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選擇的岔路口上,女媧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她拒絕了帝俊的提議。
為了一己之利,就與敵人妥協,暫時拋棄一路走來所堅定的道路,將無數仁人志士做出的奉獻犧牲擱置一旁……
女媧她做不到。
‘我終是做不來這般冷血利己的帝皇……’
媧媧心底自嘲,有幾分無奈,‘少了幾分梟雄之姿……’
‘唉……’
‘換成老哥那個沒節操的,說不定就一口答應下來了吧?’
‘在這點上,我終是不如兄長那樣心狠手辣、果斷勇決……’
‘會被麾下的犧牲奉獻所打動,于是選擇了一條利于全局,卻損害自我的道路……’
女媧心中輕嘆。
不過。
嘆息歸嘆息,自嘲歸自嘲。
真要讓女媧覺得后悔……卻是不至于。
相反,當她做出了決定,心中還有幾分輕快。
她是個有良心、有底線、有節操的女神。
這個巫妖的時代,一路走來,她看了太多血與淚,自己做為一方陣營的最高領袖,去決定兆億億生靈的生死存亡……這是過往她所未有過的經歷。
昔日,她不過是一個二把手罷了!
主要工作,還是負責搞后勤,搞生產,偶爾上戰場,那也是做頂尖戰力,做一做打手。
一言定族群興衰,以及戰事需要,指定讓誰去犧牲,做誘餌,做炮灰,權衡利弊,生殺予奪……卻是罕有。
古老的紀元中,主持這些血腥殺伐的,多是男性的古神大圣,那一個個殺伐果斷,冷血無情,無數生靈在他們眼中,其實不過是單調的數據,本心本性漠然視之。
然而今天,做這份工作的是女媧!
還是掌握造化大道,于天地開辟之時,便道染洪荒,成為了蒼生起源的造化圣母!
這是一份因果,是一份香火,讓女媧多了一點“母性”。
哪怕手心手背,有肉多肉少之別,但也都還是肉。
當她主持戰事,征戰廝殺,破滅幾多妖部,心中多少是要蒙上點滴塵埃。
這也就罷了!
關鍵是,那巫妖戰事,并非能全然按照她的想法來,打出一個順風順水的局面……妖族有無數生靈戰卒,因她統兵征伐而死;巫族人族,亦有茫茫生靈,為了執行她的命令,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或是做為誘餌,戰術欺騙;或是以命相搏,堅守防線,等待主力繞后……這些都是犧牲!
這僅是擺在明面上的刀兵征戰,血與火燎原,白骨皚皚,一將功成萬骨枯。
背地里?
看不見形影的鋒刃在劃過。
——堂堂一個大勢力,怎能都是光明?
在暗中,情報的系統是要搞的!
而且,身為陣營最高領袖,這樣暗中的刀刃,必須是要握緊,才能把控全局,對外滲透,對內整理。
無數的陰暗面,被一條條的匯報到女媧的耳中,又有她來親自決定,要對敵方進行怎樣黑暗的打擊,干擾敵人正常的發展建設,破壞思想的穩定團結。
多少拱火的事情,都是由這個系統挑起……或許不如明面上的刀兵血火來的刺激,但潛移默化間,卻早已不知讓多少族群家庭生存艱難,扼殺了多少的希望曙光。
人還活著。
但心早已死去。
說到罪孽,說到心理上的壓力,這一點不比前方的戰事少幾分。
何況,女媧做為巫族的掌控者,兩方面是買一送一,都少不了。
對于她這樣底線頗高的女神來說,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漫長時光,已經是一種莫大的煎熬,是對心靈的拷問。
在煎熬中,在拷問中,她時常徘徊在墮落的邊緣,或許哪天一個不經意,就成為了自己曾經所討厭的那種人,失去了對蒼生的共情,不再為它們而悲憫,徹底的高高在上。
不過,女媧都堅持下來了。
這個時代,做為巫族元首,那復雜且黑暗的經歷,沒有沉淪她的思想,卻還將她的一顆心打磨的璀璨耀眼,光芒懾人。
曾經,她為了賭氣,為了爭奪家庭帝位,為了有一個聚眾起事的口號綱領,她才提出匡扶人道的道路理念,氣勢洶洶踏上了造反的道路,吸引了諸多擁躉的支持與追隨……可這樣的道路理念,她自己都不太確信能堅持到底。
畢竟在過去,女媧大人的小日子不要太美妙……作為洪荒最著名的美食家,吃好的喝好的,它不香嗎?何苦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但在今天。
聆聽蒼生在這個時代的悲聲。
眼睜睜看著無數忠誠的將士,為她闡述的道路而傾灑熱血,為不知道能否勝利的理想而埋骨,倒在了半路上……
哪怕是一位已經做到了鬼帝的人族英杰,需要赴死時,都無怨無悔,還在勸說女媧不要內疚自責。
哪怕是一位已經功成名就的蓋世之人皇,為了女媧計劃的需要,都不在乎往自己的身上添加“女裝”的黑歷史,節操掉盡,大劫過后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有臉見人。
還有……大羿!
