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遼東戰線危急到這般境遇,您為何……”趙率教心中有著諸多疑惑,到了今天這份境遇,他必須要把這些想法都講出來,作為陸軍分司的副長,他很清楚當前駐扎于蓋州的尤世威所部,經歷著這樣的變動。
但趙率教的話尚未說完,在旁觀看不斷更新著戰爭沙盤的趙宗武,說道:“趙老帥,本侯的心還沒有那么的小,是不是你們都以為,本侯這些天一直壓制著尤世威,就是單純的想殺雞儆猴?”
聽到趙宗武這般說,在旁的趙率教、李赟等人先是相視而看,想說些什么,但話到了嘴邊卻怎么也講不出來。
“哈哈,那你們就有些太小看本侯了。”將手中的指揮棒放下,趙宗武緩步走到高懸的地圖旁,用手遙指當前局勢道:“根據現階段匯總得到的戰況,論整體局勢來說,我遼東大勢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不管是從哪一地域的戰況來說,我遼東都是被建奴死死壓制著打的,但是我們看待事情不能只看待表面,我們要懂得分析局勢!
十天的對決,本侯在這混亂的局勢中就已經品味出不同,就說這廣寧,雖有建奴五萬余眾大軍來攻(先是三萬余眾馬步兵,后努爾哈赤又調配近兩萬眾來馳援),但是根據陳奇瑜他們傳來的戰報來講,此次來犯廣寧的軍隊這中間多半是草原部眾,他們重速度、輕攻城,要說威脅也就是那位毛也沒長齊的豪格統率的本部建奴兵馬,為什么本侯將壓在手中的滿桂所部放出來?因為這一戰本侯要剪除掉廣寧的威脅,同時達到反包圍的目的!”
這……
聽完自家侯爺講的這些,趙率教、李赟他們到這一刻才算是清楚,自家侯爺所部署的這一階段的意圖是什么了,這是要迷惑在海州前線的建奴大軍,說是偷襲了海州防線的建奴本營,那各種火器不要命的搞一波,讓海州建奴本營的傷亡達到一定的程度,從而導致努爾哈赤做出錯誤的判斷。
戰爭打的是什么?
打的就是出其不意!
讓對方猜不出你究竟在想些什么,讓對方在混亂的局面中受到嚴重損失,通過一次次突然之舉,不斷消耗掉對方寶貴的可戰之士,只此一點就足夠讓原本巨大的差距不斷縮小,這也為下階段的會戰奠定基礎!
“今日你們問到本侯了,那本侯也就跟你們講述一二,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本侯都不會輕用尤世威所部,因為他們身上擔負著絕對重要的職責,這一次不僅是對本侯的考驗,同樣也是本侯對他尤世威的考驗!
遼東能否一戰定乾坤,能否一戰收復剩下的遼東失地,那就要看他尤世威所部憋了多大的怒火!他能忍著也要忍著,忍不住也要忍住!現在華夏陸軍多少袍澤在浴血奮戰,不讓他出戰就是受委屈了?!”講到最后,趙宗武罕見的失了態,怒吼著向趙率教、李赟他們喝喊道。
這些天,趙宗武他承受了太大太大的壓力了。
連山關防線幾次告急,孤山防線幾次告急,兵鋒甚至威脅到了定遼縣,平武縣的血戰從未告停過,整個遼東的前線可以說就是在水火中煎熬著,他作為遼東經略、平遼侯,整個遼東勢力的一把手,面對這些壓力,趙宗武已經兩天兩夜不眠不休了。
好在后方有孫祖壽支撐著,有從各地抽調合格的地方駐防軍相助,更要感謝先前遼東不斷實行移民政策,使得遼東擁有千萬基數的百姓,如此才能確保戰事打到今天這一步,遼東依舊能夠穩穩地把控著外圍防線!
沒讓你尤世威參戰就受不了了?
那本侯的這些苦惱要找誰去講!!!
對戰建奴,不能以單塊區域來論,此戰想要徹底擊敗建奴,同時達到收復遼東失地的目的,那就要細致到小塊戰局,趙宗武這一戰想要的就是把努爾哈赤干死,天啟六年,這本來就是你努爾哈赤的命數!
