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求求你救救我們
警報聲響起。
負責監控雷達及防御系統等數個位置的艦員第一時間進行了回饋。
“艦長,高空一萬兩千米位置,檢測到大規模能級躍遷。”
“艦長,能量匯聚形勢和遞增強度和此前一模一樣。”
“可以確認,是那艘未知飛碟,它下降了三百米左右的高度,橫移了大概五百六十米——根據計算機測算,那里與我艦正是斜角位置,是攻擊我艦的最佳位置……”
那個艦員越是往下說,聲音就低,然而艦橋中卻已伴隨著這一道道的聲音而徹底沉默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于是那個艦員的聲音哪怕再小,也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佟妙秋咬住了自己發抖的嘴唇,用力按住艦長席的扶手,道:“能確定它的位置嗎?”
“不能。它的坐標在時刻變化,一直都處在全面的隱形狀態里,而且我們的火控系統受到了嚴重的干擾……從這個位置,我們根本鎖定不了它。”
被動挨打。
這個念頭在佟妙秋的腦海中一掠而過。
巨大的恐慌像是一只無形之手,一瞬間就死死地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甚至覺得難以呼吸。
她并不恐懼死亡,從前不。
但現在,她是一艦之長,她期待著每一天艦隊的變化,更要為自己一艦隊的人命負責。
因此現在她無比恐懼死亡。
但佟妙秋知道,她絕不能陷入恐懼。
恐懼,才是真正死亡的開始。
這一擊是可以躲開的。
這種戰斗不是地球上的海戰兩國艦隊互毆。
這是艦隊之戰,雖然還在星球內部,但交戰的雙方是截然不同的種族和艦隊。
我不知道它們有何種威力的武器和戰艦性能,它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
我們可以跑!
佟妙秋立刻下達命令:“上一次敵艦開火的峰值參數記錄了嗎?”
李鶴軒立馬道:“記錄了。”
“那就是我們的機會。”佟妙秋沉聲道,“這么近的距離下,它的蓄能瞞不過我們,對比參數,等它的蓄能達到峰值的一瞬間,就是它開火的瞬間,那個時候我們在移動,就能避開它了。它的打擊速度再快,我們在它開火的瞬間規避,一定能讓開!而且說到底,它是粒子束武器,它是以直線奔跑的,就算它的粒子束打擊直徑很大,就算它的威力很強,沒有引力或足夠的偏折設備,我們絕對能讓開它的第二輪攻擊——現在將所有的能源輸送向還能用的推進器……快!”
艦隊中的所有人立刻行動起來。
角落里自問必死的小山日向都忍不住道:“(東瀛語)這個艦長太厲害了,我們活下來了。”
而星野純夏卻仍看著腳下支離破碎的大地,忽然問道:“(東瀛語)如果這艘曼陀羅號避開了打擊,那么這一炮會落在哪里?”
這句話讓三個東瀛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因為這個答案太簡單也太殘忍了。
那艘飛碟在靠近太平洋方向斜向射擊臨近九州島的曼陀羅號,如果曼陀羅號躲開了,這一擊毫無疑問地將落在九州島之上。
這一刻,星野純夏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么大的錯誤了。
或者說,他們犯了一個多么大的錯誤了。
金井榮川的臉色變得一片煞白。
小山日向道:“(東瀛語)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讓這一擊落在我們的本國上,我們的同胞幾乎都在九州島上了啊,我的孝美……星野隊長,你快想想辦法,你快想想辦法……”
星野純夏投過舷窗看著遠處那片九州島,聽著另一側艦員無間隙地匯報敵艦能級躍遷情況的聲音,她的瞳孔都在悸動。
佟妙秋激動地站了起來。
她有信心帶著自己的戰艦和艦員們活下去,不負這一身艦長的戎裝,更不負全艦上下的信任,更不負蘇然的信任。
但就在這一刻,她聽見身后傳來噗通一聲,有人驚呼起來。
佟妙秋詫異地轉過身來。
那是星野純夏跪倒在了她的艦長席之下。
窗外有爆炸的閃光透射進來,落在佟妙秋的身上,投下來的陰影卻籠罩了星野純夏。
“你這是……”
“六月二十六日,蟲群登陸東瀛,一路殺穿,東瀛狹小,面對蟲群,戰無可戰,躲無可躲,迄今五個月,我東瀛一億人現在幸存不到五十萬,其中有二十萬人就在九州島,如果這一炮打在九州島上。這二十萬人,將跟著九州島一起灰飛煙滅。佟艦長。我知道我不配說出這樣的話。但我生在東瀛,那是我的家國,我們也是人類。我在這里懇求您,救救我們的子民、救救我們的子民。
“我求求您,我求求你們救救我們!”
星野純夏說完這番話,便重重地向下叩首。
“咚!”
“咚!”
她是如此用力,只兩次,她的額頭就爛掉了,血順著蒼白的面頰流淌,她卻像是根本感覺不到一樣。
曼陀羅號的艦橋里,沉默了。
佟妙秋站在艦長席的平臺上看著星野純夏,看著這個一直表現的聰明又要強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露出這樣的姿態,不知道什么,心仿佛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她能怎么救呢?
辦法就只有一個,用曼陀羅號引開這一次的轟擊。
用一艦隊的人命換那片土地上二十萬人的生存。
這世界上的一切選擇,都如此簡單殘忍。
佟妙秋眨了眨眼睛,轉過頭來,看向戰艦中的顯示器。
因為有嚴重的電磁干擾,那些飛出去的偵查無人機早已不再前進,而是原地徘徊,將畫面時斷時續地傳回曼陀羅號之中。
就在那時斷時續、時有時無的畫面中,便能看見那片大地上的東瀛人們。
他們也在冥冥中察覺到了什么預兆么?
躲藏在角落的女人抱著襁褓中的孩子走了出來,看著今天很奇怪的、光怪陸離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流下淚來,而她懷里的孩子卻茫然地伸出手來,仿佛想要抓住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