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深冬。
長江三峽以下,二十六處水道卻是迎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江湖江湖,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而這綠林豪杰也分各路武林道與水道。水道,顧名思義自是在水上討生活,多是占據長江、黃河等關隘要口。可莫要小看這水道,這可是無數人眼中的大肥肉,僅僅是過往商船供奉的通關孝敬錢便已是莫大的數目,當今天下各勢,無人不想分一杯羹,就連蘇夢枕也出手自這水道中占據了二十一路,可見利益之大著實令人心動。
這么多年來,誰也不知道為爭奪這些水道有多少人沉尸河底,經過了幾番慘烈廝殺,方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就連朝廷多次派兵圍剿也是連連受挫,不但寸功未建,反倒損兵折將,損失慘重,最后不得已才與其罷戰和解,默許了這些水道的存在,其實說到底不過是利益關系罷了。
而當今武林最出名的便是長江七十二路水道,加上黃河的三十六路水寨。其中又要以蘇夢枕所得“長江三峽二十一連環塢”以及三峽下游的另二十六路水道最為勢大。
雪還在飄,風雪如割人皮肉的刀子,飛旋急轉,呼嘯往來。
人間如砧板,蒼生如螻蟻。
茫茫白雪中,那江岸上不知何時來了一輛馬車。
渡口人跡罕至,除卻一個烏蓬小船泊在岸邊,再也瞧不見來人。
可這蓬船里頭,就見毫無遮擋風雪之物,更驚人的是一個赤膊短掛的精瘦黑漢正枕著臂彎翹著腿,任由冷風颼颼刮過,竟是絲毫不覺得冷,躺在船內打著瞌睡,身旁只放了個寬沿斗笠和一大葫蘆酒。
許是聽到了動靜,那漢子眼也不睜的嚷道:“現在雪大,過江得要五十兩,小本買賣,概不賒賬。”
“我們不過江。”
雪中傳來一聲清淡嗓音。
黑漢聞聲雙眼睜開一條縫,瞥了眼岸邊來人,也不起身,只把那酒葫蘆拾起咕嘟咕嘟大灌了幾口,一張黑臉立時變的黝紅無比,他嘿嘿笑了一聲。“敢問是哪路的英雄好漢大駕光臨啊,可敢報個名道個姓?”
不想這雪中忽的顯露出一張半哭半笑的古怪臉譜,正是燕狂徒,除卻他之外,便剩易容成駝子的狄飛驚了,此行只他們二人。
“讓你看個人!”
臉譜下聲音再起。
黑漢酒葫蘆一擱,翻身而起,口中舌尖一卷,一聲急哨已傳了出去,那江面上但見十數張竹筏聞聲而來,快如離弦之箭,其上俱是一人獨桿。
不過眨眼已圍了上來。
黑漢這時才不急不緩的從船內走了出來,懶散道:“小子,可莫要怪某家沒提醒你,消遣我的代價可不小,小心我把你們捆了丟進這江里喂老鱉。”
他雖然不客氣的說著話,人卻滑溜如泥鰍一樣溜到了馬車旁,自然明白,這讓他看的人就在馬車里。
冷笑中,只把布簾一撩,這漢子那張黑臉當場就愣住了,然后又似確認般反復看了幾眼,黑漢臉色更紅了,像是涌起一股潮紅,然后趕忙把布簾放下,轉身對著身后手下小心吩咐道:“去讓老三把船趕過來。”
等手下撐著竹筏擊浪遠去,黑漢這才道:“諸位,還是到寨中一會吧!”
“好!”
燕狂徒點點頭。
只在風雪中等了不多時,這江上雪幕已被一艘樓船分開,這船雄偉壯觀,外觀似樓,船大樓高,其上共有四層,每一層外沿居然還裝有弩車,這竟是罕見的戰船。
“放吊索下來!”
黑漢朝著船上嚷了句。
“不必這么麻煩!”燕狂行只把馬車中的楚相玉用棉毯一裹,摟入臂彎,足尖一點人已貼地而起,如燕抄水,掠上江浪上連點三下,再高高躍起,等定身穩住的時候,已在那船板上。
他先行,狄飛驚緊隨其后,只在馬車上一按,身子已高高飛起,如鷹似隼,迎風而起。
“好輕功,你們去把馬車安頓好!”
黑漢看的眼中精光閃爍,不由贊嘆一聲,遂見他縱身一躍,竟是直接攀附上船體,整個身子以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姿勢貼了上去,四肢揮動,行如平地,宛如壁虎游墻,用的正是極為少見的“壁虎游墻功”。
戰船很快又趕進了江中,沒了蹤影。
上了船之后,燕狂徒才見這戰船大的出奇,只見第一層原是個燈火通明的大堂。
“議事堂。”
敢情這戰船便是一處水寨,怪不得朝廷屢屢無功而返。
大堂內置數把太師椅,那堂中一個精壯大漢見黑漢上了船,忙趕迎了出來。
“大哥,他們是誰?”
黑漢卻神情微凝,并未應他,只是拱手對著燕狂徒他們道:“二位還請入內一敘。”
隨后才對身旁的大漢道:“莫急,進去便知!”
只入了內堂,燕狂行不用他們開口,已把棉毯中裹著的楚相玉放在了一張大椅上。
“嘶,這是,楚公?”
那大漢神情正自疑惑,突見楚相玉眼睛瞬間瞪圓。
黑漢已走到近前,只瞧了楚相玉兩眼,眉頭瞬間緊皺了起來。“敢問二位,楚公為何昏迷不醒?可是二位好漢救出來的?”
“自然如此,只是出逃時遇到宮中高手襲殺,楚公久困多時,中了一掌,如今重傷不治,我們也是走投無路,這才來此,還望念在當初敬奉過楚公的份上,施以援手!”
狄飛驚早已準備好了說辭。
當初楚相玉企圖進攻京城的時候曾號令過這長江二十六路水道,可惜,被諸葛正我孤身單入,技服綠林群豪,最后竟是逼得棄離了楚相玉,以致功虧一簣,才有楚相玉被擒一事。
江湖人首重名頭臉面,如今他舊事重提,便是借以此事想讓這各路水道無法拒絕,不然要是被人暗中通知了朝廷,那可就要費一番功夫了。
黑漢聞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后神情一黯,看著堂中二人道:
“當年棄離楚公實非我愿,以致楚公被擒,此事一直令我心中愧疚甚深,如今楚公有難,我若再袖手旁觀豈非背信棄義的無恥小人。你們暫且安心在此,既是沒了去處,我這二十六連環塢便給你二人兩把交椅,往后咱們就是自家弟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待我召齊其他各路水道舵主,咱們再商討應對之策!”
燕狂徒與狄飛驚相視一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