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陽光灑在回龍灣水庫的河面上,波光粼粼地晃眼,岸邊的楊大眼等人這時候都是眼神火熱地望著那離著不過十余步遠的大木筏上擺開的幾門虎蹲炮。
這回商隊攜帶的貨物多到足以讓聽到風聲的馬賊還有那些以剽掠為生的韃子們瘋狂,河口堡眼下看上去有將近八百訓練有素的精兵,但考慮到河口堡和古北寨要留軍隊鎮守,高進最后能拉出去的隊伍不會超過五百人,里面真正的精兵不會超過三個百戶。
到了關墻外,這五百人的隊伍可說不上有多強悍,所以高進決定帶上炮隊作為殺手锏,那些寬大的木筏子,足以讓炮隊有個安穩的炮兵陣地。
對于把火炮拉到木筏上,對于眾人來說可謂是新鮮,也就張堅這個在武學正兒八經讀過兵書的將門子沒有太過驚訝,畢竟大明朝的水師,戰艦上也是有火炮的。
隨著靠岸的筏子,鄭瘸子迫不及待地跳下來,看向楊大眼他們道,“準頭怎么樣?”
水庫的河面上水流平穩,剛才幾門虎蹲炮試射了三輪,從岸邊直到河中央,雖說在水面上木筏有些微的晃動,但是鄭瘸子覺得影響不大。
“十中三。”
楊大眼報上了最后那輪試射的標靶中的數,聽著好像普通,可比起這年頭官軍那感人的火炮命中率,這已經是相當準的了。
鄭瘸子也不禁笑了起來,然后他更加期待起老爺口中的大家伙,大明朝的火器五花八門,尤其是那些讀書人往往會造出些莫名其妙的火器出來,可對他這個參加過大戰的老炮手來說,名字越長聽著越唬人的往往都是些花里胡哨的廢物,還不如戚爺爺造的虎蹲炮好使。
邊軍使用的火器名目,足有百多種,可是真正好用的還就是虎蹲炮、佛郎機、紅夷大炮幾種,虎蹲炮雖然不錯,可是射程和威力還是差了點。
就在范秀安和劉循趕往回龍灣的時候,從鐵匠坊里駛出的幾輛馬車里,打頭的那輛上,孫泰不時回望著身后車廂里那安靜躺著的青銅火炮,就是在駱駝城里他也從不曾鑄造過這等口徑的火炮。
大明朝如今的鑄炮手藝,多是學得佛郎機人,所謂的大將軍炮,便是紅夷大炮,只不過這種火炮極耗銀錢,孫泰早年也就是聽師傅說過,這種紅夷大炮只有南方濠鏡澳的佛郎機人造的炮最好,至于國朝倒不是造不出好炮,只是官吏上下貪墨,連那鑄炮的物料都不能保證,他們匠戶就是本事再大,也鑄不出真正的好炮來。
還是高爺大方,舍得花重金鑄炮,也叫自己了了個心愿!
孫泰回過頭,看向就在不遠處的回龍灣,心里也是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他也想知道這紅夷大炮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范秀安和劉循到了回龍灣的時候,兩人都是看到了那沿著岸邊擱淺的長長一排大型木筏,范秀安先是愣了愣,下馬后便立即到了最近一處的木筏仔細看起來,這木筏上面已經裝滿了載貨的木箱,上面蓋了油布,又用繩子固定著。
使勁推了推,那停在淺灘上的木筏紋絲不動,范秀安便知道這木筏上裝載的貨物重量不輕,足足抵得上三四輛大車的載貨量,“這是要走水運嗎?”
