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達盧西亞的金椰港有一句俚語。
它叫做“鉆石恒久遠,一顆永留傳。”
我相信你肯定會好奇,為什么這句膾炙人口的廣告詞會傳到加拉哈德來。
因為鉆石騙局的成功營銷案例,也給了星界的客人牟取暴利的靈感。
金剛鉆本身由單純的碳分子組成,和其他碳族的兄弟一樣不分貴賤,是石頭、玻璃、石英、水晶、鉆石。
鉆石除了漂亮以外,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不知不覺中,它經由鉆石商的營銷手法,變成了愛情的代言詞。
在廣告中,在戲院里,在一個個國王與王后的求婚戲碼之中,藏在一朵朵玫瑰里。
一開始,人為它賦予了愛情的價值。
緊接著,又有鉆石富礦國與游商合作,在大學進行鉆石至上的價值觀宣傳。數之不盡的女人還處在女孩的年齡,就會以昂貴的鉆石來衡量男人的價值。
再后來,軍閥把鉆石礦脈當做重要的籌碼,與軍火商進行交易。游商將這些碎鉆批為劣等品,將自己研磨加工的寶鉆分三六九等,按照不同的價格售賣。
再然后,商人花招盡出,為了保住庫房里堆積如山的石頭,為了穩住它們的價格。推行一套繁雜且冗長的切割工藝與寶石學技法,需要昂貴的加工成本來為石頭的價值奠基。
他們是評判鉆石對錯好壞的裁判,也是市場中競爭售賣鉆石的選手。
在西大陸,幾乎所有國家的中產階級家庭的認知中,潛移默化地將鉆石融入了婚姻的一環,變成了繁衍生息的必要條件。
——從來如此,便對嗎?
奧羅茲坐在茶攤的小桌旁。
“我為你準備了這個。”
兩掌合十,如信徒一樣虔誠。
緊接著,他張開雙手,從手心冒出一顆璀璨耀眼的寶鉆。
“這是魔術……”瑪格達小嘴張成了O形,眼里有驚訝。
“是的,就是魔術。”奧羅茲信心滿滿,他自認為沒有女人能拒絕鉆石,將手中的寶物扔到桌上,像是扔垃圾一樣,“你喜歡,就送給你了。”
“送給我了?”瑪格達裝作一副吃驚的樣子,像是回到了大學時代,“您真是太客氣了,這么貴重的禮物——”
她語氣一變,變得冷漠又殘忍。
“——我家里一抓一大把,石頭不要可以捐去災區,奧羅茲先生……哦!不對,這東西扔去貧困地區人家都嫌累贅,不能吃,也不能喝,拿去換錢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緊接著雙手互抱,扶著眼鏡,等著奧羅茲的下一招。
兩人坐在桌前,享受著午后慵懶閑散的下午茶時間。
奧羅茲面不改色,收回了桌上的鉆石。
這顆石頭原本是他骨骼的一部分,通過芳心縱火犯的精密加工,碳元素在高壓環境下重組制成,也能順利地回到他的身體里。
奧羅茲先生靠著一身的骨頭,一身的鉆石騙來不少女人心,用物質攻勢輔以花言巧語是他的拿手好戲。
可是,瑪格達表現得非常冷靜。
這讓奧羅茲有些失望,不過他不會氣餒,一個訓練有素的情報員,有千百種手段能讓任務目標吐出情報。
他現階段的首要反潛任務,就是查清芙蓉城里的黑發魔鬼到底是誰。
“我們直入主題吧。瑪格達女士。”
瑪格達:“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記者證上寫著呢。”奧羅茲倚在靠背上,顯得悠閑自在:“我看得清清楚楚,不像其他小傻瓜大笨蛋,連女孩子的眼睛都不敢去看。”
瑪格達給奧羅茲倒上咖啡,動作謹慎小心,手不抖心不慌,一言不發。
奧羅茲:“我對你很感興趣。”
瑪格達:“我也對你感興趣。”
奧羅茲:“是嗎?”
瑪格達:“是的。”
兩人言語中藏著針。
奧羅茲明知故問:“你是個記者,今天怎么有空來陪我喝茶?”
