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野河兩岸,周圍數百里的小部落因為高進要開那達慕大會,都是紛紛趕著牲口,舉部而來,誰都想親眼目睹那些回來報信的人口中那堆成小山般的鐵鍋。
兩匹好馬換一口大鐵鍋,對于這些部落來說,實在是公道得不得了的價錢,要知道那些幾十人的小部落,過去往往全族上下也就一兩口鐵鍋,而且修修補補的,大多都已經不能用。
至于說什么跟著大部去大明那里搶糧搶東西,那些信了的小部落早就消失在了這片草原上,不是被當成炮灰折在大明的關墻里,就是被那些大部給吞并成了連牲口都不如的奴隸。
站在木筏連接起來的浮橋上,高進看著對岸移動而來的大片牲口群,忽地發現自己還是小瞧了草原上隱匿的人口,自從他宣布要舉辦那達慕大會,并且開出了足以叫那些牧民們瘋狂的賞格后,短短三天時間里,就有三十多個部落趕著牛馬牲口還有最簡陋的大車趕來。
如今圍繞著大營和窟野河兩側的蒙古包足足有三百多帳,而且看那架勢,接下來幾天還陸續會有部落過來,在眼下兩三千人就能稱一聲大部的河套蒙古,高進都不知道最后這次那達慕大會到底會引來多少部落參加。
“二哥,再這么下去,我怕這附近的草場都不夠用了。”
高進身邊,陳升顯得有些憂慮,這一個一個接著的部落趕過來,雖說到現在不過才兩千多人,可是他們帶來的牲口都是要吃草的,哪怕眼下是夏季,這窟野河兩岸水草豐美,可是也架不住來的部落越來越多。
“阿升,我記得茂水掌離這兒不算遠,咱們也是該動一動了。”
高進回頭看向身后的伙伴們,隨著這些日子的交易,如今隊伍里已然能給每人都配齊馬匹,尤其是最近換來的馬匹都是上等好馬,個頭在蒙古馬里都屬于高大健壯的,馱得動全副武裝的騎士。
聽到高進的話,所有人臉上都露出喜色,“高爺,末將愿為先鋒!”張崇古和張堅幾乎是同時出聲道,然后便是其余人紛紛請戰。
“阿計部連番內亂,部中湊不出兩個百戶的兵力,你們各帶本部兵馬,能否拿下阿計部。”
高進看向張崇古和張堅,張崇古本部騎兵有五十余人,張堅所部百余人,應該足夠對付阿計部了。
“高爺放心,我等必能拿下那阿計部。”
張崇古和張堅相視一眼后,卻是同時說道,高家軍中,陳升楊大眼他們俱是從小跟著高爺的伴當兄弟,過去每有戰事,高爺必是用他們為將,如今高爺卻叫他們兩個帶兵出戰,這便是對他們的信重,如何不叫兩人心潮澎湃。
“好,那便交給你們兩個了,如今日頭剛升起,落日時我想聽到你們大捷的消息。”
“高爺放心,若不能在日落時拿下那阿計部,末將愿提頭來見。”
能說出這么沖的話也就是逃亡時染了身江湖習氣的張崇古了,張堅在邊上倒是沒有聲響,雖說張崇古把他當成勁敵,可他心里是沒把張崇古當回事的,雖說大家都姓張,可他是用腦的,沒必要和這莽夫計較一時長短。
說不定以后,這廝還會到自己麾下效力,做個沖鋒陷陣的戰將,且讓他去!
張堅這般想著,索性讓張崇古走在自己前面,高進看到后微微點了點頭,果然還是張堅沉得住氣,有他在這仗穩了。
高進身旁,王斗等人如今已不像當初那般性子急躁,直到張崇古和張堅離開后,方自出聲道,“二哥?”
