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看著高爺讓人新發下來的布面甲,發現這甲胄比起先前他們用的要精致堅固許多,摸著里面鑲嵌的鐵片,他使勁掰了掰也沒見彎,便曉得這確實是領好甲。
關府的大院里,家丁們都換上了簇新的布面甲,只是顏色成了大明官軍專用的朱紅色,唯獨頭盔仍舊是黑漆漆的。
這換下來的布面甲,高進也沒有丟棄,杜弘域給他的紙上可是把這回前往古北寨的敵軍詳細情形都列了個明白,駱駝城里一共二十三家所謂的將門和豪強出了府里家丁以及在外面的勢力,其中騎馬家丁能有近兩百號人,另外召集的所謂綠林好漢,也就是馬賊盜匪足有七八百人。
不過這拼湊出來的一千五百所謂大軍里,真正披甲的也就是那些騎馬家丁,剩下的賊匪里能披甲的也多是些頭目首領之流才有,這隊伍里馬軍有五百,剩下的都是步卒,至于攻城器械那自然是沒有的,頂多就是爬梯滑竿之類。
高進算了算自己這邊,古北寨那里守城的話,能湊出約三百號青壯,不過古北寨收攏的流民里,那些健壯的婦女和半大孩子也是能上去幫忙守城的,再加上古北寨那邊有城墻和箭塔,董步芳和張崇古都是老行伍,肯定能守住。
高進手上真正能動用的兵力,便是陳升楊大眼他們這些精銳伴當騎兵,加上三隊家丁,還有重新整訓過的七十余河口堡官軍,算起來連一百五十人都不到,到時候河口堡的青壯里,起碼要挑選百人以上,沒有三百人的隊伍,他是很難完成對杜弘域的承諾的。
“二哥,這鳥銃大家最近都使得熟練,咱們試過,七十步內能穿鐵甲,而且用了二哥你那法子,這裝填速度快了很多。”
陳升拿著桿鳥銃,興沖沖地說道,這鳥銃和魯密銃其實差距不大,但是魯密銃射程更遠威力更強,這十日里面大家每日里都在練習放銃,像是楊大眼這廝居然能在原本放一銃的時間里直接放兩銃。
“三段射練得如何?”
“沒問題,咱們還試過四段射?”
眼下五十桿鳥銃,這次來駱駝城的人手一桿,只不過王定他們這些家丁以前沒練過弓箭,這準頭上比不上其他有基礎的伙伴們,不過高進對家丁們的要求就是能夠抵進射擊后直接刺刀見紅就是。
陳升他們這伙伴們才是使用火銃的主力,大家都練過弓箭有底子在,這十多日的反復練習,都能做到七十步外應聲而倒,百步內可以射擊二輪。
三段射不是什么稀罕戰術,最早是云南沐家所創,大明朝開國的時候,朝廷曾讓全軍曉習,只是到了如今,火器質量堪憂,九邊的精銳邊軍最常用的全是三眼銃這種一次性火力,毫無精度可言。
三段射這種講究紀律嚴明的火器射擊戰術反倒是眼下的大明官軍玩不轉了,不過對向來講究軍紀和號令嚴明的高進他們來說,這分段射擊也就是安排好隊伍,依次喊口令的事情。
陳升一邊興沖沖地說道,一邊招呼了伙伴們為高進演示,很快二十四人分成了橫列四隊,一排六人,然后隨著陳升口令,大家開始裝填后,第一排射擊后下蹲裝彈,接著便是第二排射擊后下蹲裝彈,四隊這般好似波浪般起伏循環往復射擊。
高進在心里默算了下,整整一分多鐘的時間里,每隊都射擊了兩輪,這火力密度已經相當可觀了,只可惜整個河口堡里也就這些伙伴們能做到這種程度。
不然五十桿鳥銃要是全能這般循環射擊,加上虎蹲炮的火力,敵軍里那兩百騎馬家丁,他有把握一個照面就將其徹底打殘甚至全殲。
七十步外豎立起來的一片人形木靶全都被打了個稀爛,陳升到了高進面前,不無得意地問道,“二哥,如何?”
“做得好,阿升,這可是我們的殺手锏,接下來你要記得,咱們接下來,直到決戰之時,務必要讓敵人覺得咱們放銃不準,這鳥銃在咱們手里還是和燒火棍沒兩樣。”
高進朝著陳升和一眾伙伴們高聲說道,而眾人聽了這話后也都輕笑了起來,大家都是跟二哥學了那么久戚爺爺的兵法,自然清楚二哥這是要示敵以弱,這回敵人里最棘手的便是那兩百號騎馬家丁,誰都曉得這些騎馬家丁可不是他們以前遇到的那些樣子貨。
“二哥放心,咱們曉得該怎么做!”
聽著伙伴們的應答聲,高進亦是笑了起來,這一仗不好打,主要是兵力差距太大,而他們還必須打成殲滅戰。
“木蘭,我想讓你先回河口堡。”
別院里,看著一身盔甲挎刀背銃的木蘭,高進低聲道,“木蘭,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老爺,你說!”
