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求生往往在某些時候能發揮到極致。
榮皓迫切想要離開這個地方,甚至到了厭惡的地步。自從經歷了陰靈輪回鏡,他想通了許多東西。
對死亡的抵觸和恐懼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強烈,離開,回到地面,靠的就是最后一絲韌勁。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如果能睡一覺,他認為自己可以睡上兩天兩夜。
能夠做到許多看起來荒誕到荒謬的舉動,并非是他膽氣大,而是因為他太累了。
極度的困和乏從來就是不分家的兩個疲憊極限,人在這種狀態下最容易出事,在這些時候,生命變得脆弱無比。
董海是在強裝堅強,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他沒有辦法給其他人展示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面,那種負面情緒能夠感染,一旦泄了氣,足以致命。
蘇景從最初的怯懦到如今可以談笑風生,不是因為他經歷了太多之后心理變得強大,恰恰是因為心理麻木了。
鱉魚脖頸的干澀起到了一定的摩擦強度,榮皓雙手緊抱一寸一寸往上爬。
從來路返回并非不可以,但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是成倍的。
眼前有更加可行的路子可走,舍近求遠那就太不明智了。
況且原路返回需要乘坐巨型瓷器,而巨型瓷器又不是潛水艇,不受人的操控,需要八爪魚形狀的隱靈帶動才可以,要等多久,誰也說不準。
在這方面孫大圣最有經驗,可他能不能從陰靈輪回鏡里走出來都是未知數。
花費十幾年的時間和精力用在一件事上面,孫大圣生平僅有,如果不是因為什么執念,斷然不可能在一件事情上孜孜不倦。
那執念,或許就是陰靈輪回鏡,可進可出的陰靈輪回鏡,不僅是探秘人迫切尋找的終極秘密,同樣是職業挖寶人孜孜以求的東西。
榮皓覺得自己只是了解了陰靈輪回鏡可進可出可選擇的皮毛而已,真正可以用來跟利息扯上關系的東西,他沒有也從無心思去深入。
顯然,孫大圣有自己的想法,利用陰靈輪回鏡做什么,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或者,在真正進入陰靈輪回鏡之前,他自己也是毫不知情。
一寸一寸往上爬,榮皓的大腦中胡亂的想些東西,他沒有回頭看一眼下方正在為他提心吊膽的董海和蘇景,一門心思只想著爬到頂端去看看。
在無與倫比的毅力支持下,榮皓最終爬到了鱉魚脖頸的頂端,也就是這條細長脖子的根部。
手電照過去,他沒有發現想象中的山體裂縫,相反這脖頸的根部深陷巨石之中,它的身體像是被枷鎖牢牢困住,永遠也沒有希望從中脫離而出。
“白忙活了!”
榮皓懊惱不已,最后一絲希望破滅,人也隨之泄氣。
下方的董海仰頭問道:“小皓哥,上面怎么個情況?”
榮皓無奈道:“沒有出路!”
“這怎么可能呢?不應該啊!你再好好找找!”
董海不愿相信,恨不得自己也爬上來瞧瞧。
他對鱉魚的了解來自別人的說道,但不管傳言怎么樣,這東西它就是在山體裂縫中長大的,而且隨著身體越來越大,能將整條裂縫撐開到一個無限大的狀態。
想到這里,董海當即就蔫了,心說也對,既然這東西不斷長大,也就側面說明山體裂縫是隨著它的身體變化而跟著變化,很可能已經被它的身體封的嚴嚴實實,哪里還會有能供人行走的裂縫。
他沒有直接將突然的想法告訴榮皓,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有那么一點希望。
至少榮皓目前人在上面,如果他放棄尋找下來,那么什么希望都沒了。
榮皓尋找無果,從背包內取出一條登山繩,打了個拉緊扣套在鱉魚脖頸之上,另一頭扔了下去:“海哥上來!”
一個人總會看的不是太全面,兩個人四只眼睛終歸看的更全更廣一些。
事實上榮皓心如死灰,讓董海上來也只是多一個人確認,如果兩個人同時確定無路可走,那么接下來再做打算也不遲。
董海拉著繩子爬上來,在榮皓對立面控制住身體,迫不及待的四處觀望,他的表情從最初的微微激動到最后只剩下失望。
鱉魚脖頸根部深深嵌入山體巖石之中,就好像鑲入木板中的釘子,哪里有半分空間可進。
“當真白忙活了!”
