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殿前。
漫天雪花紛紛揚灑,殿前白玉般的石階下,只見黑壓壓的禁軍無不肅容提刀,一臉凝重緊張,像是一個個人形般的石頭,不畏寒,不懼冷,動也不動,立在雪中。
宮中高手,大半在此。
有橋集團的老太監米蒼穹、神通候方應看以及其門客手下,五大刀王,還有“國師”黑光上人,連同一眾統領武將……
當然,還有“六扇門”與“神侯府”一眾勢力。
事實上早在得知燕狂徒入京之后,諸葛正我便已動身到了宮中,他天資根骨乃是“自在門”最出類拔萃的,卜卦堪輿自然無所不精,何況當初鐵手曾與其打過交道,自然將燕狂徒的所行所為,以及言語談話悉數告知,諸葛正我又如何察覺不到他的野心。
這樣的蓋世高手,若想要刺殺一個人,普天之下只怕十個有九個難逃。
但是當無情手下的劍童把消息傳過來后,諸葛自我這才真的上了心,竟然要造反。
如今皇宮之內,禁軍戒備,可謂是天羅地網。
忽聽。
冷血堅毅果斷的臉頰一顫,低喝道
“來了!”
視線越過幾近四五十丈廣場,落在內城的城頭上,只見其上有一樓,樓內懸有一口半人多高的大鐘,此鐘名為“景陽鐘”,為宋太祖當年一統天下后命工匠尋世間精金熔鑄而成,歷代文武百官每日皆是聞此鐘聲而上朝,寓意深重。
此鐘高愈五尺五寸,重達七百七十三斤,鐘身古樸,外沿以云圖雕飾,可惜這幾年來也漸生銹跡,風吹日曬之下,看來世上的人和物大抵都逃不過歲月的洗磨。
但就在今天。
“咣!”
一只肉掌直擊而上,其上斑斑銹跡無不如粉散落,黑重的大鐘發出一聲巨響,城頭上嚴陣以待的禁軍輕則口鼻嗆血,重則眼睛一翻暈死了過去,遠處眾人也覺氣血起伏,心頭無不大震。
然還未結束,大鐘余音未絕,那肉掌繼而一撥,“景陽鐘”便已掙脫了掛繩,震斷了橫梁,旋轉著橫空朝廣場斜飛墜下,余音震蕩,大鐘飛出十數丈,落地如陀螺飛轉,進勢未絕,仍朝著前方撞出,沿途過處,留下一條殘破豁口,但凡禁軍無不被撞得翻滾向一旁,碎石飛灑如雨,看的所有人心驚肉跳。
“嘿!”
鐵手率先出招。
他雙臂一震,衣袖瞬間鼓起,一雙刀槍不入的鐵手乍然并指成掌,上前一步,遙遙對著大鐘推出兩股澎湃掌勁,聲勢如龍,似大浪激蕩。
“砰!”
只見他雙掌齊出,掌勁落在那鐘身上,可大鐘螺旋而動,氣力落在上面竟然轉眼被推開,這一下轉的愈發快急。
不過,好在終于停了前進之勢。
大鐘飛旋。
風雪冷冽。
只見撞出來的豁口上,一道身影正緩步而來。
一眾禁軍紛紛提槍拔刀,可卻然不敢有所動作。
“看來,死到臨頭,你還是有些用處的!”
燕狂徒手中提著蔡京,視線一一掃過石階上除禁軍之外的人物,等瞧見那氣質出群的模樣清癯的銀發老人后,他目光一停。
老人雖滿臉皺紋卻透著一股年輕人俊朗,身著黑領白袍,目如燦星,氣質絕俗,渾身上下洋溢著不符合年紀的精氣神。
燕狂徒走到大鐘前,伸出一手輕輕一壓,急轉飛旋的鐘身瞬間落了下去,停在了地上,眼睛卻望著老人,頗為認真的道“諸葛先生?久仰大名!”
“正是在下,想不到小兄弟年紀輕輕竟已修到如此境界,實在是天縱奇才!”諸葛正我嘆了口氣拱了拱手,他身旁的面有微須的中年男子卻皺眉怒目,一掃溫文,沉聲道“你就是權力幫幫主?”
“你就是趙佶?”
