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狂徒站在船上,站在雨中,站在傘下,望著那七個人。
前一后六,對方來勢極洶,腳下踏步如飛似奔,轉眼便已自朦朧春雨中從一點輪廓然后飛快清晰,仿佛一副躍然于紙上,幾快功成的畫作。
“天下第七!”
“六合青龍!”
他之所以念出“天下第七”后又馬上念出“六合青龍”,只因唯有這般才能湊夠七個人,更因為這七個人的師傅已被那位大人物招攬。天底下高手無數,蔡京手底下高手更是不少,似他那般大奸大惡的權臣奸臣,天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生撕嚼咽了他,所以,總是會需要一些高手來充當護衛。
而他手底下最恐怖的高手,便是與諸葛小花同為“自在門”弟子的元十三限。
而元十三限的幾個弟子,名頭亦是不小,與那京城的四大名捕可算是旗鼓相當,更是蔡京手底下的紅人。
天下第七只是一人,而六合青龍便是六人,他們分別是魯書一、燕詩二、顧鐵三、趙畫四,以及葉棋五和齊文六,六人合稱“六合青龍”,且各自從“元十三限”身上繼承了一門極為可怕的絕技。
可怕到任意一種都會獨步武林。
只是燕狂徒有些不確定,因為江湖傳聞“六合青龍”里投效蔡京的只有前四條龍,剩下的兩條久未有消息。
但那怕是只有四條龍,再加上個“天下第七”以及另外兩位不知名的江湖高手,也足以讓任何一個人變色,驚懼,動容,乃至駭然。
而“天下第七”更是“元十三限”最疼愛的弟子,得到的絕技自然也就更多,實力也就更強。
天底下高手排名,除非江湖中人公然,如那“關七”與“諸葛正我”之流,更強的便是“自在門”門主“韋青青青”,多為天下人認可。
但這人卻獨獨是個例外,稱號“第七”乃是自封的,他眼里睥睨古今,縱橫江湖,放眼偌大天下也只不過六人有資格排在他之上,可見生性傲到了何種地步,偏偏所有人沒有反駁更是默認,顯然此人的武功已經達到了某種極為可怕的地步。
雨中多出了肅殺,以及冷意。
冷的像是又回到了去年飛雪正盛的時節,那是殺機。
“去,取我兵器來!”
燕狂徒好整以暇的瞥了眼七個人,而后對一旁正打掃議事堂的手下吩咐道。
很近,因為那兵器就在“議事堂”內放著。
就見四個人略顯吃力的抬出一個紅木大箱。
“砰!”
落在燕狂徒的身邊發出了一聲悶響,仿佛里面裝著重物。
望著從遠處走到岸邊的七人,燕狂徒饒有興趣的說:“來的可真是夠慢的!”
順便打開了木箱。
里頭,兩具古樸無華的拳套正安靜的平放在里面,一左一右,長短齊至手肘,烏黑如墨,仿佛烈火燒灼后留下的黑灰,手腕、五指處則是數十塊精巧的寒鐵精鋼拼接而成,可活動自如。
足足花費了他七萬兩白銀購置奇石異,請那能工巧匠又花去不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連他自己都出手鑄造,這才算是功成。
這一副拳套,光是重就要兩百三十多斤,他如今身份遮掩,一身功夫多半在手中,怕就怕動手間難控殺心,這拳套既是助力,亦是阻力,限他殺心,控他肉身大力,算是熬煉體魄心性的法子,如那負重而行之人,久負之下,一旦褪去,必是一飛沖天。
“你便是那個勞什子幫主?”
那個背著包袱的人稍稍抬起了眼,他雖然是抬著眼,卻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睨視的感覺。
他的聲音很陰,也很寒,似那凄迷的風雨,讓人聽了不禁想打哆嗦。
他就是天下第七。
“便是你說價碼不夠?既然你覺得價碼不夠,那位大人特意讓我們來稱稱你的斤兩,看看你值多少價碼!”
燕狂徒聽對方這般說,也不惱怒,只是慢條斯理的穿戴好那一對拳套,壓著眼皮同樣睨了下去,真真切切的居高臨下俯視著七個人,同時舒展著手臂,雙手,五指。
他輕聲道:“天下第七?”