努爾哈赤只要一死,什么超強的進攻態勢,什么超強的壓迫性,這對于遼東來說都是煙云。
就在趙宗武略微發泄著自己的情緒時,早已率部馳騁廣寧而去的滿桂所部,已抵達鎮武堡,通過陳奇瑜、祖大壽、王世欽他們分別探察傳來的情報,并且綜合上述情報信息,參謀本署一應作戰參謀大膽推測,此次進攻廣寧的建奴大軍老巢,并不像兵鋒所正常推斷的在鎮安堡以北的某一塊區域,因為建奴的主攻方向就是呈南下之勢攻打,可實際上根據斥候探察,廣寧的建奴大軍老巢卻在遼澤之內的熊山一帶……
聲東擊西!
“侯爺調動這么多的兵馬,費了這么大的力氣,用了這么多的心血,目的就是為了給我們創造最佳的戰機!本帥不管你們心中有什么想法,戰斗到了這份上,心中不管憋著怎樣的怒火,這一次都他娘的必須要給老子理智下來!”滿桂神情凝重,言語中更是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看著眼前的一應高層將領,第一軍團所屬軍團宣撫使:侯世祿,指揮同知:祖大弼、陳忠,5大主力營游擊:孔有德、王樸、白廣恩、馬科、王廷臣,那每一位單獨拎出來,都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存在!
祖大弼道:“滿帥你就放心吧,兄弟們都不是那種莽撞之輩,或許開戰前我們尚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到了今時這種地步,我們就算是再傻,也能明白侯爺的良苦用心,前線戰死這么多袍澤,為的不就是這一次的反擊戰嘛!”說到這里,這位高大的漢子,眼眸中變得紅潤起來。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有此等情況的不僅僅只是祖大弼,在場的一應將領,這眼眸中或多或少都變得紅潤起來,心中的難受之意卻愈發強烈,就像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滿桂伸手示意道:“別的話本帥就不講了,根據各方情報綜合下來的情報來說,此次進攻廣寧的建奴老巢,就在熊山一帶,此戰我部全軍經鎮武堡突襲出關,孔有德、王樸所部為先鋒軍,由祖大弼統轄直沖而去!本帥領白廣恩、王廷臣兩部為中,陳忠攜馬科所部為后部馳援,侯世祿領軍團所屬尾銜而去!”
既然已經是突襲戰了,那兵貴神速的道理誰都知道,但為了確保此戰能夠取得絕對的勝利,滿桂身為軍團指揮使,必須要把所有會出現的問題都考慮到,此戰滿桂所部不僅是全員出動,更是攜帶了大批攻城火器,為了能夠一戰解決廣寧建奴,趙宗武算是拼了血本!!!
時間在流逝,各方的布置也都在緊鑼密鼓的執行著,而就是在此刻,趙宗武布置的這一連串反擊措施,已經開始凸顯出來優勢。
在李卑所部抽調出來的精銳,由陳諫帶領,劉興治、鹿繼善兩位主力營游擊協同,兩千余眾精銳將士,挎火器,攜火箭,帶猛火油、魔改手雷等一應攻城利器,借助夜幕的到來,悍然對戒備變得不那么嚴格的建奴老巢發起了進攻,盡管說這是在戰爭時期,但是在凌晨前后,人總是會有那么一段極度疲憊的階段,趙宗武抓住的就是這樣的一段時期,才要悍然對建奴發起突襲!
這一夜對建奴來說是極度不平靜的一夜,因為從海州算起,向東的區域,也都經歷了華夏陸軍的反擊,馬世龍所部、尤世祿所部、劉興祚所部,也都是在相同的一夜悍然發起了進攻,這一戰是趙宗武籌劃許久的反擊戰,建奴占據了十天的超強壓迫性,這一次挫敗,會嚴重打擊他們的士氣!
