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行!”
一聲悲鳴。
燕狂徒意識彌留之際,就見一道青影惶急掠了進來。
如今大輪法王與他同存一體,可算是一損俱損,肉身重創,不光他傷,大輪法王亦要重傷,他若死,大輪法王也得死。
一掌自拍胸口,猝不及防,令白飛飛猝不及防,亦令大輪法王猝不及防,他怎么也沒想到燕狂徒會突然狠心對自己下這種死手,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更讓他心驚的是,寧愿拼著功力自散,燕狂徒也不愿讓他療傷。
驚怒懼駭之下。
“我能讓你活!”
燕狂徒腦海中傳來大輪法王痛苦而不甘的咆哮,那念頭也隨之虛弱起來。
“我不能讓她死!”
燕狂徒望著近在咫尺,哭的梨花帶雨,傷心欲絕的容顏,喉嚨里又是一鼓,烏紅的血沫中竟隱隱夾雜著五臟的碎塊,沿著嘴角慢慢留下。
“金國滅了嗎……”
白飛飛望著燕狂徒的模樣,淚流不止。
“滅了,滅了。”
說話間環顧一掃,忙取過地上的白狼皮,將其剝下,裹在燕狂徒的身上,把他從洞里抱出來。
“……那就好……唔……”
“狂行,別睡啊,你不是說等一切結束了,咱們就回百花林么,還有照顧燕老伯,我、我都陪你……你別睡啊……”
白飛飛見燕狂徒嘴里狂吐血水,像是決了堤一樣,心知五臟定然受到重創,手中就似變戲法一樣取出十數枚金針,下針如飛,可她手卻越來越顫,聲音也在發顫。
“狂行,你心脈已損,我……”
燕狂徒氣若游絲,嘴唇微張。
“山、山字經……”
說罷,身子一軟,就此氣絕。
山谷內,青獅奔了過來,垂下頭顱不厭其煩的拱著燕狂徒身子。
一切都靜了下來。
三天后。
等諸葛正我他們再見時,看見馬背上已經沒了氣息的人,一個個無不沉默。
岳飛神情猝然慘白,忙翻身下馬奔到近前,見燕狂徒心跳已停,氣息已絕,登時“撲通”跪倒在地,望著一言不發的白飛飛:“皇上他?”
“先回京城吧!”
諸葛正我也連連嗟嘆。
京城。
寢宮之內。
“怎么樣?”
王小石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師傅。
許笑一嘆息一聲,搖搖頭。
“唉!圣上心脈已絕……”
王小石臉色一白,如遭雷擊,踉蹌連退數步,然后大吼道:“不可能,老四吃了無極仙丹,一身功力登峰造極,怎么可能啊?”
許笑一沒好氣的說:“我還沒說完呢!雖說氣息已絕,但奇怪的是圣上體溫未散。”
白飛飛神情冷絕,一邊撫著燕狂徒的臉頰,一邊道:“他體內還有一個人的意識,兩者爭搶肉身,狂行不想對方如愿,這才自絕!”
個中詳情,娓娓道來。
等眾人聽完。
蘇夢枕望著床上仿佛只是睡過去的燕狂徒,目光閃爍。“依我對老四的了解,他絕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何況他若想要與那人同歸于盡,又何必等到弟妹你去?”
幾位文武重臣聞言,眼睛俱是一亮,而后蹙眉沉思。
許笑一捋了捋白須,緩緩道:“只是,依我所知,這天下雖說奇功異法無數,但卻從未聽說過有起死回生之功啊!”
“山字經!”
白飛飛忽的抬頭。
直直望著一直沉默不語的元十三限。
眾人也是一愣。
“山字經?”
許笑一問:“娘娘你是說這山字經有起死回生之功?”
“我也不知,狂行閉目之前只說了山字經!”