二人隔岸開口,嗓音被彼此內力送出,在這江上此起彼伏。
剎那,天下第七身后的六個人里有四個瞬間動了,這一切發生極快仿佛他們徑直自離了岸邊朝樓船而來,唯有天下第七仍立在岸邊,仿佛在他眼中,已不需要出手。
果然,并非是完整的六合青龍,剩下的兩個多是恭敬的立在原地,像是來打理攤子的生意人一樣。
但四條龍已經足以讓人不敢掉以輕心了,何況天下第七還在旁虎視眈眈,他雖未動手,給人的壓力卻比動手更甚,誰也不知道他何時會出手,從什么方向出手。
這四個人,身形各異,模樣怪異,打扮更是詭異。
左手起的第一人,束發儒衫,看著分明是個書生模樣的打扮,可就是配著一副寬大的骨架,黝黑的面容,粗眉老相,就像是鄉間趕牛,喝酒,殺豬的粗鄙漢子。
第二人也很奇怪,披頭散發,目露狂風之色,宛如傳聞中那些吟唱高歌,揮毫潑墨的狂士,但他發間卻別著朵春蘭,衣襟半敞,袒露著雪白胸膛,神態又是另一種平和。
第三人高高瘦瘦,體型瘦小如竹竿,但卻是精瘦,又黑又瘦,看著就好像銅鑄鐵打的般,渾身仿若沒有半點多余的贅肉,神情傲然。
而這最后一個帶著張面具,身形中規中矩,既不高,也不矮,臉上還帶著張臉譜,不見眼睛鼻子,只畫了一幅意境奇絕的山水墨化,出塵縹緲。
燕狂徒瞧著最后這個人,低笑道:“呵,六合青龍里莫不是還有瞎子?”
他嘴上說話,已抬起一只手,因為一道劍光已凌空刺來。
“呔!”
披發戴花的狂士冷喝一聲,手中長劍已是出鞘,雨絲立時落在劍身上,激起一陣清越劍吟,璀璨奪目,竟是通體金紅色的長劍,像是紅通通的秋葉,刺人眼目。
只見劍出,只見光閃,一點寒星已到燕狂徒面門前。
“錚!”
但這一劍,卻在離燕狂徒尺許外被擋住了,一只黑漆漆的鐵手風輕云淡,不含煙火氣的恰巧抬到了空中,擋去了這一劍。
一劍被擋,劍尖一抖,再是四劍,可任憑他如何刺劍,那只鐵手卻始終擋在他前面。
“著!”
許是久久無法建功,狂士手腕一顫,劍身上卻見原來正鉗著五顆寒星般的黑點,此刻一震,五顆寒星便齊齊打向了燕狂徒胸前。
但寒星剛出,那只古怪鐵手便似摘星般大手一揮,把五顆寒星全都攥到了手里,同時,一拳如炮轟出,立起讓人頭皮發麻的低沉呼嘯。
剎那間狂士就見面前雨幕轟然崩碎如霧,一只難以形容的拳頭悍然砸來,一往無前,拳勢前的風雨無不被碾碎,他只覺狂風撲面,披發盡被吹拂到了腦后,臉色勃然大變的同時,強提著一口氣,橫劍一擋,人已暴退了出去,可剛到空中他嘴角已滴出點點殷紅,一柄劍竟被砸凹了下去。
剩下的三個一人凌空連踢而來,滿天腿影如疾風驟雨,另一人雙拳砸來,似能捕風捉影,還有一人已輕巧落到船上,大步流星而來,二話不說雙手已扣向燕狂徒雙肩,下盤發力,儼然是摔技。
“合擊陣法?可惜!可惜!”
“退開些!”
燕狂徒見得這般配合巧妙無間的攻伐之術,對著身旁撐傘的白飛飛輕聲說了句。
伴隨著頭頂紙傘的挪開,赫見他頭頂的雨幕此刻如被一股無形氣機牽引,翻滾扭動,竟是在他周身三尺外化作一團薄薄的水罩,三人立時齊齊被阻在了外面。
再見他身形一震,雙手虛壓,體內罡氣勃發,本是聚攏如球的雨幕,下一刻如濺起的水花,轟然炸碎開來,朝著攻來的三人沖去。
“先天無上罡氣?”
變勢突然,三人見狀神情凝神變色不一,忙瀉了攻勢飛速退開。
“退?晚了!”
說話的同時,燕狂徒右手忽而再揮,掌中陡見五點寒星破空激射出去,同時腳下發出聲聲干澀刺耳的沙啞異響,像是木舟的搖槳聲,又像是風雨中木門木軸的轉動聲,他雙腿不知何時已悄然曲起,褲腿更是飛快鼓脹起來。
此刻岸邊的天下第七驀然大變臉色,身形急掠而來。只因漫天雨幕伴隨著一人撲出,已如幕布般頃刻被撕的四分五裂。
卻是層層疊疊擊出的霸道拳影,以及一聲沉殺的嗓音。
“想要稱我斤兩,先敵過我這雙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