他問的是瑪格達有沒有收到任何關于罪案的消息,在他失憶的這段時間里,肯定發生了什么事。
瑪格達裝瘋賣傻:“我是個記者,但總得有點私人空間,對嗎?”
她知道皇后大道的殺人案,也知道鴉片賭場的老板是怎么死的,來不及去尋訪,心里有了答案。
奧羅茲指著自己的臉,指著伍德·普拉克的肉身,接著問:“你的這位朋友,還在芙蓉城嗎?”
瑪格達接著答:“我再次糾正,他不是我的朋友,只是上過報紙。”
奧羅茲:“你采訪過他?”
瑪格達:“這和我們的約會有關嗎?”
奧羅茲:“當然有關,我得搞清楚我心儀的對象曾經有過幾個男人,這些男人都是什么人。”
瑪格達端起咖啡。
“你不如和他去談一場戀愛,這樣簡單直接。”
送去嘴邊,輕輕一抿。
放回桌上,杯口留著口紅印。
奧羅茲聽了瑪格達女士的訓斥,假作尷尬,實然有一種甜蜜感。
放在其他人身上,這種失禮的問題,一般的村婦早就提著掃把要把他趕出門了。
這大家閨秀就是不一樣,說起話來讓人感覺很舒服。
于是乎,奧羅茲變了一張臉。
變成了瑪格達·佩洛西的模樣。
一模一樣——
——不論是身材,體重,或毛發。
奧羅茲聳肩,故作嘲弄。
“你說得對,用這副皮囊去見他,愛情的種子一定能開花結果。”
瑪格達喉頭的咖啡還沒吞下肚,忍著噴吐而出的怒意,壓下暴躁瘋狂的心情。
她笑了出來。
“奧羅茲先生,你的本事真是出神入化。”
她內心如墜冰窖,手掌結了一層汗液的凝霜。
只是去想一想,這個魔術師頂著自己的一張臉,一副身軀,能干出什么事情來?
如果奧羅茲變為石匠會的骨干,又會發生什么?
如果奧羅茲易裝為唐仁皇帝,這個國家又會面臨什么?
光是想到這些事,瑪格達也為伍德捏了一把汗。
她像是在照鏡子,自己的動作和姿勢,儀態與神情,奧羅茲模仿得惟妙惟肖,彷如一人。
“我是最了解你的那個人。”奧羅茲言之鑿鑿,像是傳銷窩點的高級骨干,“我是你的完美戀人,你有什么理由拒絕這份愛意呢?”
瑪格達吞下那口咖啡。
奧羅茲跟著喉頭鼓動。
瑪格達端起杯盞。
“干杯。”
奧羅茲跟著照做。
“干杯!”
瑪格達舉杯與之相碰。杯盞里熱氣騰騰的咖啡濺了出來,溶到對方的杯子里。
奧羅茲吻上杯緣唇印。連嘴唇的形狀都是一模一樣,與印痕完美契合。
在這個時候。
瑪格達:“你還是變回去吧,我喜歡之前那張臉。”
奧羅茲謹遵女士的命令,變回了伍德·普拉克的樣子。
他剛想開口,卻感覺有口難開。
他的表情開始變化,變得古怪。
從一開始的淡定從容,變成滿頭冷汗。
從那份瀟灑自然,再到腹痛難忍。
他看著杯盞的口紅印,保持著警覺,調動魂威為肉身做自檢。
他感覺自己吞下了穿腸毒藥,食道和胃已經開始潰爛。
他張開嘴,驚恐地看著喉嚨中冒出來的熱氣。
肚子里的那口咖啡,已經沸騰了!
“奧羅茲先生。”瑪格達踢開椅子,退到街邊,與魔術師的雙手保持著絕對安全的距離,“你是個情場老手,應該知道,最毒不過女人心。”
“你……對我……下毒?”奧羅茲再難開口,他的喉結和整條食道已經讓滾燙的開水蒸熟,聲帶和器官受了傷。
瑪格達一手虛握,操縱著敵人喉結到胃袋的那點咖啡液,讓水分失熱時散發出來的蒸汽與能量均勻地涂抹到每一個地方。
“不,我對魔藥學只有一知半解。也不知道該如何殺死你,你敢喝下我碰過的水,代表你有赴死的膽量。”
這個小女人十分記仇。
特別是感情債。
“每當看到你這張臉,就讓我感到憤怒!”