木蘭那雙鳳眼直盯著高進,這一仗老爺又要以少對多,縱然他們這邊兵強,可對面卻是有兩百號騎馬家丁,她自然不愿意再待在河口堡,提心吊膽地等著高進回家,不管如何這一仗她都要陪著高進。
勝,一起生!敗,一起死!沒有第三種選擇!
“木蘭,你知道那兩百騎馬家丁才是敵人真正的依仗,咱們要留下這兩百人,頂多只有一次機會,我需要你帶一批軍械提前趕往古北寨。”
陳升的四段射擊給了高進很大的啟發,三段射也好,四段射也好,說穿了就是利用時間差進行分段射擊,形成密集火力,他麾下的兵馬里,能做到精準射擊的除了陳升他們,便只有古北寨的張崇古手下那批人。
他離開古北寨時,張崇古可是按著他給家丁們的要求操練著他那群手下,想來就是江湖氣再重,也該被磨平了不少,起碼做到令行禁止應該不難,這樣一來的話,張崇古那批人和伙伴們加在一塊,正好可以利用那五十桿鳥銃打出不間斷的密集火力,足以成為用來對付那兩百騎馬家丁的殺手锏。
聽著高進的話,木蘭握緊刀柄的手松開了,然后她朝高進道,“老爺放心,我曉得該怎么做了。”
見到木蘭沒有堅持和自己一起上路,高進松了口氣,要知道他可是打算從駱駝城出發后,就一路騷擾敵人大軍,遲滯他們的行軍速度,好給古北寨那邊更多的準備時間。
這兩日,駱駝城里又下起了雪,時大時小,直到午后才放了晴,關府外面的眼線不少,都在盯著高進他們一群人什么時候出發,誰也不知道隨著劉家那位小姐一起離開關府的隨從里,多了扮做男子的木蘭。
到了劉府后,木蘭才和劉小妹道別,徑自往范家商號的貨棧而去,老爺從總兵府提的那批軍械,這幾日早就化整為零送到了這貨棧里,就連孫泰和那十家匠戶也都到了,他們同樣由范記商號負責護送到河口堡。
“弟妹,你怎么來了,可是高老弟有事?”
見到扮做隨從,臉上還抹黑的木蘭,范秀安忍不住心里一緊,要知道他可是在高進身上壓了重注,古北寨這一仗,高進贏了自然皆大歡喜,可要是輸了,他可就要血本無虧了。
“叔叔放心,老爺那里無事,只是要我先帶一批軍械前往古北寨,叔叔也知道,古北寨里人手充裕,守城無虞,只是尚缺精良的軍械罷了。”
木蘭看著比自己還緊張的范秀安,不由笑起來說道,同時也是安這位大金主的心,要知道范秀安可是在河口堡已經砸了幾千兩的物資,這一仗他怕是比他們還緊張那輸贏勝負。
“原來如此,那正好大公子那里又送了批火器,弟妹可要一起帶去古北寨。”
因為高進要面對的敵軍比原先預料的多不少,杜弘域雖然不能親自下場,可是這軍械上卻是大方得很,那虎蹲炮沒有再給,但是又補了三十桿鳥銃并五十套布面甲和刀盾槍矛若干。
“全都帶上,就是要麻煩叔叔了。”
木蘭朝范秀安謝道,她知道范秀安已經在召集手下馬隊,除了負責護送軍械物資前往河口堡,說不準這位范大掌柜還打算親自下場,老爺說過,那蜂窩煤若是做成壟斷生意,其中的利益足以叫范秀安押上身家。
“叔叔,我有一言,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弟妹不妨直言,這里俱是我心腹。”
貨棧二樓的賬房里,范秀安身邊除了范勇外,還跟了個身形高大的紅臉漢子,乃是他手下馬隊的兩個統領之一。
“叔叔是去過古北寨的,若是擔心的話,不妨隨我一起去古北寨觀戰如何?”
木蘭知道哪怕自家兵馬比那些烏合之眾強不少,可始終是吃了人少的虧,要知道河口堡那里,就算再抽調揀選,也頂多湊個兩百多號人出來,再多就要影響河口堡了,可這位范大掌柜手下的馬隊完全可以當做隱藏的奇兵使用。
“老爺!不可……”
范秀安還沒作答,那紅臉漢子已自喊道,他可不愿意自家老爺跑去古北寨以身犯險,天知道那古北寨的防御到底如何,總不能面前這娘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陳統領,我知你不信我那位高老弟能贏這一仗,不如咱們打個賭如何?”
范秀安對高進還是有信心的,他去過古北寨,也在河口堡待過,知道高進手上真正的兵馬絕不止紙面上那區區的百戶而已,可是他手下的馬隊,固然對他忠心耿耿,可說穿了只是忠于他的財富罷了,要讓這陳統領聽話,便要他明白這一仗,高進必勝,這樣他帶領馬隊作戰的時候,才會出死力。
“老爺要賭什么?”
紅臉漢子沉聲應道,范秀安有恩于他,若是能用這打賭打消范秀安跑去古北寨的念頭,他自然愿意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