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政想不到劉強棟這么早就想模仿亞馬遜的發展模式了。
在他的記憶中,06年以前都是京東打基礎的原始積累階段,只是作為一個垂直類的數碼平臺;直至第一輪融資后,才借由資本的力量,打開了一個新世界,成為了一個全品類綜合性的電商公司。
隨后京東仿照亞馬遜,靠著自營正品,和在全國倉儲網絡布局上的革新,建立了正品送貨快的客戶體驗,與阿里平臺貨品良莠不齊通達系快遞慢的體驗形成鮮明對比,借此吃下中國電商的半壁江山,建立了一個電商帝國。
現在看來,劉強棟應該是很早就萌發了這個想法,不過是囿于資金短缺,無法施行而已。
“不同于阿里‘修路收過路費’的路子,靠自營和完善的倉配物流布局,京東可以成為一個獨立于淘寶的有特色的電商平臺,而非單一小而美的應用……”
劉強棟用自信的語氣侃侃而談,實質心里忐忑不安。
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向外人坦言京東未來的規劃,要知道,之前他不過是稍微表露出類似的想法,公司的管理層就大為反對,誰都知道,按照亞馬遜這個模式發展,需要多大的投入。
事實上,如今的亞馬遜模式在美國也是褒貶不一,雖然銷售額飛速增長,但唱衰其未來的聲音一直不絕于耳。
如果不是了解到嘉谷集團的發展模式與亞馬遜有幾分類似,譬如都是前期重資產投入,劉強棟根本不會跟齊政說得這么直白。
齊政安靜地聽劉強棟說完后,不做評論,反問道:“你的團隊都贊同你的想法?”
“……大家當然會有一些不同的意見,但這都不是問題,我有把握說服我的團隊按照我的思路執行,畢竟,這是我的公司。”劉強棟反應過來,說得鏗鏘有力。
這是一家“創始人標簽”極其明顯的企業,甚至可以說,京東的成與不成,高度系于劉劉強棟這個擁有至高權威的創始人身上——齊政心里不由得閃過這個念頭。
再回想一下后世京東的發展軌跡,作為一家成立之初就沒有“合伙人機制”、典型的創始人“獨斷”的企業,這一基因幾乎從一開始就決定了京東的命運。
在追求效率和執行力的零售業中,是需要一個有戰斗力和前瞻性的老板引導的。這樣的模式讓京東在成立之初迅速崛起。但公司進入成熟期后,放權成為不可避免的選擇。此時,管理問題開始暴露。
據聞,京東的高層內部會議事實上就是劉強棟的“一言堂”。大家會發表意見,但是他會從里面挑選出符合他想法的,引導大家往那個方向討論,最后形成的結論就是他在會前已經想得差不多的想法——相當于每次重要事件的決定權都在劉強棟手里。
在很多的案例里,這種“獨斷專行”帶來的就是災難。
京東前期的順風順水導致的另一個后果,是創新業務的屢屢失利。作為一家以零售為根基的企業,長期以來,京東在業務創新上的進展乏善可陳。
先是被阿里田忌賽馬式的策略一直打壓,又連續錯過電商兩次大的機遇——第一次是以美團為代表的餐飲外賣的崛起;第二次是以盒馬鮮生為代表的新零售。
另外,劉強棟的控制欲太強了,這一點從京東一直沒有一個可以承擔重要角色的“二把手”即可見一斑;而他個人相對高調的做法,一旦出事,會置公司于危險境地。
可以說,成也創始人的京東,最終也困于創始人。
眼前這么好的例子,更加堅定了齊政對嘉谷集團“放權”的管理理念——一手抓累死累活不說,沒有人能永遠正確,尤其是公司創始人,一旦陷入對未來業務增長點的錯誤判斷,或者說是對舒適區的迷戀,太容易造成重大的戰略延誤了。
那么,還要不要投資京東呢?
當然要。
不僅僅是為了狙擊眾盛資本的方榮軒,哪怕京東本身的價值,也值得一份投資。
當然,劉強棟超強的控制欲,導致很難將京東納入嘉谷體系,好在齊政早有預想——個人投資而非公司投資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投資京東,更多的是作為一個閑棋冷子。
齊政從思考中回過神來,對劉強棟說道:“錢我可以投給你,500萬,但我要20的股份。”
劉強棟一怔,頭搖得像撥浪鼓:“這不可能,這個估值太低了,500萬我最多只能給您3的股份。”
齊政就平淡地說道:“我說的500萬,是美元。”
劉強棟的瞳孔一縮。
五百萬美元,折合成人民幣大約是四千萬,也就是說,齊政對京東的估值,是兩億以上。
這已經超過了劉強棟自己的估值。
但他反而更加糾結,想了近兩分鐘,才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齊總,第一輪融資,我覺得有兩千萬元就足夠了。”
兩千萬元,按照齊政給京東的估值,也就是10的股份。
對此,齊政一點都不意外,事實上,劉強棟肯出讓10的股份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投資領域,有一個約定俗成的時期劃分——種子期、初創期、成長期、擴張期、成熟期。
眾所周知的是,投資種子期企業,容易得到極為豐厚的回報,但同時風險也極大。
同樣的,創始人也不想在種子期出讓太多的股權,否則后面一輪輪的融資下來,說不得就失去了對公司的控制權——齊政開出20的條件,本就留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只能說,京東目前確實是捉襟見肘了。
齊政就瞇眼笑了起來:“兩千萬哪夠啊?劉總,按照你的規劃,京東的發展,宜早不宜遲。當機會來臨時,你要舍命狂奔,迅速做大,成為自營電商第一品牌,所以我給你5000萬元,而我只需要15的股份。”
劉強棟坐直身體,陷入了思索。
就這么一會,齊政對京東的估值又提高了一個多億,劉強棟不是不感動,但是他也對齊政莫名的信任感到摸不著頭腦。
他抬起頭,看向齊政:“齊總,您對京東就這么有信心?”