白飛飛搖搖頭,心中仍舊抱著一份希望。
所有人也都朝著元十三限望去,他臉頰一顫,頗為尷尬的說:“這我如何得知?我又沒死過!不過我發現當初手腳上留下的暗傷不知不覺中愈合了不少,不知道算不算!”
諸葛正我這時忽然似想起什么,沉聲道:“元師弟,你這“山字經”當年是從三鞭道人手中所得,只是依無情所言,當年三鞭道人曾被他數次斬殺,割頭斷首,卻能屢屢再現江湖,而且每次再現,功力便要強上一籌,那這般看來,這山字經確實有起死回生之功。”
“看來圣上徹悟了“山字經”,也洞悉了其中玄妙,此乃破釜沉舟,死中求活之舉,娘娘還需小心謹慎看好圣上的肉身!”
“不錯!”
三日后。
一道圣旨廣布天下,“靠山王”蘇夢枕攝政天下,立大皇子“燕沉舟”為太子,文武百官皆是附議,無有抗者。
去了初春。
幾快入夏的時候。
趙師容歡快雀躍的跑進來。“師傅師傅,岳將軍又勝了!”
白飛飛邊擦洗著燕狂徒的臉,邊道:“岳飛身懷甲子功力,又以諸葛先生他們三人為師,天下間只怕能勝他已是鳳毛麟角了!”
軟榻上,兩個虎頭虎腦的娃娃,蹣跚的一點點學著步子,嘴里含混的嚷著一些奇怪的語調:“涼……涼……”
可就在這時。
“這是?”
燕狂徒胸膛里,忽見有一團綠光閃過,看見這熟悉的一幕,白飛飛嬌軀一顫,因為當年她與燕狂徒縱馬墜瀑時看見的便是這道綠光,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隨后來到這個陌生的江湖,如今再見,自然心血浮動。
緊接著,那一直昏迷不醒的人,眼皮倏然一顫,然后睜開。
白飛飛眼眶瞬間一紅,趙師容小嘴微張,眼睛一瞪,就跑了出去。
燕狂徒剛睜開眼,下意識的坐起,已覺香風撲來,一個柔軟的身子擠進懷里。
抱著白飛飛,他穩了穩心神,梳理了一下思緒,這才拍了拍她的背,道:“莫怕,我醒了!”
掌中綠光流轉,化作一枚玉牌,就見其上隱有光暈閃動,最后變成四字。
燕狂徒見之,眼里盡是復雜惆悵,自己差點把這東西忘了。
“扶我起來!”
他站起身,竟發覺腦中憑白多出很多東西,頭痛欲裂,半天才緩過神來。
良久,才低頭問:“要回去么?回到咱們原來的那個江湖!”
白飛飛一愣,旋即面帶遲疑。
像是看見了她心底的顧慮,燕狂徒輕聲道:“沒事,我心有牽掛,終究要回去一趟,何況,你不想再回去看看么?你的母親!”
說完摟過自己的兩個兒子。
就見一個脖頸上帶著紫玉,一個帶著綠翡。
“天下給大哥他們吧!”
白飛飛笑道:“好,聽你的!”
聞訊趕來的蘇夢枕與王小石二人,臉上喜意還未升起。
“什么?你要走?去哪?”
燕狂徒換了身衣裳,三人圍著酒桌而坐,他笑了笑,然后看向蘇夢枕他們。“你們就別裝了吧,以你們的心思,怎么可能沒有想過我的來歷。”
蘇夢枕端著酒杯的手一顫。
若說之前,他只會覺得燕狂徒來歷神秘,但是當目睹過關七破碎虛空而去后,他便有了某種思量,既然有人能打破天地,去往天地之外,那是否又有人進來,不光是他,諸葛正我他們亦有猜測。
只是這個猜測委實太過駭人,只敢想,不敢當真。
如今聽他這樣說,已經算是光明正大的承認了。
“呵呵,其實,那個江湖也與你們一樣,爭名逐利,廝殺不少,我們也是無意闖入此間罷了!”
