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晨此番入長安,是因西突厥厲兵秣馬,而駱駝谷在西突厥東征的必經之路上。一旦大軍東進,駱駝谷便如螳臂當車,必滅無疑。
對于隱族來說,歷史已經證明了,以他們的武力來說,對抗不了蠻族。所以為今之計,只能是在災禍來臨之前,向前輩們一樣,把族人遷徙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如今不是戰國時期,那時候荒蕪的地方很多,有地方可以遷徙,現在哪里還有無主之地了?躲到沙漠中都不得消停,還有地方可去么?
天地雖大,卻無有容身之所。無奈,只好擇一勢力而投靠。但因隱族獨特的母系社會結構,為各方勢力所不能容,遲遲無法行動。在這個時候,高昌國的一位王子,也就是鞠智盛的弟弟,通過來往沙漠的商販,得知了隱族的一些事情,便通過這位商販聯絡隱族。
雙方約定,若隱族能派出殺手,幫他除掉他的大哥鞠智盛,便在高昌國給隱族一塊地盤,讓隱族依附在高昌。雖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但也好過在沙漠等死。隱族上下商量之后,便答應了此事。
沒有想到的是,當金晨帶著殺手還未追上高昌使團的時候,高昌國便被烏斯滿給抄了老巢,與隱族聯手的那位王子,也慘死在了兵禍之下。金晨得知消息,不甘心回沙漠,便在定襄落了腳。
在定襄,她得知了很多大唐的消息,其中就有關于李牧的種種神奇。
李牧在定襄,是一個傳說。不少曾與李牧一起守衛定襄城的流民,如今都已經成為定襄城的中堅力量,在他們口中說起的李牧,除了不能騰云駕霧之外,跟神仙也沒啥區別了。
聽得多了,金晨便想,與其投靠高昌國,不如投靠大唐。而這位神奇的逐鹿侯,便是最好的引薦人之一。
于是金晨和銀月便動身前往長安,在半路上遇到了回程的高昌使團。銀月為了履行隱族與已死的高昌王子之間的約定,深夜去刺殺鞠智盛。被金晨所阻攔,也因此事,二人與鞠智盛結識了。
面對這件事,鞠智盛顯得非常冷靜。因為對他來說,來自兄弟的刺殺,他早已經習慣了。而且此時刺殺他的兄弟已經死了,他就更加不在乎了。
得知金晨想要去長安尋找李牧,鞠智盛顯得非常熱情。他主動介紹了很多關于李牧的事情,并透露給金晨,李牧最大的弱點,便是“好色”。
這是他通過李牧和張天愛的事情,總結出來的道理。李牧明知道張天愛是馬匪之女,動機不純,卻仍然選擇跟她在一起,不是“好色”還能是什么?
金晨的姿色,半點不弱于張天愛。因此鞠智盛便斷定,若是金晨有意去勾引李牧,李牧絕對控制不住。若是有金晨為他探聽消息,吹吹枕邊風,日后他與李牧的合作,也會事半功倍。
于是,鞠智盛開誠布公地與金晨談判。他愿意拿出同他那個已經死掉的兄弟一樣的條件,即,在高昌境內給隱族劃撥一塊地
盤,讓他們從沙漠搬出來,以換取金晨在李牧身邊為他傳遞消息。而且他也會為金晨提供一個身份,讓她可以更好地接近李牧的身邊。這個身份便是他送給李牧的舞姬,金晨和銀月,替代了原本打算送給李牧的舞姬和樂伎。
對于鞠智盛來說,這對他百利而無一害。隱族的戰斗力雖然不行,但是當炮灰還是夠資格的。他把隱族安置在高昌的西側,若是西突厥打來,隱族還能抵擋一陣,當個屏障和預警。其心,不可謂不歹毒。
金晨不是沒想到這一點,但她無法不答應,因為西突厥隨時都可能東進。隱族在沙漠一日,就危險一日。雖說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是能晚死,誰愿意早死?
