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一怔,隨即有些納悶:“我與那王瑛素未謀面,往日無怨,今日無仇,他為何要害我?”
春華搖了搖頭:“此事暫時還不清楚,但是確實是王瑛無疑,而且吳恙和劉先二人已經被解除紅樓一切職務,押解赴京!”
唐朝心中一驚,不過還是不動聲色道:“怪不得,這兄弟兩在我出事之后,連面也不露,原來是出事了。”他又想到一件事,問道:“莫非此事他們兄弟三人都參與其中那王瑛是如何處置的?”
春華搖了搖頭:“根據奴婢得到的消息,吳恙、劉先二人并不知情,王瑛前些時日一直在出云嶺,直到公子遇襲那日,才返回錦官城。如今下落不明,不知身在何處。”
唐朝下意識摸了摸腹部傷疤,喃喃自語:“連紅樓也找不到嗎?”
春華點點頭,她四處轉頭看了看,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雖然沒有消息傳來,但是奴婢以為王瑛已經趁亂返回漳州。”
唐朝奇怪道:“為什么是漳州?難道不應該跟他的結義兄長一起去雍京嗎?”
春華小聲說道:“公子有所不知,根據紅樓的密檔記載,那王瑛乃是漳州牧王卓的私生子!”
原來如此。
王瑛。王卓。漳州。
皇后。李浙。
唐朝臉色變的晦暗起來,眼神復雜。
按理說,王卓作為前鎮南大將軍郭長風的門生,如今皇后一黨,不可能縱容自己的兒子勾結外敵,這簡直是自掘墳墓。難道父子倆選擇了不同的押注?
春華見唐朝臉色不好,眼中閃過一抹掩飾很好的愧疚。
春華離開以后,唐朝披上一件袍子,走到屋外,伸出手遮住尚有余威的陽光,瞇起眼睛,右手悄然握緊。
腹背受敵,四面楚歌。
突然,身旁響起一陣風聲,二師兄和鄧真人兩人去而復返,出現在唐朝左右兩側,神情嚴肅。不遠處,祁連城、潘師正、譚棉花三人朝小樓方向趕來,神色焦急。
正當唐朝一頭霧水之際,眼前一花,樓下多了一個身形佝僂、面容消瘦的老者,頭發花白,皮膚黝黑,身上到處都是油污,眼神一時渾渾噩噩,一時狂放桀驁,顯然神志不清。
周密面沉如水:“好精純的劍氣!比起公孫都不遑多讓,大雍何時出了這么一個頂尖劍客?”
鄧桃仙微微皺眉:“或許是哪個宗門隱世不出的江湖耆宿,望其面相,真氣雖盛,卻毫無章法,似乎練功出了岔子,真氣逆行,由督脈入腦,半瘋半醒。”
周密面有憂色:“如此巔峰宗師,若陷入癲狂,恐怕整個錦官城都在劫難逃!”
鄧桃仙灑然一笑:“既然我等在此,就沒有道理坐視不管。”周密深以為然,突然,他面色一變,對著老瘋子身后激射而來的潘師正三人大呼一聲“不可!”后原地消失。
距離老瘋子不過百步之遙三人渾身一僵,不由自主向后倒飛出去,速度之快,如狂風卷落葉,幾乎眨眼便飛出了草堂!
幸虧周密轉瞬即至,衣袖揮舞,三人這才穩住身形,落在地上,三人面色慘白,氣息不穩,顯然已經被劍氣所傷。
周密讓三人在草堂外等候,協助陳慶之將草堂內的仆役下人疏散出去。
自己又返回小樓,卻發現老瘋子和鄧桃仙、唐朝二人調換了位置,鄧桃仙護在唐朝神色,面色凝重,右手衣袖已然裂開!
老瘋子站在欄桿上,遙遙指著唐朝,聲音干澀嘶啞:“讓我看看你的劍!”
唐朝眼神陰沉,又是“替君分憂”的?真當自己是軟柿子?
周密凌空踏步而來,與那老瘋子平齊,朗聲道:“在下上雍學宮周密,不知老先生貿然造訪,有何貴干?”
誰知那老瘋子對周密的問話置若罔聞,直勾勾的盯著唐朝,猛一跺腳,腳下小樓及周圍花草樹木都搖晃不止,鄧春桃抬起腳輕輕一抹,四周立刻恢復平靜。
“小子,老子和你說話呢!你的劍呢?拿出來!”
周密和唐朝對視一眼,見唐朝也一臉茫然,心中疑惑更甚。難道這個人真的只是想看看唐朝的劍?
本著息事寧人的心思,周密右手一招,被唐朝收起來的紫黑劍閘自遠處飛來,懸停在周密身側,周密掌心貼住劍閘,心意微動,閘中藏劍盡出。
朝天闕。吳鉤。
春王。龍雀。
青膽。暮商。
青蘋。
七劍一出,空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意。
周密作揖道:“老先生,我家小師弟的劍就這些了,不知……”
話未說完,那老瘋子明顯有些不耐煩,指著周密罵道:“老子要看這小子的劍,你給老子看這些死物作甚?糊弄老子嗎?”