瑪格達咬牙切齒,緊緊盯著奧羅茲扭曲的表情,心中莫名有種施虐的快感。
“為什么你這么自私!普拉克!什么都不愿意告訴我!你到底是真的死了?還是假死?你跑去哪兒了?你他媽倒是開口說話呀!”
奧羅茲先生大汗淋漓,決然沒有想到這個女人能使出如此狠毒的手段,他竭盡全力調配著身體里的蛋白質,要給受損的器官打補丁,在強烈的嘔吐感下,他感覺一部分胃酸透過食管的坑口,和組織液一塊往肺里去。
他開始產生劇烈的咳嗽,抓心撓肺兩眼發紅,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瑪格達依然在喋喋不休,像她的母親一樣,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蛇蝎心腸。
“為什么我要為你干這些事呢?普拉克?看看這個怪物!他的胸腔里灌滿了沸騰的咖啡,他居然還能活著!我竟然為了你要和這種東西作戰!”
兩手緊緊抓著那點水分!
抓住女人一生想要留住的緊致肌膚!
狠狠一按!
噗嗤——
血泡在奧羅茲的襟衣領口炸開,化作漫天的玫瑰花瓣。
芳心縱火犯扶著宿主的身軀,一下下捏著心臟,努力地做自救,在血氧失衡之前,要保住大腦的供血。
魂威剎那間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意識,魔女的鋼軀上,頭顱的表盤齒輪再一次運轉,要將身體調回之前的狀態。
瑪格達這回徹底沒了招數。
她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她眼睜睜看著血泊回流,如時光重溯一樣,將奧羅茲的肉身化為完整的人形,原本半開放的傷殘胸腔愈合如初,像極了燈塔水母返老還童的能力!
等奧羅茲先生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
他拍著腦袋,還是那副小胡子大樂師的面孔。
是鍥而不舍的戀人,是忘記情傷的勇士。
再一次向瑪格達女士做自我介紹。
“你好!小姐!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他的眼神率真,以情動人。
“我剛才暈過去了,今天是二月十四日嗎?情人節就該遇上情人!”
瑪格達倒抽了一口涼氣。
敵人不可怕,一點也不。
令她感到恐怖的是。
——自己還要殺死伍德·普拉克這張臉多少次?
——還要往肉心上捅去多少刀?
——她頭發甩甩,立場搖擺。
“我們不認識!”
伍德的敵人!就讓他自己去解決吧!
她這么想著,指著重點。
“從來沒見過面!跟你一點都不熟!我今天要去報社上班,我愛我的工作!勝過我的生命!”
這么說著,她剛要離開。
奧羅茲先生連忙拉住了瑪格達的手,在一瞬間,瑪格達像是炸毛一樣做出反擊。
奧羅茲的手掌凍成了一塊大冰坨,他皺眉睜眼滿臉無辜,像是個受欺負的乖寶寶一樣,兩眼水汪汪的。
“你怎么可以這樣傷害我!我做錯了什么呀!魔術師小姐!我感覺不到手指頭了……它死了?它離開我了?”
瑪格達面對這個怪物時,內心只有恐怖。
——是對魔術的恐怖。
對方的魔術越強,也代表著星界中付出的肉身部分占比越多。
看看這位幾乎無法殺死的魔術師,付出的代價是多么重。
她掙開奧羅茲的手,奧羅茲卻對她死纏爛打喋喋不休。
這位間諜從一片混沌的記憶中,發現了些許端倪。
桌上的杯盞,兩杯咖啡,還有杯緣上口紅的色號。
一切都附和兩人單獨約見的條件。
空曠寂寥的時代廣場,除了咖啡店里打工小妹偷懶午睡時,“啵”地一聲炸開的鼻涕泡以外,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人。
奧羅茲看見咖啡攤的日歷,知道了真實時間,他強調著。
“我覺得我們得約會!”
就像是求偶求愛,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瑪格達怒而問道:“為什么我要答應你?”
奧羅茲指著右手嘟著嘴:“我下半輩子就靠這愛人活了!現在你把它給凍壞咯,我得找個新的!”
瑪格達捂著臉,眼中盯著奧羅茲腦后的大波斯菊,心中盼著伍德能早點來救場。
“就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