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文從高臺上下來就直奔李牧,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賢弟,來衙門,咱倆喝兩杯!為兄正好練練酒量。”
“你可算了吧,喝得都是我的酒,我那酒可是要拿去賣錢的,喝一壇就賠一壇。”李牧說著,就要甩開李思文上馬回家,但他死抓著不放,李牧無奈道:“縣令大人,太陽都落山了,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你也讓下官歇息一下啊!”
“哎呀,這不是還有事兒么。”這些日子以來,倆人也混的熟了,李思文這人沒有什么架子,有事相求的時候,反倒李牧更像是縣令,他是縣丞。“前幾日不是送出去三壇酒么?我爹和衛國公都有回信了,我爹得知咱倆合伙做生意的事情,難得夸贊了我。衛國公那邊,則是送來了五個銀餅,足足五十兩銀子,要買二十壇酒,怎么樣,這個買賣做得吧?”
“五十兩,二十壇,每壇二兩五錢……”李牧算了一下,比他最初的定價五錢要貴五倍,這買賣不虧。他看了眼李思文,道:“這買賣我接了,但可說在前頭啊,現在還沒正式合作,這酒是我自己出料出工,錢可不能分你。”
“我差你這幾個小錢啊!全都給你!”李思文爽快地說道,頓了一下,又道:“我爹那邊,也要十壇,這十壇……”
李牧也爽快道:“就當我這個做晚輩的孝敬,不要錢了。”
“這樣就不好意思了。”李思文嘿嘿笑道,忽然神色一收,正經道:“賢弟,不扯這些沒用的事情了。我把你留下來,是想跟你說點事。”
李牧見李思文罕見地正經,不由也認真了起來,問道:“什么事?”
李思文嘆了口氣,道:“你還記得你第一次釀酒那天,我去你家找你,后來喝醉了的事情吧?”
“這才過去幾天,當然記得啊!”
“唉!當日醉酒岔過去了,其實我去找你,是有事要跟你說的。”李思文滿面愁容,道:“我爹來信訓斥了我,說我要當定襄縣令是胡鬧,說什么邊城重地,豈能用我這個黃口小兒鎮守,陛下的旨意他不能反駁,但他可以管自己的兒子,待他大軍回返之時,就要我上書辭官。”
李思文蹲了下來,雙眼無神地看著西方的晚霞,嘆道:“我就想不明白,我爹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一次。今天他來信夸我,我本來還挺高興,但是剛剛我忽然想到,他夸我或許不是因為這酒,而是因為我終于找了個營生,要是我肯回到長安跟你做這販酒的生意,才是真可了他的心愿吧。”
這種家務事,李牧能說些什么?他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拍拍李思文的肩膀,道:“我能幫你點什么?”
李思文笑了笑,道:“你已經在幫我了,你看現在,城墻快修葺完了,流民也在安置,各種事物井然有序。我相信,等我爹大軍回返之時,若看到這樣的場景,也必能認可我了,若他還是執意要帶我回長安,我也沒辦法,子不能違父命,到了那時,我便與你一起在長安逍遙,做個紈绔少爺,跟你一起廝混,定也不會覺得無聊。”
李牧點點頭,道:“這么想就對了,凡事盡力而為,就算做不成也不會后悔,現在不是還沒回長安么,做好每天的事情,就算回去了,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李牧說完,抬頭看了眼天色,道:“我得回家了,馬上日頭就沒了,巧巧在家該等急了。”
“去吧,有媳婦的人,就是不一樣啊!”李思文也站起身,對李牧揮了揮手。
就在倆人作別之際,忽然小廣場傳來了爭執之聲,李牧和李思文都聽到了,倆人對視一眼,并肩走了過去,旁邊的捕快見狀,也都跟了上去。
“何事喧嘩?都住口,站到兩邊,縣令大人在此,自有公斷!”捕快們上前,把爭執的雙方分開。李思文和李牧來到近前一看,爭執的雙方竟然都是婦孺,左側一方是一個老婦和一個小孩,右側一方則是在工地負責做飯的一個婆子,再看地上,有半個窩頭,左邊小孩手里還抓著半個。李思文撓了撓頭,問道:“可是這孩子偷了食物?”
右側那個做飯婆子跪在地上,道:“回稟大人,這孩子今年十歲,按大人定的規矩,不哭不鬧,可以領飯吃。按規矩,老身給他一個窩頭。但這孩子吃了一個窩頭,非得再拿一個窩頭。問他為啥,他也不說。老身負責放飯,管的是官家的糧食,哪能隨便給,于是老身就沒給,沒想到這孩子搶了就跑,咱只好在后面追,一直追到了這兒,才知道這孩子是要給這個老婦吃。大人您說了,免費的糧食不養懶惰之人,我看這老婦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無病無災,氣色看起來也很好,不像是不能勞動的人,她若是幫忙摘個菜,這窩頭也就給她了,但她什么都沒做,這窩頭便不能給她吃,這可是大人您定的規矩啊!”
“唔……此言,有理。”李思文點點頭,又看向左側的老婦。這個老婦,白發如雪,看上去許有花甲之齡,但整個人的氣色,卻不像是那么老的人,而且從她的模樣上,依稀可見昔年神采,她年輕的時候必是一個風華絕代的佳人。李思文不禁有些納悶,在這窮鄉僻壤之地,哪里來的如此氣質高貴之人,這樣的人,又是怎么淪落到連飯都吃不上的?
“這位老婦,你是沒聽到本官說的話么,你既有手有腳,又沒病沒災,為什么不參加勞動啊,我知你年紀不小,干活恐力不從心,不求你干多干少,總要有個好態度吧,人家說得也對,這免費的糧米不養懶惰之人,你什么也不干,怎好意思吃飯啊?”
聽到李思文這樣說,老婦登時臊得臉通紅,不敢面對眾人的目光,期期艾艾了半天,聲若蚊蠅道:“本……我、我不會干活。”
“本?”第一個字雖然聲音輕,但李思文離得近,還是聽到了。心里不禁一動,這自稱‘本’的人,還不會干活?能是什么身份?本王?本帥?本宮?
本宮?!李思文忽然想起父親來信中提及的一件事,再看這老婦,眼神頓時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