喃喃自語間,范秀安似乎明白了高進為何找他來這回龍灣商量事情了,那位高老弟看起來是真打算壟斷古北寨到歸化城這條商路的生意。
“范兄,劉兄。”
高進上前和范秀安還有劉循打了招呼,這水運的事情,他本就沒打算瞞著二人,便是杜弘域那里,他事后也是要知會一聲的。
吃獨食這種事情,不是不能做,可是水運這種事情又不是什么能守住的秘密,等他這趟跑完,多半便會傳出消息去,所以要占住這窟野河的航道之利,便要利益共享,這樣別人才會幫著守住這壟斷航道的大利。
范秀安很快便算了筆賬,真要是走窟野河的航道,這運載貨物的量上可比陸路強得多,至于發賣倒也不是問題,就像高老弟說的,韃子逐水草而居,只要在河道沿途停下后散出消息去,那附近的韃子自然會主動過來尋求交易。
只要來回走幾趟,形成固定的交易地點和日期,豈不是和榷市貿易沒什么兩樣,這和壟斷河套諸部的生意也沒什么兩樣了。
這門生意做得!范秀安心中想道,不過這航道之利怕是會引來多方覬覦,還有那些韃子,畏威而不懷德,以后這貿易量大了,難保不會有韃子會起劫掠的心思。
“高老弟,這航道水運之利,日后必是十倍于陸運之利,到時候這財貨之利,怕是會引來……”
范秀安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這關墻外面始終是韃子的地盤,雖說河套蒙古一盤散沙,土默特蒙古也是兩強對峙,可難保韃子們不會聯手,這種事情放在邊地實在是太正常不過,那些韃子的臺吉們前腳見面還打生打死,后腳轉眼就能把酒言歡,然后來邊地堡寨打草谷。
河口堡兵馬眾多不假,高進也能打,可是韃子的兵馬可不是官軍和那些白蓮教匪能比的。更何況,韃子向來見利忘義,只要有足夠的好處,便是有殺父之仇,那些臺吉們也能聯起手來發財。
“河套這邊,襖爾都司部早已分裂,大小四十二部,如今怕是有十多個小部已經消亡,剩下的也不足為懼。”
高進知道范秀安的擔心,商人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商路不安、市場不穩,這河套蒙古諸部若是能夠精誠團結,他自然不敢想什么獨占河套之利,可那幾個大部就算聯手,也不過是各懷鬼胎罷了,只要土默特部不摻和進來,他還真沒什么好怕的。
劉循在邊上沒說什么話,要是換了旁人說這等話,他早就嗤笑起來,可眼下是高進說的,他還真就忍不住信了幾分,更何況他如今也算是杜弘域的手下,自然知道這位大公子可是志在復套。
換句話說,高進在河套怎么折騰,這位大公子必定是支持到底的,猛什克力、火落赤、沙計這些襖爾都司部的余孽敢聯手針對高進,駱駝城便會集結大兵出塞,而且那些將門也樂得出兵痛打落水狗。
過去四五年,不都是那么干的,大公子他們父子不就是火落赤的苦主,一連逮著機會奇襲了三次,逼得火落赤部攢刀立誓,可到最后還不是獻了牛羊駱駝求平安。
“劉兄,這航道之利,還請你回去后,往神木衛面見大公子,陳其利害。”
高進這話就是說給范秀安聽了,他拉攏范秀安,倒不是看中范秀安的財力,而是范秀安在陜西官場的人脈關系,光靠杜弘域這位大公子保駕護航可不夠,大明朝的文官老爺們向來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如今的官員又多是貪婪無能。
讓范秀安摻和進來,不過是經他的手行賄罷了,花錢買個太平,省得那些攪屎棍來搗亂!
高進的話叫范秀安恍然驚覺,這位老弟背后可是總兵府在撐腰,眼下總兵大人在養病,全是杜弘域這位大公子在管事,他怕是巴不得這位老弟在韃子這里攪動風雨,趁機再打上幾仗。
就在說話間,孫泰到了,一共五輛馬車停在了岸邊,這時候鄭瘸子和楊大眼他們全都涌了過來,當日高進從摩天嶺回來時,可是拉回了好幾萬斤的銅料,原本這些銅料精煉以后,鑄成私錢,至少值銀兩萬兩。
可是這些銅料全被高進封入府庫,讓孫泰這個大匠用來鑄炮,不是虎蹲炮那種小玩意,而是真正的大炮。
“高爺,小的幸不辱命,這紅夷大炮終于鑄成了。”
紅夷大炮的鑄造工藝,自然是難不倒孫泰這樣的大匠如今銅料管夠,銀錢管夠,他自問這回所鑄的五門青銅造紅夷大炮絕不會比那些佛郎機人所造的炮差。
馬車上蓋著的油布被拉開,太陽底下,五門單獨裝載的青銅火炮泛著淡青色的光芒,那打磨得光滑的炮身讓人忍不住想去摸下。
“這真是太他娘的……”
楊大眼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比起這紅夷大炮,那虎蹲炮倒顯得像是小孩子的玩意,真男人就該用這樣的大炮,瞧瞧那碩長的炮身,還有那粗壯的炮口,這才是真正的大炮。
鄭瘸子迫不及待地招呼底下炮手們來搬運這紅夷大炮,楊大眼王斗他們更是自告奮勇地上前幫忙,這時候范秀安只覺得自己先前的擔心都是多余的,有了這五門紅夷大炮并那些虎蹲炮,韃子除非糾結數千大軍,不然來多少都是給這位高老弟送人頭。
“輕點,輕點。”
鄭瘸子口中吆喝著,生怕手下炮手把那美艷不可方物的炮身給刮花了,這時候孫泰自是領著帶來的匠人從大車上取下炮架和車輪組裝成牽引用的拖車,然后指點鄭瘸子他們將那紅夷大炮裝上去。
當那架紅夷大炮組裝完成后,楊大眼他們都累了滿頭汗,雖然孫泰還沒介紹這紅夷大炮的重量,可他們估摸著這大炮的重量起碼在兩千斤往上。
岸邊的灘涂地上,那拖車的車輪深深陷了下去,高進當然知道孫泰鑄造的紅夷大炮其實就是前裝滑膛炮,工藝沒什么特殊的,只不過因為使用青銅合金,所以重量比起鑄鐵炮要沉許多,可是同時也耐用許多。
大炮組裝完成,接下來便是試射,高進也想看看這時代真正能稱得上火炮的紅夷大炮,威力究竟有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