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云山,淮州第一大山,雍朝四大道教祖庭之一,風景秀麗,齊云峰之高、玉女云海之美、仙緣橋之奇、仙鵝灣大峽谷之深,堪稱“齊云山四絕”,春觀花、夏看云、秋望日、冬賞雪為“齊云山四季佳景”。山腳下有漓江的最大支流南華江奔騰而過,山水交映,雄奇壯觀。
除此之外,齊云山作為道門全真教龍門派的發源地,歷來香火鼎盛,往來香客信徒絡繹不絕。只是今天,齊云山不知何故,突然宣布封山,正在登山的香客雖不理解,可無一人抱怨,都返身下山去了。
過了仙緣橋,便是碧綠青澈的齊云湖了,一年四季,湖水從不結冰,頗為神妙。齊云湖對岸,隱約可見青瓦白墻琉璃頂,那便是齊云山神清觀,神清觀再后面便是供奉長春全德神化明應主教真君的太清宮。
今日,齊云山無故封山,惹的一眾全真道士疑惑不解,神清觀的一座便殿里,兩位身穿青色法衣,頭戴五岳冠的道士盤膝而坐,在四大道教祖庭,唯有正統嫡系道士才能穿紫色,當然,若受朝廷冊封的不在此列,故而一般道士,青衣便是最高的規格了。
其中一位稍顯年輕一點的道士沒來由嘆了口氣,低聲道:“師兄,你說這場風波,最終會如何收尾?”
看起來沉穩內斂的道士以一種玄妙的道家吐納之法緩慢吐息,胸腹之間隱有雷鳴,他開口道:“還能如何?這件事本就是齊云山理虧,至于那位蘇三先生上之后要做什么,那就是太清宮的事了,我們不要管,也管不了。”
年輕道士一驚一乍:“不管?可是我們與太清宮同宗同脈不同流而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真不管……”
不等他說完,年長道士便打斷了他的話:“怎么管?神清觀中有誰能攔得住蘇三先生?再說了,自掌教真人閉關之后,太清宮便一意孤行,不圖長生圖富貴,攀上陸家之后,何曾將我神清觀當做同門?張師弟,你且記住,我們拜的是長春祖師,不是太清宮。”
張師弟畢竟年輕,少年心性,聽到師兄說到神清觀無人能攔住蘇三先生后,頓生不服,嘴硬道:“師兄言過了吧?那蘇三先生不過照海境而已,值得師兄如此看重?”
年長道士睜開眼,眼中似有不悅:“而已?放眼天下,哪一個照海境不是雄鎮一方的大人物?再說了,蘇三先生的照海境,向來不能以常理揣測。”
張師弟咦了一聲:“師兄,這話是什么意思?”
年長道士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習武之人,體魄、精氣、神意,缺一不可,然又以體魄最為重要,除了淬煉人之皮肉筋骨外,還有其他。人之經脈,如橋梁道路,當然,這些不是天然而成的,而是需要我們自行開拓,各大竅穴,如關隘城池,氣循脈而行,當經脈強韌,氣機充沛到一定境界以后,方能開竅。有的人吃不住苦,經脈運行不足,便強行開竅,雖然境界漲的極快,但后患無窮,一旦真氣沸騰,逆行倒灌,則竅穴炸裂,輕則重傷,重則喪命。”
“這位蘇三先生,自幼體魄異于常人,開竅極快極深,破境極慢,但根基之深厚,氣機之浩大,遠超同境之人。這并非一家之言,而是天下公認,所以,萬萬不可輕視!”
張師弟咧咧嘴,收起了爭強好勝的心思,老老實實打坐吐納。
與此同時,齊云山腳,南華江畔。
淮州氣候濕暖,春來極早,故而此時的南華江,已經是急湍甚箭,猛浪若奔!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正在江邊僻靜處打漁,準確來說是釣魚,因為年事已高,漁網已經拽不動。不過今日運氣不錯,春江水暖,已經釣了大半魚簍,不斷甩尾掙扎,噼啪作響。
老漁夫一睜眼,看見身旁站著一位儒衫男子,身形挺拔,相貌清秀俊逸,笑容可親,手里握著一根與人等高沁綠竹竿,竿頭有銀絲飄蕩。
老漁夫心里泛起了嘀咕,不會是看上自己這塊風水寶地了吧。委實不怪老人小肚雞腸,自己以前確實被人奪過垂釣之地,老人實在是心有余悸。好在儒衫男子出言打消了老人的疑慮:“老丈,請問這齊云山往哪個方向走?”
老漁夫心里一寬,不顧驚擾到水中的魚兒,扔下釣竿,起身彎腰道:“回公子的話,齊云山從這里往東南十五里,便可看見,只是小老兒聽聞往來香客說,今日齊云山突然封山,公子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儒衫男子皺了皺眉頭:“封山?”旋即,他轉眼看到了老漁夫的釣竿,似是玩心大起,溫言說道:“老丈,可否容我替你垂釣片刻?許久未曾垂釣,手癢!”