合作達成,金晨和銀月就這樣來到長安。
她倆雖然在隱族內部,地位尊榮。但實際上,她們也是沒出過門的宅女。長安城的一切,對她們來說都是新鮮的。而且由于聽了鞠智盛對于李牧的主觀判斷,認為李牧是個好色之人,誤以為接近李牧很簡單。但實際接近之后發現,事情沒有那么容易,李牧這個人,太過于復雜,她們根本捉摸不透,也無從下手。
想要跟李牧說隱族的事情,更是尋不到一點機會。就算有機會說了,她也不能確定,李牧會不會幫這個忙。對于未來,全都是擔憂。
想到隨時都可能覆滅在西突厥鐵蹄下的族人,金晨和銀月哪還能睡得著了。聊著聊著沒了話,就這樣睜著眼睛發呆,一直到了天亮。
李牧和獨孤九是起了個大早,在姑娘們醒來之前,倆人就悄悄地溜走了。他們從麗春院出來的時候,正是平康坊安靜下來的時候,夜里玩樂了一夜,這會兒也都該休息了。隨后的整個上午,平康坊都是安靜的。得過了中午之后,前一天的客人才走。收拾打掃一下,迎來今天的新一撥兒客人。
而這個時候的長安城,正開始蘇醒。
李牧和獨孤九晃蕩到了西市,吃了個湯餅。然后雇了一輛牛車,李牧躺在上面睡了個回籠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到家了。
一天就這樣開始。
過了小年,每一天就都算在“年”的范圍了。唐朝的時候,雖然沒有李牧前世那些賀新年的花樣,但大戶人家,卻很流行“披紅掛彩”,就是搞一些花花綠綠的綢緞,裝點在大門兩旁,其實說白了就是一種炫富的行為。
王鷗就是開綢緞鋪的,什么顏色的綢緞都有。不等李知恩開口,她已經著人送來了。這讓李知恩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最近隨著她與李牧的婚期定下來,再加上王鷗的殷勤對待,她對王鷗的敵意已經沒有以前那么大了。
但若說達到與白巧巧這樣和睦,還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在李知恩的心中,王鷗永遠逃不掉“老牛吃嫩草”這個標簽。而且她是先進門的二姨太,王鷗在她后面,作為一個“姐姐”,怎能“低聲下氣”呢?
這就是小孩兒的想法了,對王鷗來說
,想得則完全不一樣。倆人的年紀差了一倍還多,對王鷗來說,如果她當年與崔家長子正常成親,孩子都有李知恩這個年紀了,怎么會跟她一般見識呢。
她的轉變,完全就是哄孩子一樣的。為了不讓李牧為難,而曲意逢迎著,效果顯著。但若說她有多么低聲下氣,其實也沒有。分寸拿捏得剛剛好,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李牧對于這些事,則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態度。后宅的事情,他偏幫誰合適?也就幫著巧巧,別人說不出什么來。但巧巧偏偏還是那個最讓他省心的,根本也不用他幫什么。而其他人,都是一樣的身份,他根本就沒法偏向。
還是糊涂點好,反正有他在,最多也就是幾句抱怨,打是打不起來的。
家里的事情,李知恩在忙活,而臨近過年,少不得要去看看母親孫氏有沒有缺少的東西,這方面自然是身為兒媳的白巧巧去支應著。
李牧到家的時候,白巧巧就出門了。說是上次與孫氏見面,孫氏念叨了一句東市的棗糕,白巧巧記在心里,要買了送過去。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簡直是太省心了,李牧徹底閑著沒事兒干了,便溜到了對門,陪王鷗和胖達待了一會兒。等白巧巧回來了,他才又溜回來吃飯。
“根生的事兒,我問思文了。他們也回來,不過要晚幾天。他們押著定襄城這半年的盈余回來,打算在長安城采購一些東西回去。根生現在是隊正了,軍令如山,令行禁止,不好隨便。”
“隊正?”白巧巧不懂行伍的事情,問道:“夫君,這隊正是多大的官,根生不過是個孩子,如何能擔當重任,可別是小叔子特別照顧吧?”
“隊正啊、”李牧想了想,道:“說是官兒,也不是官兒。軍隊里頭,十人算作一伙,有伙長。五伙算作一隊,有正副隊正兩人。根生現在是隊正,手底下管著五十個士卒。算是官兒,但卻沒有品級,也還是大頭兵一個。”
“要說照顧么……根生是我的小舅子,思文是我義弟,你就算告訴他別照顧,他該照顧也還是會照顧的。不過他應該也知道我的意思,沒有照顧太多,多半也就是不讓根生去危險的地方,不會特別提拔他,所以根生的隊正之職,應當是他自己掙來的。”
白巧巧聽到這話,頗為欣慰,道:“我這個弟弟啊,從小憨直,如今也算是有出息了。父親若是知道,肯定也會非常欣慰。”
李牧想起與白鬧兒的過往,也忍不住笑了,道:“是啊,你爹也不容易。待會兒從賬上支一千貫,送到丈人那兒,讓他置辦年貨吧。”
“不用這么多。”白巧巧忙不迭道:“父親那兒什么都不缺,給他錢也沒用處。再說,意思一下也就是了,十貫錢就好,用不了一千貫這么多。”
白巧巧雖然惦記家人,但卻從不會把“李家”的錢倒騰去“白家”,這也是李牧心疼白巧巧的原因之一,她實在是太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