董海嘆了口氣,看一眼榮皓,無奈道:“小皓哥,此路行不通,看來還得想辦法找到原路,蘇景的方向感應該沒有問題,我們下去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休息,等養足了精神再找出路。”
原路返回就是走來時的道路,找到腸道,回到土漠,然后趟過淺水湖,尋到通往龍形秘匙開啟的那座地下洞穴,再然后該如何乘坐巨型瓷器離開,到時候再做商議。
當然想起來簡單容易,事實上這條路不僅路途遙遠而且危險重重。
沙牛,活尸,吸血蝙蝠還有各種駭人的毒蟲,只剩下一發子彈的那把步槍,就是一個雞肋。
榮皓將自己的手電塞進工具腰帶,沖董海說道:“你幫我照明!”
董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唯有照做。
榮皓靠近登山繩,將自己的身體盡量用繩索綁牢固,加上董海在一旁推著他的后背,于是空出兩只手摸出匕首開始在鱉魚脖頸之上挖掘。
金鱗的銜接并不牢固,原因就是里面的肉身腐爛的厲害。
用匕首摳蹭,很快就將一塊金鱗挖了出來。等挖開一道口子,接下來的繼續挖掘就省事許多。
接連掀起幾片金鱗,董海也逐漸明白了榮皓的意思。
“小皓哥,你是想挖通它的脖子,看看里面是否有路可走?”
這想法看起來荒謬,實則并非白費力氣并非不可行。
鱉魚的身體巨大到一個無法想象的地步,既然外面無路可走,那就從它的身體內部深入,不失為一個辦法。
榮皓點點頭加快手上的動作,又有幾片金鱗被它掀開遞給董海,后者接連不斷的往背包內裝。
這東西可遇不可求,雖不是黃金,但比黃金更加珍貴,至于這種沒有市場的東西能不能賣個好價錢,那不是現在該考慮的問題。
金鱗被大片掀起,里面的腐肉就像豆腐湯一般往下簌簌墜落。
榮皓用折疊棍往里捅了捅,大塊大塊的腐肉不停的往下掉。
就聽見底下的蘇景被嚇得哇哇大叫:“怎么個情況!上面怎么往下掉肉呢?喂!你倆還在不在!”
董海回了一聲,讓他找個地方等待,一旦找到出路,會把他用繩索拉上來。
隨著腐肉越掉越多,這根比人腰粗不了多少的鱉魚脖頸內部在與山體接觸的位置終于露出一根筋膜一樣的東西。
榮皓與董海對視一眼,各自表情激動,鱉魚是腐尸,但同樣是活尸,并非腐爛到底沒有一絲一毫的好地方。
這根看起來跟筋膜模樣相近的東西就是它的喉嚨,也是它進食的食道。
榮皓用匕首切割,沒有看起來那么堅硬,幾下之后切開一道口子,里面流出一些惡心的黃色粘液。
將那口子擴大到能鉆進去一個人方才罷休,榮皓沖下面說道:“蘇三少,你抓著繩子,我和海哥把你拉上來!”
蘇景來到頂端,看見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我們……要從這口子鉆進去?”
在他看來榮皓和董海那就是瘋了,好端端的往這大家伙肚子里面鉆,那是找出路嗎?簡直匪夷所思。
董海拉了拉自己的空氣瓶,說道:“我們的潛水裝備都還在,穿戴整齊進去瞧瞧問題不大。”
這東西的身體里面必然密不透風,不會存在空氣,一直背在身后的空氣瓶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
蘇景苦著一張臉:“空氣瓶的壓縮空氣含量也就剩下大半,如果用完了,我們要是找不到出路,怎么回去啊?”
乘坐巨型瓷器離開少不了壓縮空氣,巨型瓷器內部是滿水狀態,雖然上下湖底巨坑所用的時間不是太多,但人的憋氣時間有限。
如果沒有壓縮空氣,大概率會被活活憋死。
董海苦笑一聲:“你想的太遠了,就憑我們身上的東西,能不能回到湖底巨坑底下都是問題,你的方向感一向不錯,你給說說我們目前的位置應該在哪里!”
蘇景撓了撓頭:“剛才在石柱子底下應該是在土漠下方的中心位置,我們爬上來接近千米,目前的位置嘛……”
說到這里,蘇景被嚇了一跳:“這么說我們離地面其實非常近了!”
董海點了點頭:“沒錯!就像一層窗戶紙,捅破窗戶紙就能出去,既然離地面如此接近,何必舍近求遠去冒險!”
蘇景反應過來,當即搓了搓手,看一眼被切開的食道,再次撓了撓頭:“不過這里面能有出口嗎?我怎么覺得我們在做無用功呢?”
董海解釋道:“這條鱉魚是自上向下鉆進來的,它的尾端離地面最近。我們從食道進入,如果運氣好能找到它的尾端,那么出去也就順理成章了!”
