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皓與左天明走出灣頭村,兩人在路邊找了個位置,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等待過往的出租車。
已經是深夜,馬路一側的樹林中傳來陣陣蟲鳴,一陣風吹過,光著膀子的榮皓頓感涼意,天氣漸涼,分明是到了晚夏秋初時分。
一輛出租車向馬路的反方向行駛,榮皓招了招手。
但那輛出租車的司機似乎壓根就沒看見他倆,連停頓都沒有,徑直向前直至駛入黑暗之中。
“眼盲啊!”左天明罵了一聲。
榮皓尷尬一笑:“就咱倆現在這行頭,灰頭土臉的,又是大半夜,人家不跑才怪!”
左天明攤了攤手:“那怎么辦?難不成要走回去嗎?”
從這地方步行走回工作室,至少也得兩個小時。
正惆悵時,后方道路上亮起兩束刺眼的燈光,近了,那是一輛黑色的轎車,大眾帕薩特。
見是私家車,兩人燃起的希望瞬間煙消云散。
這年代,好心人少了,若是兩個風華正茂的妙齡美女站在路邊招招手,沒準能搭個順風車。榮皓和左天明這倆大老爺們,又是灰頭土臉的不像好人,在這深更半夜,搭順風車,想都別想。
但令兩人萬萬沒想到的事發生了,道路正中勻速行駛的帕薩特亮起了左轉向燈,而后車子降速,最終在榮皓兩人旁邊停下。
黑色車窗玻璃降落,帕薩特司機探出腦袋,不大的眼睛上下打量榮皓和左天明,半分鐘后聲音有些不自然的問道:“喂!兩位兄弟搭車嗎?”
司機三十歲左右,西裝革履,烏黑油亮的背頭,鼻梁上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顯得文質彬彬,很有商業精英的味道。
榮皓與左天明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從來就沒想過會遇到這樣的好事,兩個渾身臟兮兮的大男人在深更半夜被人主動邀請搭車,簡直比老屋的謎團還要匪夷所思。
左天明愣了一秒鐘,而后連忙搭話:“搭車!搭車!多少錢好說!”
“什么錢不錢的,上……上車吧!”司機沒有表現出反感二人渾身臟亂的厭惡,渾厚的聲音帶著怪怪的味道,言語中有些不連貫的停頓,表現的像是緊張。
榮皓和左天明也不客氣,各自拉開一扇后座車門坐了進去,有這等好事簡直求之不得。
車子抖動起步重回馬路正中,司機開車比較謹慎,即便夜間路況無比暢通,他還是將車速控制在四十之內。
“你倆去哪?”司機客氣的問道。
在榮皓和左天明上車之后,帕薩特司機先前表現出的緊張感明顯減輕,從他說話的語氣來看,正在逐漸歸于正常。
“師傅,美岸馨苑,有勞!”榮皓笑了笑說出目的地,隨后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
榮皓工作室所在的那片老樓區雖然老化破敗不堪,但是小區的名字卻給人滿滿的美麗又溫馨之感。
美岸馨苑,這個名字很多人都知道,因為小區后面的幾棟房子多年來一直都是尋花問柳的好去處,生意異常火爆,不過在今年年初,被徹底的清掃一空,附近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司機沒有說什么,只是嗯了一聲算是表示明白。
相比較榮皓的淡定,左天明憋了半天終于還是沒有忍住。
“師傅!難道您是在行善積德?像您這么好心的人,現如今可是不多了。”
司機聞言微微一愣,臉色微紅,很快又恢復常態。他伸手扶了扶金邊眼鏡,似笑非笑的回道:“權當是吧!”
