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談談嘉谷的特種根瘤菌劑吧。”
當施羅德笑瞇瞇地說出這句話時,卻是滿心的無奈。
對于中國的大豆振興計劃,邦吉不是沒有關注。
甚至于,中國人推廣的大豆新品種畝產高達400公斤/畝的“傳言”,在國際大豆種植者聯盟游說中國回來后,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像很多西方人對中國骨子里就有那么一種高高在上的味道一樣,邦吉內部對于類似的“傳言”,也充斥著濃濃的傲慢與偏見。
在經過一番調查之后,邦吉首先確認了一點,中國人推廣的大豆品種依然是傳統品種,而非轉基因品種,擔心就消弭了大半;如果非要說還有什么要關注的,大概也就是配套的根瘤菌制劑了。
但是,通過接種根瘤菌制劑,使大豆平均增產10,已經是國際上公認的常規技術,在發達國家還真的不算什么“秘密武器”。
在美國,大豆根瘤菌生物固氮技術的普及能達到60%,這也是美國大豆高產的原因之一。也就普及率還不到1的中國,才會將根瘤菌劑當做寶。
自然而然的,邦吉也沒有太重視中國大豆產業發生的嬗變。
只是,當嘉谷的特種根瘤菌制劑能使大豆平均增產3050,這就不算什么“常規”技術了——這個數據,是從中國第一波中早熟大豆收獲后得出的。中國人在南方與甘蔗套種的大豆,據說并沒有換種最高產的“嘉豆13號”,只是普及了嘉谷的特種根瘤菌制劑,就迎來了產量的暴增。
這種實實在在的成果,不比任何嘴炮或者實驗室的數據,再堅持認為中國人是虛張聲勢就是腦殘了。
齊政也不意外邦吉會第一眼就看上嘉谷的特種根瘤菌制劑。
作為一種配套技術,不用經歷復雜的圈地,不用經過辛苦的開荒,不用增加勞資雙方的矛盾沖突,只需要在現有的大豆種植園內推廣,就能有明顯的產量增長,實在是再有價值不過了。
這樣的技術,對于在美洲控制了大豆種植主要份額的四大糧商,有著非凡的意義。
所以,盡管對于邦吉誤判形勢極為無奈,施羅德也只能飛快地轉動著腦筋,準備應對齊政的獅子大開口。
齊政卻表現得像個純粹的好基友:“基于我們與邦吉的良好合作關系,如果邦吉需要,我們非常樂意分享特種根瘤菌劑……”
瓦特?就這樣?嚴陣以待的施羅德像是一棒子打在棉花上,差點閃了腰。
施羅德不相信這廝會這么好說話,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告訴齊政,別想騙我,什么條件,說吧。
齊政笑笑,接著說道:“只不過,我們的特種根瘤菌制劑,邦吉估計掌握不了,也用不上。”
施羅德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卻不服輸道:“你可別小看我們。如果說育種不是我們邦吉的強項,肥料這塊業務上,我們還是有很強積累的。”
以根瘤菌為生產菌種制成的微生物制劑產品,歸根到底不過是一種菌性肥料。
齊政當然不會小看邦吉在肥料領域的積累,任誰也不敢小看南美的肥料霸主啊。
但是……
齊政聳聳肩:“我的朋友,你要知道,根瘤菌結瘤具有專一性和選擇性,所以一種根瘤菌通常僅在一種或很少數豆科植物上結瘤固氮。嘉谷的特種根瘤菌劑,也只與特定的大豆品種相匹配。”
“嗯?”施羅德心底微沉。
邦吉其實也明白有這樣的可能,卻絕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可能變為現實。這么好使的增產“利器”,只能看不能用的話,太糟糕了。
“當然,具體的效果還要由試驗來證明,我們可以提供制劑樣品,讓邦吉親自試驗。”齊政神秘地微笑。
施羅德神色難明地觀察著齊政輕松的表情,半晌,才感謝道:“謝謝,不管價值如何,我們記下了嘉谷的誠意。”
施羅德滿懷希望而來,卻被齊政三言兩語打發了,后面再也沒有多少打高爾夫球的興致,又說了一會話,就告了一聲罪離開。
齊政看著他絕對沒有表情那般平靜的腳步,內心倒是有些振奮。
邦吉,或者說四大糧商,都還沒有意識到,振興中的中國大豆產業,是另一套體系間的競爭。
跨國糧商主導的轉基因大豆,與水肥、農藥、機械、信貸等等,都是相配套的,是一整套的體系。
四大糧商,和孟山都等種子巨無霸,組成利益同盟,在這套轉基因大豆產業體系中實現了自身利潤的最大化。
如果嘉谷單單弄出一樣或幾樣領先的東西,相對整套轉基因大豆產業體系來說,基本是于事無補。國產大豆產業若想活得舒坦,不受這些利益同盟的鳥氣,只能搞出屬于我們自己的競爭體系。
齊政沒有對施羅德說假話,嘉谷的特種根瘤菌制劑,是與國產大豆捆綁在一起的,或者說,是與嘉谷系大豆品種捆綁在一起的。
這種基于“靈氣”同化的捆綁,是轉基因大豆利益集團難以解除的。除非是像俄遠東那樣,引入整套嘉谷系大豆生產體系,才能發揮出其真實價值;否則,還不如一般的根瘤菌制劑有效。
但跨國糧商會放棄自己的體系而靠向嘉谷嗎?
用屁股想想都知道答案——打壓還差不多。
之所以他們現在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齊政也看出來了,是因為他們一貫的驕傲。
中國正在崛起,我們既是他們的客戶,又是他們的對手,他們需要我們,又必須防著我們,他們既驕傲又害怕。
在先發而雄厚的技術和經濟實力下,他們仍然可以驕傲自信,在他們眼里,西方體系代表了先進主導,而東方始終是落后、附屬和服從的——這樣他們才可以放心的一周只上四天半班,晚上喝酒到天亮,工作只用打些電話就夠了……
讓他們害怕的是,他們根本阻止不了我們的腳步,一如國產大豆的如期振興。
以前,嘉谷只是“建橋墩”——“嘉豆13號”高產品種,特種根瘤菌制劑,農民合作社……解決的只是產業鏈上某個環節的問題。
現在,當嘉谷開始將分散的橋墩聯結起來,鋪上橋面,就慢慢形成了我們自己的大豆生產體系。
齊政振奮的是,國產大豆體系初成即顯威,而更多的農業生產體系正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