齊政一臉輕松道:“與其說我對京東有信心,不如說我對你這個人有信心,我很認同你對京東未來的規劃;而且,你團隊的執行能力和效率,也是我的信心來源之一。”
“電商是未來,你應該知道我的嘉谷集團主業是農業,而我認為,農業線上線下的結合,也將是大勢所趨,所以,嘉谷與京東的合作機會,未來將會有很多。”
劉強棟恍然,他又沉默了一會,起身說道:“齊總,我回去考慮一下,24小時內跟您答復。”
齊政也站起來,向劉強棟伸出右手。
兩只手握在一起,齊政說道:“不管怎樣,我個人還是很看好京東的自營模式的,我也真誠希望京東能趟出一條切合國內環境的自營電商之路。”
劉強棟點點頭,握緊了齊政的手。
送走劉強棟,齊政坐回座位,思考了幾分鐘。
眾盛資本的方榮軒目前應該是剛跟劉強棟接觸,還處于對京東的評估階段,而齊政相信,即使他對京東再看好,也不會像自己這樣不管不顧地給一個簡陋的網站三個多億的估值。
畢竟此時的京東,還只是一個垂直的數碼電商平臺,國內這樣的電商平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即使他再欣賞劉強棟這個人,他也沒有齊政這樣能看到未來的信心,敢因為一個概念就投入巨資豪賭。
而只有等到未來,他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至于劉強棟會不會選擇合作?
齊政看著涼了的咖啡,笑了,他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果然,第二天中午,齊政就得到劉強棟的答復,他同意齊政的投資方案。
雙方簽訂了投資協議,齊政投資京東五千萬元,那家民營企業得以從京東撤資,劉強棟再拿出部分股權,補足15的股份給齊政。
有了齊政的資金注入,劉強棟終于可以大展手腳了。
京東提前兩年,獲得第一輪融資,齊政也有些好奇,加快了發展步伐的京東,能取得比原時空更為出色的成績嗎?猶未可知。
但方榮軒此時肯定非常不爽,齊政是想象得到的。一想到老對頭不爽,齊政就覺得太爽了。
事實上,方榮軒確實有不爽的理由。
因為他的助理正在戰戰兢兢地向他匯報失敗的經歷:“……嘉谷集團向永惠超市提供全方位的扶持……無論我們開出多高的價位,他們都婉拒合作……”
方榮軒面無表情。
一個偏居一隅的永惠超市雖然有一定的發展潛力,但失去了也就失去了,還不值得他懊惱。
他覺得極其不爽的是,面對自己的出招,齊政輕描淡寫地就解決了——別說探查出嘉谷集團的海外資金來源,齊政甚至都懶得提價競爭,這讓他覺得自己的試探像是小丑的表演。
方榮軒眸色深沉,他想了想,淡淡地說道:“既然永惠超市不識好歹,那就扶持其他的商超!全國各地,哪里沒有好的零售業投資對象?在蘇省有蘇果,在江南省有華聯,在越省又有新一佳……你調查一下,找一個愿意接受投資的合作對象,永惠超市的生鮮模式,也不是不可以復制甚至超越,這次,我不希望再失敗了!”
他的助理汗如雨下:“是!”
應下后,助理沒有離開,他咬咬牙,繼續匯報最新得到的消息:“您讓投資部評估的京東電商,剛剛接受了嘉谷齊政的投資……”
方榮軒眼里利芒閃過,“嗯……”
助理連忙遞上調查報告。
方榮軒一目十行,隨即“呵呵”笑了起來。
“真有意思……”
助理背脊更加發涼。
方榮軒看好京東,剛指示投資部對其進行相關的價值評估,齊政就搶先下手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方榮軒不知道有齊政這種bug的存在,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公司里出了內鬼。
他氣極而笑,隨手將報告扔在桌上,此時京東的投資已經不是重點。
只是他不知道,齊政所擁有的這15的京東股份,就算經過各種風投稀釋下去,也將會在未來京東達到最高700億美元的市值后,博得多大的利潤。
他更不知道,自己因此錯失了多少與頂尖投資機構相交的機會。
他只知道,公司里有人吃里扒外。
“很好,聽著,給你十天時間,將公司里的小蟲子揪出來,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不怕死……”
超級農業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