燕狂徒也問了。
他這一問。
“大膽!”
“放肆!”
“竟敢直呼皇上名諱!”
那“黑光上人”名叫詹別野,當今皇帝癡迷丹術,此人與那林靈素,便是由此進階,以道術討好趙佶、蔡京、童貫這等天子權貴,乃是宮內的紅人。
見燕狂徒孤身一人便敢硬闖皇宮,當下眼睛一亮,大喝一聲“放肆”,人已撲到近前出手,氣勁一運,掌中竟涌現攝人黑光,一掌便推向燕狂徒面前的大鐘,掌勁透鐘而發,隔空發力。
燕狂徒的手剛離了數寸,見他這般,只曲了食指反手在鐘身上輕輕彈了一下,詹別野雙臂衣袖立時刺啦一響,四散成條,雙手手背青筋暴起,如遭雷擊,撲通一聲又飛了出去,然后被人從地上扶起。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謀逆造反,妄圖弒君,擒拿重臣,這些罪無一不是抄家滅族的重罪!”趙佶仍是穿著他那身常服,眉頭一展,語氣卻更沉。“趁你現在尚未鑄成大錯,就此收手,朕可從輕發落!”
燕狂徒五指一松,披頭散發,昏迷不醒的蔡京登時落到了地上。“你這話,是你身邊人教你的吧?”
哪怕此時此刻,諸葛正我也語氣溫和,只是面帶肅容。“尊駕身負這番驚世能為,何不投效朝廷,如今外敵環伺,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
燕狂徒幽幽一聲長嘆。
“自古時勢造英雄,而今天下民怨沸騰,國不成國,家不成家,各地亂事連起,外又有群敵虎視眈眈,我從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我只信我的拳,如今唯有以霹靂手段,橫掃天下,方能破而后立,再造生機。”
“就憑你身旁的昏君,你覺得他能行么?”
“你大膽,大宋如今雖有一時禍亂,然多已平息,你可知朕為治理這天下操勞了多少,耗費了多少心血!”趙佶氣的嘴唇顫抖,臉色鐵青。
燕狂徒面色沉凝,聞言嗤笑一聲“你治?你如何治?黃河水患,水淹千里,洪流過處俱成澤國,淮南淮北,天旱饑荒,易子而食,你治了些什么?邊陲更有異族作亂,燒殺搶掠,視我漢人為魚肉,你又治了些什么?”
趙佶陰著臉沉聲道“我已與金國訂下盟約,連金抗遼,朕可收復燕云十六州,此等功績又該如何論?”
“連金同盟?”
燕狂徒望著趙佶,墨眉一壓,臉上再添寒意,眸中如有光華閃爍,他只說了一句“我若為帝,憑我漢人鐵騎便可踏平天下!”
“逆賊!”
趙佶厲聲大喝“來人,將其拿下,就地格殺!”
“不對,還有一人!”
無情忽然開口,卻見“崇德殿”的一角飛檐上,飛雪中傲立著一道倩影,青絲如風如霧,手中拿捏著一支木笛。
正是白飛飛。
笛聲已起,嗚咽如哭,詭譎婉轉,攝人心神,催人肝腸。
“上!”
一聲低喝,宮中十數道身影迎著飛雪凌空掠起,如鷹如隼,手中兵器不一,招數套路也是不一,刀槍棍戟齊出。
“轟!”
卻見。
燕狂徒白發齊張,他面容一沉,右拳已在眾目睽睽下如重錘砸在了大鐘上。
鐘身瞬間一震。
卻非鐘響,只因驚爆已蓋過了鐘聲。
“轟!”
大鐘周遭氣勁爆沖,如雷火劈下,雄渾震天的鐘聲竟應和著笛聲,響徹皇城。
而那十數道身影,聞聲而止,聞聲而死。
心脈俱斷,口中無不噴出一口血霧,死在當場。
也就在鐘聲與笛聲響起的一瞬。
皇城外的一處老舊破院里。
一個不見天日的陰暗囚室中,蓬亂如枯草的頭發下,豁然睜開一雙匪夷所思的眼睛,如萬千星辰流轉,又似一片黑暗與空洞。
“我是誰?純兒又是誰?小白又是誰?”
一聲聲魔怔般的呢喃連連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