榮皓那邊已經穿戴整齊,董海帶上氧氣罩,拍了拍蘇景,在忐忑不安之中,這位公子哥才收回視線將氧氣罩拉了上去。
蘇景隨著二人往食道內爬進去,低聲道:“你說這魚名叫鱉魚,你可知道名字的來歷嗎?”
董海點點頭,隨后說出一個不知從哪里聽來的故事。
清朝康熙年間,寧波府定海縣有一人叫做陳由己,三十多歲的年紀,平日里靠著出海捕漁為生。這陳由己打小兒就在海邊兒長大,水性很好,加上他正值壯年,所以憑著一人一船,養家糊口倒也算是輕而易舉!
在他的家里呢,上有七旬的老母,下有一雙兒女,只不過發妻卻在孩子降生的的時候,不幸難產故去。而他自打妻子死后也是一直未娶,平時除了趕海打漁,對老母和兒女照顧的也是無微不至。
話說有一天,這陳由己吃罷了早飯,便同往常一樣,駕著自己的那條小船,駛進了大海。船行出去有十幾里,正當陳由己打算撒網捕魚的時候,突然就發現頭頂上陰云密布,緊接著是狂風大作、暴雨傾盆!
陳由己一看風云驟變,頓時是大驚失色!他心說,壞了,瞧著這天氣,這場風雨恐怕是很難停歇了
,我這小船本就已經千瘡百孔,又怎能禁得起這驚濤駭浪呢?一旦翻船,我死了倒不要緊,可我家中的高堂老母,還有那尚未成人的一雙兒女,又該如何過活下去?
想到這里,陳由己不由得是焦急萬分。可常言道:天意難測!老天爺可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它更不會去辨識善惡,而且那風雨似乎也是有意的要將他至于死地,所以說只是片刻之功,陳由己身下的小船便被一個巨浪打的粉碎,而他自己也是落入了那茫茫的大海之中!
掉到了海里,任你有再好的水性也不堪大用,畢竟人不是魚,所以陳由己只是掙扎了幾下兒,就覺得自己渾身乏力,緊接著,便沉了下去!
正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陳由己忽然瞧見不知打哪兒游來了一條,足有一丈多長的大魚,托起自己的身子,是而走。此時此刻也容不得他有過多的思慮,只能是緊緊地抱住那魚的身子,任憑它朝著遠方游去!
過了大概能有一個時辰,陳由己就覺得自己被那魚似乎是馱進了一個山洞,外面的風雨雖說尚未停歇,可他眼下卻已是雙腳踏在了實地!而那魚自然也是進了山洞,但它好像有些乏累,躺在一處很小的水洼里,鼓動著魚鰓,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后來這魚竟然悶頭往石頭縫里鉆了進去,腦袋在里面,身子還在外面,只是不停的往里鉆。
就這樣,一人一魚在那山洞里足足待了三天,可外面的風雨卻始終也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到了第四天,陳由己忍不住是暗叫不好!怎么的呢?原來他本就在大海之中耗盡了體力,雖說現在有了一個躲避的所在,可他跟那魚不一樣啊,他是要吃東西的。
接連幾天沒有食物,陳由己此刻早已是餓得頭暈眼花。可左瞧瞧,西望望,眼前確實也沒有什么可吃的。如果再這么下去,用不了兩天,自己就會被活活給餓死。自己死了不要緊,可家里的老母孩兒該怎么辦呢?
一想到這兒,陳由己忍不住又是悲從中來。他心說,老天啊,老天!你既然讓我瞧見了生還的希望,可為什么如今還要讓我如此的絕望呢?早知是這樣的話,我倒不如不隨著那條大魚前來了。‘誒!對了,怎么能說眼下沒有食物呢?那邊兒不是還有著一條大魚呢嗎?’
俗話說:受人點水之恩、當以涌泉答報!陳由己不是不懂得這個道理,而且他也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惡之人,只不過家里的老小實在是讓他放心不下,于是這才將大魚救他逃出海難的恩情,全都拋在了腦后!
要是在水里,陳由己也未必能把那魚如何,可眼下它腦袋沖里,似乎更是動彈不得,所以沒幾下兒就被陳由己撕破了兩腮,不一會兒,便再沒有了生機!隨后呢,陳由己也顧不得什么禮義廉恥了,就如同是一只發了瘋的野獸一般,直接撲倒在那魚的身上,是大嗜其肉!
或許是他命不該絕,又過了兩日,那海上的風暴終于散去,而他也恰巧被路過的一艘大船救下,并且安然回到了家中。
后來聽人說,那東西名叫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