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話說到這里,張仲覺得家里還是挺偏心的。
就前身而言,整個家庭,乃至于他叔公的家庭,幾乎所有的資源,全部都砸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長年累月的偏心,已經讓張仲的弟弟,養成了吃飯吃半飽,其他的全部讓給哥哥的習慣。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
但這樣的投入,卻沒有能養成一個好的結果。
前身習武不認真,盾,劍,長槍,弓箭,沒有哪怕一樣拿得出手的。
至于學字……只能說,呵呵!
按照這樣的路線長下去,多半也只能長成一顆歪脖子樹。
就算張家的祖先保佑,祖墳冒紅橙黃綠青藍紫煙,也最多就能長成一個徒仗勇力的莽夫。
還不是騎都尉那種千人敵。
而是千人敵的斧下亡魂。
白瞎了一副好身板。
但現在,身體還是那個身體,但智商.......
好吧,多智近乎妖就算了,但最起碼也在水平線啊!
不至于腦殘。
“仲打算去山間捕獵,殺只猛獸作為束脩。”
張仲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那么崇拜自己的弟弟,還是要繼續崇拜才對。
并且,老人年紀畢竟大了,要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吃不好,睡得也不安穩,那也是張仲的過錯了。
“猛獸的皮毛。”老人仔細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猛獸的皮毛雖然難得,卻也比赤狐貴重不到哪里去。”
“并且,想要獵殺的話,還十分危險。”
眼見老人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張仲便解釋到。“猛獸皮毛雖然不算是太過于貴重的東西,但我才十三歲。”
“便能以勇力搏殺猛獸。”
“以鄉三老的智慧,不會不明白我想說什么。”
老人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張仲。
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良久,他才開懷大笑,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抓住張仲的手,緊緊握住。“吾家仲兒,能有這般見識,將來,何愁不能夸功于先祖?”
“大善,大善。”
“吾張家有虎子如此,老夫,便是死了也值。”
張季雖然聽不懂張仲在說什么,但這并不妨礙他一臉崇拜的看著哥哥。
畢竟在他的記憶中,老人,是很少夸人的。
許久,老人才平靜下來,他臉上有了一個老兵的堅毅。
也有了幾分當初捐甲徒裼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的豪勇。
“如此,叔公便隨你走上一遭。”
“獵那山中猛獸。”
“不必勞叔公如此,仲一人足矣。”這時候的原始叢林,張仲自然是沒去過的,但前世在部隊,也進行過山區的越野和野外生存。
只要將箭術練好,應該還是可以走一趟的。
老人板著臉,冷聲喝道。“老夫在戰場上殺過足十人,你是覺得我年紀大了,便老而無用了?”
“仲不敢。”
張仲心中確實有這樣的想法,畢竟歲月不饒人,哪怕老人在長平之戰時再是勇敢無畏,此時,也不一定比得過一個青壯男子。
上山若是真的有個萬一,豈不是黑發人送花白發人?
“不敢……”老人雙眼微瞇,他從這句話中聽出了不一樣的意思。
“就這么定了,明日起你隨我習武,什么時候我覺得你可以了,我們就出發。”
“唯。”倔強的老人是最難說通的,張仲此時也打消不了他的想法,便也只能先答應下來,后面再想其他辦法。
但張仲心中還沒有一個章程,勸解老人這種事情,他并不擅長。
畢竟,他當初不是政委這種專門做思想工作的軍官。
只是一個普通的野戰軍士官而已,還是沒殺過人那種。
張仲念頭一轉,就又想到了過上大約一年,就要發生的伐趙之戰。
在去戰場之前,他恐怕需要先見見血才是。
不然,若是見到死人時的反應太大,在戰場上可不是一件好事。
會丟命的。
便先從捕獵開始吧!
多少殺豬屠狗之輩,上了戰場勇不可擋,想來,殺動物也是一件磨煉意志的好辦法。
心中注意打定,張仲也松了一口氣,他正想和老人拉幾句家常打發時間,卻發現老人雙眼微瞇,正直直的盯著他。
“叔公有何事要說?”
“汝不服?”人老成精,老人活過了長平之戰,這幾十年間,什么樣的人沒見過,自然看出了張仲心中的不以為然。
“沒有。”
“汝也不必欺我。”老人一手摸著張季的頭,一邊淡淡的問道。“便是萬軍之將我也見過,你什么心思,在我眼中,便如盆中之魚,鰓鱗畢現。”
張仲心中第一時間閃過的不是被拆穿的尷尬,而是......有這個成語嗎?
“仲未曾多想。”
“便算你未曾多想。”老人也不深究,一副“這些都不重要”的樣子。
只輕聲問道。“汝去過山野嗎?”
“未曾去過。”
老人的聲音大了些,有了點厲喝的味道。“汝知山中猛獸習性嗎?”
張仲愣了好久,才發現自己想得還是太簡單了,只好干澀的答道。“不曾得知。”
老人的聲音更大了些。“汝知道,比猛獸更可怕的,是什么嗎?”
“不知。”
“這群山,周圍如此多的里,皆以山為食,靠其中野獸皮毛以富錢財。”老人的聲音再次低了些,平平淡淡,像是在講一個無關于自己的故事。
“汝知道,山中有多少陷阱嗎?”
“每年有多少獵人踩到旁人的陷阱而受傷嗎?”
張仲再次沉默,良久才開口。“仲不知。”
“汝知道毒蟲叮咬,當如何擦拭嗎?”
張仲開始反思自己,從剛來時的謹慎,到現在的毫不細想,是因為什么。
勇力。
所有人都說他勇力過人,這也確實是事實,練過功法的,甚至練過十幾年的中年人,都不如他天生的力氣,甚至還差得很遠。
十幾天的吹捧,就養成了他現在這般膨脹。
前身如此,確實是有原因的。
張仲深深一拜。“仲不知。”
老人雙眼怒瞪,須發皆張,發出一聲大吼,宛如咆哮于長坂坡的猛人。“汝什么都不知道。”
“也敢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