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名次的評定,分為幾個步驟。
首先是看書法,卷面是否整潔,字體是否好看。若是寫了錯字,卷面有涂改,那么不好意思,即便你寫的再好,也不可能評為上等,也就是沒有資格進入殿試。
字寫得好,卷面也整潔。只是基礎而已,重要的還是內容,如果內容不貼題,自然也是不行的。
最初級的閱卷者,基本的作用也就是到此為止了。通過了這兩輪的選拔,剩下的卷子,就不是他們能夠定奪的了。會交給弘文館、崇文館的諸多學士一起品評,類似于投票制,被更多人認可的排在前頭,取前三十名進入殿試。
那么,這個過程中有沒有貓膩呢?實則也是有的。科舉的制度,在隋朝才出現,初唐的時候,仍然處于蠻荒期,制度并不完整。
這個時期科舉的特點,與后世明清的一個明顯的不同之處在于,它仍然有察舉制的遺風。大門并沒有關死,允許學子“投牒自進”,即把自己文章,送給有權有勢的人看,以期得到賞識。這樣的事情,在整個唐朝期間都有,一百多年后的大詩人李白,也曾多次投“簡歷”給賀知章,在他府上混吃混喝很多年。
所以很多門閥世家的子弟,他們的親眷就有在禮部任職的,想要一點透題都沒有是不可能的。還有就是,在考卷上做文章,例如第幾行的第幾個字用什么字,權當是暗號,評卷的時候相應給提一提檔,都是存在,也是杜絕不了的。
但李牧不怕這個,因為他是李牧。誰敢故意把他的卷子壓低檔次,家里缺糞了不成?再者說,他的卷子,皇帝是必然要看的,有李世民在,故意壓低也不可能。
而考卷在離開考場之后,便會進行糊名,而監考是沒有資格閱卷的,他們還被勒令不能離開貢院,直到放榜,所以也不用擔心監考把消息泄露出去的可能。
相對于小科,明經和進士
的評等要嚴格得多。經過層層的評選,最終,三十份脫穎而出的試卷,被揀選出來,封在了匣中,由一隊禁軍校尉護衛著,快馬送到了宮中。
科舉乃是國家大事,李世民也沒有擅專,而是把三省六部都召集到了一起,如今內務府儼然也已經是自成一派,坊間把它跟三省六部合在一起,號稱一府三省六部,還排在前頭。正常情況下,李牧也應當在,但他今年參加了科舉,為避嫌,李世民就沒召他過來,而是把長孫沖叫來旁聽,也算是給內務府面子了。
“讓朕瞧一瞧,今年的學子們,能否給朕一個驚喜。”李世民親手撕掉封條,打開了匣子,從中把卷子拿了出來。這些卷子是有順序的,當然這個順序是閱卷大儒們給出的建議順序,最后的排名,還是李世民來定奪。但這些人已經算是成功者了,能呈遞給李世民御覽的這三十個人,全部都是進士及第,按照規矩,他們都有資格參加吏部的選試,只要不是太差,至少也能有個七品縣令做。
李世民看過幾份,遞給長孫無忌等人傳閱,三省六部執宰天下,他們對這些考生的名次,也有發言之權。
“這份是秦懷道的卷子。”李世民終于瞧見一個熟悉的名字了,三十人中,閱卷大儒給出的建議排在十七位。這個位置不算高,卻也不是末尾,算得上是中等之姿。李世民看了一遍秦懷道的作答,貼經一字不錯,口試十條大義全對,時務策的考評也是上等,綜合明經科排名第三。但他的進士科成績,就不那么顯眼了,詩的評價是中等,賦的評價也是中等,兩科疊加,最后定在了十七名,也算是公允。
李世民本來還想拿這個做把柄,譏諷李牧幾句。但是似乎也譏諷不出什么,他對秦懷道的風評,也是有所耳聞的。秦瓊這個兒子,平時不好好讀書,整日在街頭打架,打架還不太行,屬于是紈绔里頭的軍師,動嘴
的角色。能在李牧的教導之下,取得明經科前三的成績,已經是殊為難得了。若以往年的規矩,明經前三,都有取狀元的資格,只是今年看重的是兩科的成績,他的詩賦不出彩,被拉低了評等,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繼續往下看,卷子剩得越來越少,李世民也是有些擔憂了,看到這兒都沒李牧的卷子,難不成他真的名落孫山么?
只剩下最后兩份卷子了,李世民有些緊張,若這兩份卷子中有一個人是李牧,那李牧就是狀元了,哪怕他不是大儒們建議的頭名,李世民也會讓他做頭名。但若里頭沒有他,他就會成為貞觀朝最大的笑話,連帶著李世民的面上也無光。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撕開了糊名。
馬周!不是李牧!
又是一個李世民有印象的人,去歲新年,他曾下旨,讓百官上書,議論朝政得失。禁軍中郎將常何的奏疏,讓李世民大感意外,一個莽夫,不識幾個字,竟能提出合理的建議十余條,就算是師爺代筆,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水平。于是,李世民便召見常何,常何不敢欺瞞,便說家里來個門客,叫馬周,都是他的建議。
這是李世民頭一次聽說馬周的名字,此后便對此人留心了。現在又見到馬周的名字,還是第二名榜眼的位置,李世民不禁欣喜,看來這個馬周,是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朝廷又多了一個可用之才。
最后一份卷子了,還有一絲希望,到底是不是李牧李世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捏起糊名紙的一角,輕輕撕開,露出了姓氏,姓李,沒錯!繼續撕,第二個字,不是牧!李世民的心登時涼了半截,臉色也變了,全部撕開,根本就不是兩個字的名字,而是三個字。李世民瞬間連看都不想看了,三個字,怎么可能是李牧?
李牧啊李牧,你著實是讓朕好生失望!你夸下海口,如今看你如何跟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