燕狂徒知他們心中所想,徐徐告之。
“老四,那咱們兄弟三人還能再見么?”
王小石沒有挽留,有的事情,本就無法強求,何況是令燕狂徒舍棄皇位的事,每個人都有執念,牽掛,放心不下的東西。
燕狂徒指了指頭頂,意有所指的笑道:
“那就得看天意了,天外有天,若能遇見,自會相見!”
言下之意,便是要他們破碎虛空。
蘇夢枕冷不防開口。
“不過,你得留下個兒子,繼承大燕天下!”
蓋因這溫柔與雷純所生皆為女兒,也就他兩個兒子。
“當初可是說好了結下親事!”
“不錯!”
王小石附和點頭,哈哈大笑。
“你那大兒子學得不就是你的拳么,也為太子,再合適不過,注定是要當皇帝的!”
燕狂徒沉吟片刻,想了想,心中雖說不愿骨肉分離,但一想到武林因他當年武夷山一役而青黃不接,加之這連連戰事,江湖武人也是死傷無數,武道凋零,諸葛正我他們雖說功力超絕,可年事已高,何況如今大遼雖不值一提,但那蒙古卻不得不防,異族到底是異族。
正猶豫間。
“那就留下老大吧!”
身后白飛飛的聲音響起。
燕狂徒回身望去,就看到白飛飛眼露不舍的望著不遠處正蹣跚學步的兒子,眼眶發紅,啜泣著。“他一定會是個好皇帝的!”
暗自嘆息了一聲,燕狂徒安慰道:“放心,咱們肯定還會和孩子相見的!”
王小石也忙溫言道:“不錯,你們放心,以后我們一定把他視為己出,興許你這兒子比你還要厲害,將來留下一段武林神話!”
這一夜,燕狂徒他們通宵暢飲,大醉了一場。
十天后。
一騎黑馬慢吞吞的出了京城。
燕狂徒牽馬,白飛飛坐在馬背上,懷里抱著老二,肩上還有一只肥貓。每走幾步,白飛飛便依依不舍的回望京城一眼,他們走的很悄無聲息,誰也沒說,該安頓的都已經安頓好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
“別擔心,我已經把畢生所學之精留給他了,他是我燕狂徒的兒子,注定無敵于天下,若能破碎虛空,必然會再見。”
手中摸出那塊玉牌,光華流轉,就見虛空猝然幻化出一個巨大的漩渦,像是一道門戶。
“駕!”
語畢,翻身上馬。
只待光華一散,路上便空空如也。
這一日,京城傳出,當今圣上攜皇后與幼子破碎虛空而去,成為武林神話,天下皆震。
消息傳到西北邊陲。
一眾武將,皆朝天而拜。
“恭送圣上!”
未及盛夏,大遼舉國投降,西夏、吐蕃則是緊隨其后,至此,大燕一統天下,諸雄皆滅。
而大燕太子燕沉舟,天資絕頂,驚才絕艷,拜岳飛為師,十五歲便仗之翻天三十六路奇,橫掃武林,問敵天下,莫有匹敵者,功力直追老一輩名宿。
十八歲登臨九五,娶趙師容為容妃,立蘇夢枕之女蘇純為后,立王小石之女王柔為麗妃。
后太傅“諸葛正我”與國師“元十三限”以及丞相“許笑一”于同一日相扶含笑而終,舉行國葬,天下同悲。
往后十數年,蘇夢枕與王小石等人皆破碎虛空而去,留下了一個個經久不息的傳說。
大燕開國五十八年。
漠北蒙古各部接連起兵而反,有不世高手橫空出世,年過半百的燕沉舟,孤身北去,于十數萬軍之中斃蒙古國師于拳下,飄然而去。
不過月余,老將軍岳飛親自披甲上陣,蕩平蒙古,后終是震碎虛空而去,八十萬大軍齊拜。
第二年。
燕沉舟破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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