這春風城一定有問題。
不然為什么接二連三有神秘的人來此定居。
單單是那神秘不定的禪子住在這煙花之地中,便已經讓人細思極恐。
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房間中,安寧一頭青絲如瀑,眸子中泛著一絲絲金光,正是這一絲絲光芒讓她變得神圣不可侵犯,如天上仙子。
哪怕是最窮兇極惡的惡徒見到這副模樣的人也會瞬間安靜下來,懺悔自己的惡嗔之念。
安寧的表情很平靜,只是瓊鼻紅紅的,讓她多了幾分以往不會有的可愛。
姑娘揉了揉鼻子,眸中金光更勝,眼睛中多了幾分迷戀。
翠兒姑娘真好看。
此時,那綠衣姑娘正撐著傘在雨中扶樹,減草,一顰一笑、每一個動作都十分玄妙,似乎包含著天地至理。
反正在安寧看來是這樣。
自從上次重鑄了瞳中紋路后,偷窺起翠兒如魚得水,再也不會遇到看不到的情況。
這幾日,她可是開心的很。
雨中有很多人。
師承想著禪子定然有陰謀之后,思緒重新回歸至他所見過的人身上。
他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難道那場天劫是沖著那貍花半妖來的?
這并非是一時毫無根據的幻想,想來一個半妖有著這般聞所未聞的體質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身子不會有瓶頸,甚至可以起到那人族至寶的些許作用,已經當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逆天天賦,能引來天劫應該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么她現在的昏迷,就很有可能是天劫之下的后遺癥。
師承越想越覺得這般猜測很有可能。
“唉……”
師承長嘆一聲,揪下幾根胡子。
天賦越是高,那接下來的麻煩就越是大。
要說對一個體質接近仙氣祖龍鼎的孩子,丹藥能有幾分作用……
師承真的是一分把握都沒有。
對于喚醒那貍花半妖也是一樣,一絲一毫的把握都不存在。
他忽的覺得聽著雨聲,整個人的思緒都變得清晰了幾分,也不知為什么會這樣。
今天是什么日子?
師承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一時卻沒有抓住,便覺得也許是要見到她了所以心情高興。
老人站在雨水中,似是雕塑。
這一幕很奇怪,因為很難想象青云峰的長老在雨中還需要撐著傘。
當然,奇怪的也不止這一點,比如安寧第一次見到師承的老頭模樣就很吃驚。
一炷香時間過去。
師承不再傻傻的淋雨,上樓取回了自己的納袋,收起全部丹藥,緊接著去正廳找七姨。
午時才過,因為小雨的原因天色陰暗,正廳大門緊閉,屋內有火光。
站在屋檐下,師承感應到屋內有三股氣息,聯想到方才石閑說杜七還要用傘的事兒,心道應該是杜七與杜十娘來了,又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其中一道氣息過于強盛,似是修煉中人。
修煉中人?
他在七姨園子中設下的陣法可不是擺設。
帶著這樣的想法,師承敲了門。
“進來。”七姨的聲音自門內傳出,沙啞而平穩。
師承推門而入。
第一眼看向那不穩定的氣息源頭,卻是一愣,這幅樣貌……那半妖丫頭?
涼風吹動了師承的長須,掀起了火盆中點點火星。
師承漆黑眼球縮成一點,劇烈抖動著。
她醒了?
那半妖醒過來了?
這是怎么回事。
師承頓時懵了。
換誰誰也懵。
他可是剛在心里將喚醒小丫頭的難度與天劫對等,推開門看到的就是一個吃著蜜餞的她?
因為驚訝,所以師承連正起身給他行禮的杜七都沒有看見。
“先生,你怎么了。”杜七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微微抬頭疑惑道。
此時,天上響起了一陣轟隆隆的聲響,自遠而近,似是就在師承頭頂。
那忽然而至的秋雷將師承瞬間驚醒,他咬了舌尖,一股鮮血味道充斥著口腔,隨后傷口緩緩恢復。
這個絕云宗的長老竟然驚訝到了需要確認自己是不是做夢的境地,可想而知明燈的清醒對他來說是一件多么震驚的事兒。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師承應該有更需要注意的東西,可他沒有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