他的不自然反應被榮皓看在眼里,榮皓微微一笑:“灣頭村的臭水水庫您應該知道,前段時間聽人說有人夜里在臭水水庫抓到了牛蛙,我跟我兄弟今晚就是去碰碰運氣,剛才是去下網來著,您看弄得這一身臭泥。”
司機哦了一聲,而后輕輕的舒了口氣。很明顯他是信了,畢竟榮皓和左天明被汗水打濕的衣衫臟亂不堪,土灰被汗水澆透,還真像是淤泥。
得知車上的兩個年輕人一身臟亂的緣由,又從話里話外摸索出二人不像是什么壞人,司機放下心來。
榮皓見他蒼白的臉色有些好轉,輕咳一聲,說道:“我看您這一路上臉色不大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兒了?不妨說給我們聽聽,說不定兄弟能幫您解解憂。”
司機沉默片刻,抬起頭從中間后視鏡瞄了一眼后座的榮皓和左天明,有點難為情的嘆了口氣,繼而侃侃而談:“實不相瞞,我今晚還真的遇到一件怪事!我們公司老總晚上客戶應酬多,平時都是我跟著,應酬完之后,我負責把客戶送回家或者送到酒店,每次完事后基本都是凌晨以后了。現在的夜生活成為常態,所以我也兼職滴滴。今天在九峰陵附近接了一位女乘客,自打她一上車我就覺得不大對勁。我從后視鏡看到那女的臉煞白煞白的,就連眼圈都是紅的,嘴唇吧還有點發紫,長的倒挺漂亮。只是那人看起來有點……有點傻氣,反正是不大精明的樣子。上車之后就說了一句要去南郊醫院,我手機搜了下定位,我的乖乖!那地方在郊區,一百多公里地,我要是跑一趟再回來,一個來回至少四個小時。所以我當場就說不好意思,那地方去不了,實在是太遠了!我明個兒還得上班呢!可是她聽我說去不了,立馬就開始絮絮叨叨,嘴里嘰里咕嚕的說些什么我也聽不大清,反正那動靜給我的感覺就是在那咒我,我又仔細聽了聽,明明就是在那嘀嘀咕咕嗚哩哇啦的說你怎么不去死你真該死之類的。我一聽不干了,就算是一女的也不能一言不合就罵人啊!我嗓門大了點讓她趕緊下車,她沒動彈,我一生氣,下車開門把她請下了車,就是……就是拉扯一把給她拽下了車。”
司機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只說的臉色泛白,看起來真是氣的不輕。
而后他的臉色慘白的有些嚇人,就像是沒有一絲血色,神經質的望了一眼后座,繼續說道:“從我開車離開之后,我就總感覺空車上多了一個人,就在那嘰里呱啦的咒罵,聲音很小,可我往后座看了好多次,根本什么都沒有!我這心里毛了,又一尋思,那女的是在九峰陵附近上的車,九峰陵是什么地方?公墓啊!我越尋思越怕,開車往家走,可是根本就沒辦法集中精力,后座有個人的感覺特別真實,就在那不停的咒我,罵的特別惡毒!我尋思我可能是遇到不干凈的東西了,以前也聽人說過類似的事,說是遇到這種事兒,就拉一個人上車,不管是誰,只要是活人就行!據說活人的生氣能把不干凈的東西逼走,正巧就遇到你們兩個在路邊等車。”
左天明聽罷愕然,原來這家伙好心邀請他倆搭車是別有用意,是用來嚇唬鬼的!
榮皓倒是面不改色,俯身從座椅角落里摸出一個手機,此時正是來電狀態,手機鈴聲音量不大,是一首女音歌曲。
榮皓將手機遞了過去:“師傅,誰的手機落你車上了,接還是不接?”
司機接過手機,按了接聽鍵。
“喂!陳總啊!我不知道啊!沒注意!”司機的臉上堆滿笑,歉意滿滿:“我開車往家走,你的手機落在后座夾縫里了,我真的沒聽見!真是不好意思!我現在就給您送過去!啊!好好好!我明天一早送您公司去,就這樣!陳總,真是不好意思!”
掛了電話,司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榮皓微微一笑:“師傅你這一天天的太累了,下了班還要跑滴滴,應該是勞累過度了!你聽到的咒罵聲肯定就是手機鈴聲,手機鈴聲聲音不大,我坐在后座半天,一開始都沒聽見。你這是自己嚇唬自己啊!”
司機聽后,一陣釋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是夠蠢的!”
將榮皓二人送到美岸馨苑,帕薩特緩緩開走了。
左天明無語道:“這家伙還真是夠蠢的!”
榮皓搖了搖頭,嘆息道:“那手機原本是靜音的,是我加了點來電音量。怎么說他也送了咱們一程,我就權當做做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