本來幸福美滿的一家人,尤其是當姮娥的真實身份曝光,這吃軟飯吃的讓人羨慕,恨不得以身相替。
但是,這一切都毀了……還是他自己毀的!
十個大小舅子,他親手殺了九個!
從此以后,注定要跟嬌妻美眷分道揚鑣,還得當心被岳丈、丈母娘,想方設法的弄死。
血虧!
而如此血虧,大羿圖的是什么?
就是一份對理想信念的踐行罷了!
犧牲了美滿的家庭,踏上親眷都不能理解的道路,大義滅親,只是為了給這個時代撥亂反正……
女媧驀然間回首。
看著那一個個人,看著那一件件事……她叩問著自己的本心,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背叛這樣沉重的“犧牲”。
哪怕,這會對她盤古的過程,帶去非常巨大的挑戰,甚至是被顛覆!
畢竟,帝俊說的很有道理,她自己更是明白清楚。
——太昊疑似跟人道達成了默契,這不搞出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誰信?
女媧更是能確定,這里面十有七八,是沖著她去的!
因為,就她被削的最狠!
盤古真身丟了。
后土徹底出不去輪回了。
這一點都不帶掩飾的惡意,要說不是伏羲干的好事……女媧發誓,她就跟伏羲一個姓!
但,縱使清楚的知曉了這些。
當需要女媧做出決策,與帝俊為首的天庭是戰是和……
她拒絕了妥協!
戰斗到底!
‘過去的想法,我不再想要考究。’天才一秒鐘就記住:(72文學
‘未來的回憶,我也不想去探尋。’
‘在現在……我只想,盡早結束這個時代的戰亂!’
‘有朝一日,我去祭拜亡魂,悼念亡者,我可以坦然的面對他們,說上一句——’
‘你們的犧牲,我沒有辜負!’
女媧如是想著。
而就為了這樣的一句話,她拒絕了帝俊遞出的橄欖枝。
哪怕日后,可能要因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我是要反天的,是為了無數蒼生的利益,去打碎天道的封鎖固化的!’
‘事到臨頭了,又怎能與之同流合污?為了自己的利益,就與天庭坑瀣一氣,站在一起,去鎮壓挑戰者?’
‘何況,無數的犧牲鋪路,巫族都已經殺進了星空,建立了優勢!’
‘理當一鼓作氣,決勝紀元,如何能放縱天庭,讓他們緩過氣來?’
‘那樣,無數殞落的將士,犧牲的志士,就真的白死了!’
女媧的心靈越發堅定而璀璨。
未來后悔不后悔,她不知道。
但現在,她只想這么做!
即使,別人都不能理解她。
“媧皇!”
天皇帝俊沉悶低語,“你不要胡鬧!”
“你我罷戰,才是合則兩利。”
“若是死斗,只會便宜了旁人。”
“莫要忘了,血海中有一支奇兵……冥河道友!”
“修羅一族,曾經被你我統帥巫妖,聯擊,壓制的一點脾氣都沒有。”
“當巔峰戰力盡去之時,冥河便成了第一!”
“他掌握殺戮大道,殺劫越兇,他便越強!”
“何況……你不會真的忽視了吧?”
“冥河道友,他是靠什么吃飯的?”
“是業力!”