老漁夫心中思量一番,便點頭答應了,這位公子看起來是外地人,不久居,便讓他過過癮。
只是接下來的事情就出乎老漁夫預料了,這名儒衫男子手持釣竿,不過一頓飯的功夫,魚簍就滿了,而且釣上來的都是些肥美大魚,其中最大的一天,魚鱗隱隱泛金,口須長及中指,老漁夫心里那個后悔,早知道就不答應了。
儒衫男子起身后,微笑道:“多謝老丈,咱們就此別過。”
老漁夫一愣,指了指了魚簍:“這魚?”儒衫男子笑著說道:“釣竿是老丈的,地盤也是老丈的,這魚自然也是老丈的。”說著轉身離開了。
老漁夫大喜過望,背起魚簍就往回跑,可是轉頭看著那位公子的背影,疑惑道:“齊云山已經封山了,這公子還往那邊走,真是奇怪!”
齊云山腳下,儒衫男子站在石階前,看著云遮霧繞的山峰,一步邁出,便消失不見!
太清宮。
這里是齊云山道統中心,殿前地面以材質不明的磚石鋪成八卦圖形,周圍有仙鶴、寶塔形狀的香爐,仙氣繚繞,果然是福地洞天。只是太清宮前十分冷清,空無一人,似乎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遠遠傳來,如洪鐘大呂,響徹齊云山:“雍山蘇玄黎,登山請教!”
一瞬間,太清宮涌出了幾十個身穿青紫道袍的道士,有脾氣差的,更是凌空飛起,厲聲呵斥:“放肆!道門重地,不得無禮!”
太清宮前人聲鼎沸,紛紛在議論這個膽大妄為的狂徒,只是他們再看到那個自空中一步一步緩緩而來的儒衫男子,紛紛閉上了嘴。
蘇玄黎如同凌空登梯,自天外來,立于太清宮上空,清風吹拂,發絲飄蕩,衣衫招搖,恍如神仙中人!
他握緊手中竹竿,朗聲道:“在下雍山蘇玄黎,特來齊云山請教,還請范長生真人出來答話!”蘇玄黎分明是心平氣和,語調清揚,可落在太清宮道士耳中,已是平地驚雷,震耳欲聾,不少境界低微的已是跌坐在地,心神恍惚!
神清觀里,那對師兄弟也不好受,師兄一邊竭力壓抑體內躁動不安的真氣,一邊護住師弟心脈,心中震撼,看著師弟說道:“如何?”
張師弟強忍不適,回答道:“這蘇三先生委實生猛!齊云山危矣!”
太清宮前,一名身著紫衣的中年道士清喝一聲,一揮手中拂塵,驅散了蘇玄黎的無形氣機,皺眉道:“閣下便是蘇三先生?為何下如此重手?”
蘇玄黎微笑道:“閣下便是范真人?”中年道人搖搖頭:“貧道張憲,乃是……”蘇玄黎直接打斷了他:“既然不是范真人,暫且退下,待我和范真人討教之后,定當奉陪!”
張憲眉頭一皺:“雍山弟子便如此不講理嗎?”
蘇玄黎一拂袖:“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講道理!”
張憲還要說話,身后傳來一個沉穩的嗓音:“既然蘇三先生指名要見貧道,貧道沒有躲躲藏藏的道理!”
聲音由遠及近,眾人抬頭望去,一襲紫衣飄然而至,與蘇玄黎相對而立,與張憲身上的紫色道袍不同,范長生在紫色道袍外面,還有一件白色大褂,十分出塵!
范長生已是天命之年,但容貌如同尋常青年,頭發也是烏黑發亮,沉穩貴氣,風度翩翩,他笑容溫和,似乎對底下被蘇玄黎波及的徒子徒孫視而不見:“蘇三先生,貧道范長生有禮了。”
蘇玄黎拱手道:“見過范真人。”
范長生微笑道:“先生面前,當不得真人。先生此行,是為了年前黃槐鎮一事嗎?”
蘇玄黎灑然一笑:“范真人果然快人快語,蘇某正是為了此事!”
范長生沉吟片刻,大聲道:“此時齊云山有錯在先,不敢辯解,只是張虛白張師弟尚未回山,還望蘇先生見諒!”
蘇玄黎呵呵一笑:“在下此行,是與齊云山討個公道,張虛白在與不在都無妨!”
范長生哦了一聲:“不知蘇先生要如何討回公道。”
蘇玄黎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既然如此,蘇某得罪了!”說著一抖手中竹竿,竿頭銀絲繞竿而解,不往下墜,反沖天而起,直直往上,向天外落下,銀絲不知長有幾何,竟看不見盡頭!
范長生眼睛一瞇,握緊了手中拂塵。
不知過了多久,蘇玄黎手持竹竿,往后拽了一拽,銀色瞬間緊繃,蘇玄黎背對范長生,緩緩后退,竹竿被拉成拱橋狀。蘇玄黎直退到范長生身前不足十步,他身形微微下沉,雙手握住竹竿尾部,全身氣機鼓蕩,怒喝一聲:“起!”竹竿被瞬間扯回,銀絲也迅速松弛飄蕩,如同漁人收竿!
太清宮前,眾人皆以為蘇玄黎故弄玄虛,不以為意,唯有張憲瞇起眼睛,面前似有憂色。
不多時,遠處隱約傳來一絲聲響,如萬馬奔騰。轉瞬之間,水聲大作,只如九天之雷聲,天色也暗了下來,眾人抬頭望去,無不駭然失色,失魂落魄,一道清澈碧綠的水幕,自天外向太清宮席卷而來,遮天蔽日,浩蕩飛揚!
這蘇玄黎,居然以竹竿銀絲,硬生生釣起一截南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