這一下,周密也有些錯愕,這些絕世名劍都是死物,那他要看什么劍,總不會是……
突然,他神色一冷,衣袖一揮,淡淡道:“老先生究竟是誰,為何一再咄咄逼人?在下敬先生年老,不愿失禮,還請老先生不要得寸進尺。”
老瘋子怪眼一翻,伸出手指在空中隨意一劃,一道粗如巨木的磅礴劍氣從天而降,砸向周密!
周密抬頭一看,眉頭一皺,輕聲道:“江流石不轉!”
話音剛落,那道粗壯劍氣便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下一刻,錦官城外的廣陵江某段,那道劍氣又憑空出現,重重的砸在江面上!
一時間浪花四濺,水面翻涌,江水被斬開足足百丈,震耳欲聾的聲響久久不絕,聲勢驚人!
看到劍氣突然消失,老瘋子愣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唐朝卻瞪大眼睛,心中震驚無以復加!
“師兄且慢,他使的乃是雍山軒轅峰劍術!”
周密也愣住了,怪不得有點眼熟,可是這老瘋子怎么會雍山劍法?雍山可沒有這樣的劍道高手。
雍山劍宗十三峰,其中十峰因為主劍被奪,只能被迫閉峰,剩下的三座劍峰,天元峰主陳金吾,東華峰主岳千河,都是照海境。被太白峰青蘋劍認主的青禾,不過初入定神,更加不可能。
但是唐朝可以確定,眼前這個老瘋子剛才的劍術,是貨真價實的雍山軒轅峰劍法。
這可奇了怪了,未曾聽說有軒轅峰劍術落在旁人手中!
那老瘋子一聽“雍山軒轅峰”幾個字,眼中精光暴射,指著唐朝大聲道:“果然是你!可算讓老子找到了,跟我走!”
說完人影一閃,越過微微失神的周密,一掌逼退如臨大敵的鄧桃仙,抓住唐朝的衣領,化作一道劍光,一閃而逝!
那老瘋子雖然腦袋不靈光,但是動作奇快無比,周密、鄧桃仙二人相較之下,不通物技,幾乎沒有與人近身纏斗的經驗,被他一擊得手,挾持唐朝逃之夭夭!
周密、鄧桃仙又急又怒,一前一后,緊追不舍,轉眼之間,便出了錦官城!
老瘋子提著唐朝沿著廣陵江一路向東,唐朝久病體虛,又真氣全無,被冷風一激,差點閉過氣去!
更要命的是,那老瘋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絲絲縷縷的無形劍氣順著唐朝周身的腠理肌膚往體內鉆去,在唐朝經脈中橫沖直撞,亂作一團!唐朝經脈鼓脹欲裂,頭痛如絞,面皮通紅,指甲已經陷進肉里,眼眶中全是血絲,用盡全力張開嘴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唐朝以為自己要死在這個老瘋子手里的時候,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緊接著一聲悶響,原來那老瘋子直接將自己隨手扔在了江岸,唐朝暈頭轉向,差點吐出來,不過那些無孔不入的劍氣也隨之消散,他大口喘著粗氣,手腳并用,試圖潛入江中。
可惜一縷劍氣擦著唐朝的鬢角飛過,帶有了一大片發絲,頭發披散而下,唐朝穩住心神,不再倉皇而逃,反而大搖大擺的坐在岸邊,盡量選擇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抬起頭看著凌空而立的老瘋子,笑瞇瞇道:“老人家,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干嘛非要動手呢?”
老瘋子此刻似乎恢復了一點神智,負手而立,眼神清幽,神情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孤傲,他冷笑一聲:“劍客不動手,莫非還要要學那無用書生,玩弄唇舌?”說罷他看著神態自若的唐朝,皺眉道:“小子,你不怕我?”
唐朝點頭道:“怕,怎么不怕,可是怕有用嗎?如果我跪下磕頭就能讓老人家放過我,那樣反而簡單了。”
老瘋子嗤笑一聲:“你小子就別逞強了,先把頭上的汗水擦一擦。”
唐朝果真用手抹了抹額頭鬢角,汗水淋漓,他也不覺得丟人,嘿嘿笑著說:“老人家明察秋毫,想必劍術也是登峰造極,何苦為難我這么一個廢人呢!”
老瘋子低下頭,重復道:“登峰造極?當年好像是有人這么說過我,記不清了。”說罷,他又看著唐朝,面無表情道:“小子,如今我心智稍微恢復清明,問你幾個問題,你若聰明,如實相告,我也不難為你,如果你耍滑頭,我也不會計較,只不過片刻之后,神智重新陷入瘋癲,到時候就算你開口求饒,也于事無補了!”
唐朝眉頭一挑:“老人家盡管問,小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老瘋子稍作停頓,問道:“小子,你認識老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