帝俊點出了這點,“龍鳳劫時,太昊為尊,便定下了洪荒宇宙的賞罰規則。”
“其中功德為賞,業力為罰!”
“這兩者,本是一個系統的!”
“只是到了這個紀元,處于特殊情況,業力暫時不顯,等到蓋棺定論的時候,才做清算罷了。”
殺戮、破壞,都是會有業力——畢竟說到底,這是破壞了洪荒天地的財物。
不過,事在人為。
怎么解釋業力,怎樣進行處罰……很顯然,是要由最后的勝利者說的才算。
同樣是殺戮累累。
戰敗國的那些劊子手,自然是要上人道法庭的,這個時候業力的用處就體現出來,該殺的殺,該抓的抓。
而作為戰勝國的勢力,哪怕開發出了大殺器,一下子抹平了千百萬兆億的生靈……那也是英雄!是有功勛!
集體的氣運功德,去幫助抵扣個人的業力,進行了買單。
論權重,功德高于業力,代表了洪荒的生產總值,任何時代都通行,不受限于誰當家作主。
業力,則是誰掌權,誰就能確定執行標準,是嚴刑重罰?還是罰酒三杯?
冥河魔祖收到了處決通知后,便提著元屠阿鼻去進行收割,進行磨劍,合法合理的錘煉自己的殺戮大道。
魔祖也是個講究人,是個講道理的守法神圣。
畢竟,之前出過不講道理的毀滅魔祖——羅睺,被諸神聯手坑殺了。
于是,冥河魔祖積極的向組織靠攏,去當個處刑官,既收了錢,又印證了自己的殺戮大道。
一份工作,兩份收入!
這可是一個肥差。
一般人……能拿到這個位置嗎?
“說起主次,功德為主,業力為次……賞罰俱備,才是天之威儀。”帝俊幽幽吐出一口氣,“冥河道友,跟伏羲皇兄……我相信,他們背后是有交易的。”
“冥河道友能坐在那個位置上……說他不是昔年太昊天帝的堅定盟友,我是不信的。”
“如今……太昊千方百計繞過人道阻隔,在洪荒天地中出手,蕩盡巔峰戰力,冥河便成了最強!”
“他手下還有一支足夠強大的族群聽令!”
“若是巫妖二族,各自鎮族大陣仍在,區區修羅,不值一提。”
“可現在……不一樣了!”
帝俊沉聲道,“冥河,多半會生出巨大野心……女媧,你確定還要在這個時候跟我死掐?”
“怕不是到頭來,便宜了你的兄長,讓他計劃圓滿成功!”
天皇抬出了有足夠威脅份量的第三方,對女媧進行規勸。
可奈何?
媧皇決心既定,便是不為所動。
“那又如何?”
女媧淡漠回應,“我相信我的手下,我相信我的子民!”
“巫族也好,人族也罷,走到今天,是無數的犧牲,才撐起了如今的強大。”
“我給了所有能給的幫助,進行了所有能進行的引導,他們承載了我的心血和智慧!”
“我相信,憑他們的本事和能力,足以跨越和征服一切困難!”
“如果他們輸了呢?”帝俊尖銳的指出這個結果。
“那就記下這個失誤,銘刻在心中,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女媧一字一頓,“他們相信我,我也相信自己。”
“我堅信,這條道路是正確的,一定能通往盤古的彼岸……那么,經歷無數的時光后,終有一日,我們能戰勝一切,征服所有,摘下天地主角的冠冕!”
“帝俊,你不行……你怕了!”
“也對!”
“你至今不曾擺脫來自鴻鈞的陰影……說是妖族的皇,但終究只是個高級的管家,還在為人打工!”
“你的戰斗決心不夠堅定,你少了舍棄所有、傾力一搏的信念……對妖族,你做不到賭上所有的奮斗,因為你不是天庭真正的主人;對鴻鈞,你做不到不惜一切代價的推翻,因為面對我,你仍舊需要來自他的幫助……”
“你的處境很尷尬,也很無奈。”
女媧淡淡道。
帝俊嘴角僵硬的扯了扯,“沒辦法,我可不比你和鴻鈞……你們一個背后有天,一個背后有人。”
“我只有……我自己。”
“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誰能笑到最后?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