“該死!該死!給本汗壓制住!膽敢有暴動者格殺勿論!”一個多時辰的苦戰,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焦臭味,刺鼻的火油味,在冷兵器時代最怕的就是營嘯,但是經歷了超長時間的高強度戰斗,這樣難免就會讓人處于高度緊繃的狀態,而處于這樣的狀態,又經歷非常刺激的血戰,那轟鳴聲、爆炸聲、烈焰燃燒,絕對攪動著每一位將士本就高度緊繃的神經,在這種情況下,虎墩兔憨就想著要反抗,說到底高強度的傷亡,一次次沖擊著他,由此也使得建奴受到了嚴重的損失……
天蒙蒙的亮了起來,趙宗武雙手背于身后,看向廣寧方向,心中則暗暗講道:“滿桂這個時候,恐已與建奴搏殺在一起了。”雖然心中講這些的時候很是輕松,但是忐忑之意也是非常的清晰。
“嗚嗚……”
時空透過時間發生著扭轉,在荒涼的草原上,冰冷的溫度,使得奔騰的戰馬呼吸著很重的鼻息,萬馬奔騰的馬蹄奔雷聲響徹四方,眼前的烈焰已有沖天之勢,匯聚在滿桂身旁有近千騎,滿桂胸膛中的戰意不斷刺激著他,臉上、身上迸濺著諸多的鮮血,高舉著特制馬刀,怒吼道:“兒郎們,最終決戰的時候到了!!!”
已經搏殺有小半時辰,在探明建奴老巢后,滿桂所部并未立即發起進攻,掃除了散布在外圍的建奴斥候,因為是黑夜,因為這終究是建奴的老巢,豪格聰明反被聰明誤,為了營造出這里并不那么的重要,除了大批糧草輜重在這里之外,駐守該地的兵馬只有千余眾是建奴八旗,余者皆是漢軍八旗、草原八旗!
在這段時間內,千余眾的建奴八旗已經被孔有德他們剪除掉,分散開來的滿桂所部,不斷分割、擊殺四散的建奴大軍,固然這是草原八旗的主場,但是混亂激烈的戰場,已經擊破了他們的膽量,那一次次在耳畔驟響的炸裂聲,不斷刺激著草原八旗的戰馬,更嚇破了他們的膽魄!
在與大明軍隊對戰的后期,折損最大的往往不是建奴八旗,折損最多的往往就是這些低一級、低兩級的草原騎兵、漢軍投降者,甚至于是戈什哈、披甲士、包衣奴才。
把控著具體的戰爭走勢,隱秘在熊山一帶的建奴老巢,已經被突進去的孔有德所部澆鋪猛火油彈點燃,駐守在該地域的建奴八旗首領早已被干死,在大勢基本已經掌握的情況下,滿桂遣派參謀本署直屬傳令兵,命其已最快的速度分別通知鎮安堡的陳奇瑜、祖大壽,遼中防線的王世欽!
既然是狩獵,那么廣寧建奴的大軍就他娘的留在這里吧!
“兒郎們殺啊……!”積攢在心中多日來的怒火,通過這樣一場酣暢淋漓的戰斗,終于得到了徹徹底底的宣泄。
滿桂高舉著手中的馬刀,按理說身為一部軍團的指揮使,滿桂他不應該以身涉險,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尤其是當前這種情況格外的緊張,他若能帶領著大軍盡快解決戰斗,那比什么都要重要!
一場壓制性的戰斗,伴隨著太陽的升起最終落下了帷幕,曾經因為些許黑暗的緣故,尚不能窺探清楚整個戰局的樣貌,但是伴隨著光明的降臨,滿桂雙眸無神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縱使他經歷了再多再慘烈的戰斗,可這也終究無法忍住胃里翻滾!
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到處都是被踏碎的肉泥,那混合在黝黑的泥土中,因為氣溫低的緣故,甚至于還結成了帶有血的冰碴,戰馬戰死的無算,隨處可見的首級、腦殼、紅白之物……
“哇!”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但是經歷了這么長的時間,滿桂終究還是忍不住那帶有強烈酸、腐味的胃酸,透過口腔吐了出來!!!
有這樣情況的不僅僅是滿桂,在搏殺的時候,這些都是驍勇善戰的猛士,但是戰爭結束了,他們也不過是一位普通的凡俗罷了。
壓制了十天的戰局,終于到這一刻宣告著走勢的徹底改變,但是也有超出趙宗武預料之外的情況,那就是趙宗武小看了代善的改變,一場更為混亂的大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