“你們總得給老張和大張留點功勞吧,總不能把什么都給搶了。”
高進笑了起來,眼下他麾下降將不少,雖說陳升王斗他們這些伙伴兄弟是他最信任的班底,可是也不能事事都讓他們包攬了,不然長此以往,會叫張崇古張堅他們這些人如何想,他要做大事,就要能得人用人。
“二哥說的是,那阿計部如今只是個紙老虎,不足為懼,張堅他們的兵馬缺了磨礪,正好拿來給他們練手。”
陳升在邊上說道,伙伴里他的大局觀最強,知道這趟出塞回去后,河口堡周圍六個百戶,自是有兄弟們前去,今后二哥手下人才也會越來越多,這是遲早的事情。
說話間,大營里自是響起了號角聲,這時候高進已經下了浮橋,往營中而去,阿計部只能算是開胃的點心,那長草灘的大蟒部才是真正的大餐,不過眼下時機未至,高進沒打算現在就透露出自己的計劃。
高家軍雖然沒有什么軍功爵制度,可是光賞罰分明這條,就足以叫上下敢戰。
張崇古所部的騎兵,在高進手底下并沒有什么高光時刻,當初古北寨之時,他們幾乎沒出什么力氣,這些大多是江湖人出身的騎兵雖然在張崇古手里磨掉了不少原本混江湖時的陋習,可有些東西卻是刻進他們骨子里的,怎么磨都是磨不掉的。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所以張崇古所部騎兵一直都是卯了股勁想要報效高進,如今終于有了機會,那股士氣自然高昂無比。
大營里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四周的牧民,當他們看到百余騎黑甲的騎士從營地席卷而出時,都是被那股人馬如龍的氣勢所震懾。
張崇古和張堅領兵既去,等大營開了營門,自有膽大的牧民去交易的地方詢問那些伙計。
“知道阿計部么,那阿計部的臺吉想要壞了這次的那達慕大會,所以老爺自派了兩位張將軍滅了那阿計部。”
早就得了吩咐的伙計自是宣揚起來,為何要派兵打那阿計部,雖說對那些小部落來說,強者征伐弱者,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可是大明講究個師出有名,更何況高進向來以理服人,要不然他豈不是和那些不講究的韃子一樣了。
再說高進也沒有冤枉阿計部,大營駐扎于此那么久,他自然早就讓魯達帶人去茂水掌摸過情況,本來他是打算等開完這次那達慕大會再收拾了阿計部,可是沒想到蘇德那廝太不安分,竟然還暗中聯絡周圍幾個大部,想趁他召開那達慕大會的時候,將他和那些被聚集起來的小部落一網打盡,然后分了貨物牛羊人口。
要不然,這么多小部落匯聚而來,周圍幾個大部落就是再遲鈍,也早該發現了,怎么會一點動靜都沒有。那些牧民壓根就不知道,他們所在的臨時營地里,這幾日突然少了好幾個人。
寬敞的帳篷里,幾個被綁著的細作看著面前那手腳被固定在木臺上的同伙,全都是臉色發白,雙股戰戰。
魯達扯去那已然失禁的細作臉上濕布,扔到邊上,接著看向那幾個已經被嚇到的細作道,“下面該哪個了?”
隨著魯達問話,邊上自有士兵將那木臺上只剩下半條命的細作解下來,然后一個看上去最為壯實的細作被拎起來時,這個來自猛什克力部的勇士嚎叫起來,“我說,我全都說。”
高進知道水刑是一種很古老的用刑手段,不過卻沒想到魯達也會用,剛才那個開始時最硬氣的細作在用刑時可謂是涕淚俱下,屎尿齊流,雖說看著不怎么血腥,但是卻相當殘忍。
“只是讓你嘗嘗這水刑的滋味。”
魯達并沒有放棄用刑,結果那猛什克力部的勇士只撐了三輪就尿了褲子,才被他放下來,那剩下的三個細作也一一到木臺上享受了遍水刑后,魯達才開始問話。
高進身邊,一直跟著魯達學東西的沈光鄭孝玉都是看得不寒而栗,他們不明白明明那些細作都被嚇得招了,干嘛還要給他們上刑。
“不吃過這水刑的苦頭,他們怎么會聽話。”
高進倒是明白魯達的用意,于是他自替魯達分辨道,省得邊上阿光他們以為魯達有這等用刑的嗜好,這些細作都是魯達在臨時營地里抓到的,他們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是在魯達這個老夜不收眼里,渾身都是破綻。
這個時候,那幾個來自猛什克力部、大蟒部、沙計部扮做牧民的細作紛紛交代起來,而他們的主子顯然都是眼饞高進手里的貨物,再加上如今高進這里越聚越多的部落,才叫這幾個河套蒙古里的大部愿意聽蘇德的安排。
那幾個細作的任務便是混進營地里,然后等高進召開那達慕大會的時候,在營地里四處放火,方便自家主子們帶兵襲擊。
“這些韃子好生惡毒。”
鄭孝玉忍不住罵出了聲,大營邊上那些蒙古包連成一片,真要被人縱火,到時候燒成一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看到了沒,這年頭連韃子都知道要用計,要里應外合,行火攻之計。”
高進看向身后的伙伴們,他不得不承認,要不是有魯達在,搞不好還真要被這些人得逞。
“老爺,這些細作要如何處置?”
魯達走了過來,他如今手下的斥候營經過幾次淘汰,只剩下五十人不到,不過讓他高興的是沈光鄭孝玉他們都堅持了下來。
“先留著,你好生調教下,直到他們聽話為止,過些時日自然用得上他們。”
看著那幾個在底層牧民里顯得體格魁梧的細作,高進冷聲說道,猛什克力部、沙計部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過去十年間糾結犯邊最多的幾個部落里就有這兩個,他沒去找他們的麻煩就算不錯,他們還敢主動惹到他頭上來,真當他不敢大打出手嗎?
要是換了先前剛出塞哪會兒,高進或許還要猶豫下,可是眼下他召開的那達慕大會居然引出了那么多部落,要是不趁這個機會收攏這些部落的兵馬,和猛什克力部、沙計部好生打上幾仗,叫他們曉得自己的厲害,他便妄為漢家男兒,他要為這十年里受了這兩個部落荼毒的邊地百姓出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