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個屁啊!這都錯到十萬八千里了好嘛?
李察德強忍住內心的吐槽。如果不是他剛才又將面具戴上去的話,對方肯定能發現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精彩。
必須得承認,這是完全沒有料想到的展開……李察德完全無法理解對方為何會讓自己與神話中的“巴風特”聯系起來。
不錯,哪怕是積年累月窩在塔上的拉斯普欽,哪怕是初到貴地的李察德,都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祂早已在瑪雅世界的歷史上,烙印下無法被任何人抹掉的印記。
“中古帝國的統治者”,“黑暗大君”,“群魔之主”,“永恒皇帝”……以上林林總總的描述詞,都是在形容同一位存在。
在距今兩千年之前,祂一手創立著的帝國,幅員遼闊,囊括如今的中土大陸;甚至,除去那道無法跨越的天塹深淵之外,幾乎快吞并整個瑪雅世界——
那時候,大地之上的幾乎所有人都相信,漫長的神戰將會在這位偉大存在的手中終結。
所謂“歷史總是勝利者書寫”,可即使是作為在那場永世戰爭中最大的獲利者、如今被稱為“主神”(舊稱“晨曦之主”)所統領的教廷,都難以抹殺惡魔皇帝的影響。
在教廷圣典的舊約篇章中,巴風特被稱為神的最大敵人,烈日暴君是祂的左手,原始惡魔是祂的右手。
若主神是至善的化身,那永恒的皇帝便是一切惡的來源與象征,就和其尊號“諸惡之首”一樣……
而現在,自己居然被認為是這位堪稱中土大陸最大最惡夢魘的轉世?
李察德被人誤解不是一次兩次了,可一般是發生在同僚之間的交流中,或是出現在下屬看待上司里,由于身份的錯位,以及對“拉斯普欽不再是原來那個冷酷領袖”的事實并不了解而產生的誤會。
可是——
李察德瞇起眼睛。
女騎士的表情,看起來非常認真。
身為教廷的樞機主教,如何會得出這種無稽之談般的結論?瓊安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判斷的嚴重程度才對。
神的最大敵人復活并重歸人間,若是這個說法傳出去,恐怕整個神圣同盟都要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動蕩之中。
一位傳奇巫師,身處自己的巫師塔中卻被奪取一切,確實很奇怪;但僅僅是憑他取代了拉斯普欽這一點,就能從中腦補出一大堆有的沒的內容,顯然并不正常。
一定……一定還有某種決定性的理由。
“長官,依照我的觀察,對方從詢問您是不是拉斯普欽的時候開始,似乎就已經有這種猜測了。您給她的答案,僅僅是一種輔證而已。”
這時候,真名小姐在一旁適時提醒道。
“在我看來,這位瓊安小姐自從醒來之后,心情就很不平靜。她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某些事情。”
“原來如此。”
李察德點點頭。
這么說來,瓊安·博爾吉亞在剛才的對話中,已經泄漏了不少教廷的機密信息:包括自己身為教皇私生女的事實,荊棘名單的存在,甚至包括利奧四世下一步的戰略傾向——他很有可能就要對魔塔動刀子。
除去有關于她母親的事情之外,瓊安對自己十分坦誠。這顯然不是粗心大意或是自暴自棄,而是有意為之。
就算瓊安屈服于誓約而不能對自己說謊,難道還不能保持沉默嗎?
她在害怕著什么……或者說她在期待著什么?
李察德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句話,一句對方剛才從口中吐露出來,令他感到很在意的話:“在第二個千年到來之際,永恒國度的皇帝陛下即將復活——”
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就像是
“預言”。
考慮良久后,黑袍巫師才緩緩開口。
“附身?拉斯普欽沒有被任何東西附身。”
他確實從靈界中召喚出了一位偉大的靈體,但那是魔神,而不是所謂“死去的惡魔皇帝游蕩在虛空中的崇高靈魂”,而且,殺死他的并不是真名。
拉斯普欽的死,是一個陷阱,一個陰謀。
“是啊,我想那應該不是一般的附身。”
女騎士搖了搖頭。
“惡魔一族的‘附身’僅僅會改變被附身者的身體,讓他從根本的生命形式上變為另一種狀態,它并不能取代人但是,創造他們的皇帝卻不一樣。祂能憑空制造出全新的生命,能肆意玩弄人心,讓人腐化和墮落,甚至連神明都無法逃脫。”
“世界上第一位惡魔——黑山羊的‘魔女’,就是從天神墮落為被祂所控制的所有物。能做到這一點的,除去永恒皇帝之外,再無他者。”
……原來如此,這種“墮落之力”就是瓊安懷疑自己的理由。
李察德只覺得內心深處升起了一陣奇怪的訝然。他想到真名的權能,那個疑問又一次浮現:魔神的力量,究竟是否能影響到所謂的“神”呢?
并且,他還不由自主問出了一個在得知騎士誓約的存在之后,令他困惑已久的問題——
“如果你是在疑惑我通過何種方式在控制你,難道不更應該懷疑七百年前的雄獅王嗎?他可是一口氣與十二位傳奇非凡者簽下了誓約啊……”
“的確。但他死了。”
瓊安那雙美麗的瞳孔變得狹長,目光像刀劍般銳利。
“當白獅王仿佛從天而降般聲名鵲起的的時候,教廷中就有人認為是他是惡魔皇帝的轉世。后來,這個看法被證明是錯誤的,因為復活的時間還遠遠未到,因為復蘇的古神絕不會像這位凡人豪杰那般輕易死去直到今時今日,我才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對方好像又說了什么不得了的話啊。
李察德覺得隱藏在黑鐵紀元背后的歷史真相,就在自己面前緩緩展開,一時間感到震驚莫名。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瓊安的口吻冷靜理智,沒有半點心虛猶疑,看來對方是認定自己就是“惡魔皇帝”巴風特的轉世,且對這一結論深信不疑了。
“那么,你打算如何做呢?你是樞機主教,卻得知現在不得不效忠的主君是教廷的最大敵人?”
“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
“不,別這樣稱呼我。”
“好的,主君。”
女騎士微微一笑,從善如流。
“答案很簡單——只要是您的意志,我自將任憑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