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和玄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自己,太威真人厭惡的撇了其一眼,然后繼續道:
“你這小輩又如何能理解一個人從修行之始,就一直遭遇不公對待的痛苦。”
說到這里,太威真人目光中流露出追憶的神色。
“想當年老夫和太虛,被復然那老匹夫收于門下。
明明老夫資質勝過太虛,但是復然那老匹夫卻偏偏不給老夫傳授術數秘要,反而傳給了太虛那慫貨。
后來門下弟子去東部凰洲歷練時遇到妖族,生死原本是個人實力的問題,除此之外各安天命而已。
呵呵,但是宗門偏偏因為太虛的弟子身死,就要偏袒于他。
從而將老夫最得意的弟子,和家族晚輩送上了天雷臺,如此還不罷手,懲罰了我龍氏老祖。
如此行徑何其不公?敢問我古昆界哪個宗門是如此行事的?”
說到這里,太威真人須發皆張,顯然是激憤到了極點。
又像是這些話在心中憋了多年,無處傾訴一般。
和玄雙手后負,神情木然,也不打斷太威真人,想看看這位腦子壞掉的師伯還要說些什么。
“師父不公、宗門不公。
呵呵,最后連我龍氏宗族都因為以上緣由拋棄了老夫。
但是,老夫萬萬沒想到的是,連這賊老天也要跟老夫作對。
大家都是收弟子,為何他太虛就能收下如此出色的弟子?并且能助他成就元神真一?
道經有云‘天道至公’!
我呸!若天道真是至公,老夫遭遇了如此不公的待遇,為何老天不給老夫一個出色的弟子,幫助老夫也成就元神真一?
為何???
太虛那慫貨,性格軟弱,資質普通。
老夫突破到金丹境時,他還是一個實丹境真人。
老天若是真是公道,就不會讓這慫貨成了元神真一,而讓老夫依舊徘徊在金丹境!
師尊不公、師門不公、家族不公、天道不公!
這便是老夫的遭遇,何其悲慘!”
說到這里,太威真人已然淚流滿面。
“哈哈哈,既然這世間沒了公道,老夫就去自己爭取好了!
那次和照去執行宗門任務遇險,便是老夫讓族弟‘還真’暗中動的手腳。
可惜,這賊老天再一次偏袒,那小子逃過一劫,但我可憐的‘還真’族弟卻身死道消。
之后我龍氏終于答應出手,請動了‘滅道盟’,但那小子再次被賊老天眷顧,逃過了劫數。
我恨啊!老夫每一天活著,卻生不如死。
太虛不死,和照不死,此恨難消!”
看著言語不清、面容扭曲、大聲咆哮的太威真人,和玄只覺一股寒意涌上心頭。
到了此刻,和玄終于確定,這位師伯已經徹底瘋了,能活到現在還沒走火入魔真是異數。
“哈哈哈,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賊老天終于不幫他們了。
現在好了,師徒兩個整整齊齊,團團圓圓,去冥域的路上也不會寂寞。
和玄師侄,你用留影玉簡錄了半天,有什么用呢?
去陪伴你的好友和照,如此豈不美哉?”
太威真人臉上的神情終于恢復了平靜,用幽冷的目光看著和玄,嘴角泛起一絲嘲諷。
和玄聞言,將左手從身后取出,掌中握著一枚碧綠色的玉簡,正要說些什么,卻忽然臉色一變。
在其周圍金光乍現,凝成千上萬道金芒,對其激射而來。
卻是不知不覺當中,太威真人已經布下了殺陣。
“十方金芒絕滅陣?”
和玄語氣平和,絲毫沒有驚訝,同時劍光分化而出,化為數百道劍光護住了周身。
體外則有陰陽二氣光華閃動,正是神霄宗修士最常用的大道神通“陰陽一氣罩”。
除此之外,第三道手段也自展露。
一道古銅色的光芒陡然從和玄胸口飛出,瞬間化為一個小巧古鐘,懸浮在其頭頂。
“叮叮叮”
密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天空中金光飛舞,“十方金芒絕滅陣”發出的金芒好似無窮無盡,不斷向和玄涌來。
但和玄御劍手法高妙,一道道劍光堪堪將其擋住。
“呵呵,再叫你最后一聲太威師伯。
你這么卑鄙,以為我會考慮不到你暗中動手嗎?
你”
和玄嘲諷的聲音響起,但是還未說完,就見金芒消散,空中一個散發著紫色雷光的大印轟擊而下。
“鐺、鐺、鐺
轟!轟!轟
刺啦啦”
金屬交擊聲和雷霆之聲密集響起。
卻是太威真人同時施展神雷,一道道轟向了被困在陣中的和玄。
和玄已然將飛劍收起,頭頂上的古鐘瞬間變大,擋下了紫雷大印,以及接踵而來的雷霆攻擊。
只見古鐘上不斷有黃光亮起,但是隨著太威真人御使的紫雷大印不斷轟擊,光芒漸漸有暗淡的趨勢,表面上更是有殘存的雷電不停游走。
大鐘之內,和玄臉上神情變幻,似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
忽然一道黑芒似閃電般自下方而起,射向了大鐘底部,正是剛才太威真人用來偷襲的黑色長針。
和玄分化出幾十道劍光,想將其攔截,卻發現黑色長針靈活之極。
讓其不得不再次分化劍光,這才將黑色長針擊飛。
若是論起斗法經驗,以及寶器神通,和玄很明顯處于下風,這也讓其終于下定了決心。
太威真人臉上泛起穩操勝券的笑容,忽然雙手飛揚,幾十道符箓飛出,這些符箓爆開后射出無數黑色光線,向著古鐘飛去。
剎那間,古鐘表面出現了一個個黑色斑點,而其散發的黃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
太威真人施展的正是臭名昭著的“污靈符”,專門用來玷污法器靈光,使其報廢。
此符雖然只是普通符箓,但是在斗法當中往往有著奇效。
古鐘之內,和玄手握一張靈符,正瘋狂的向其灌輸法力。
幾息后,靈符上光芒泛起,此時古鐘已經變得有些斑斕,黃光暗淡,若有若無。
忽然虛空洞開,古鐘連帶和玄瞬間消失不見。
“萬里挪移符!”
太威真人張大了嘴巴,看著緩緩愈合的虛空,臉上神情狂變。
各種表情一一浮現,時而驚懼,時而決絕,時而猶豫。
到了最后,卻化為無比的憤恨。
“哈哈哈,賊老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聲音既悲又喜,既驚又怒,變幻莫測,充斥著無比的瘋狂。
數息后,一切征兆消失。
太威真人面無表情,一道道法訣打出,口中念念有詞。
若是林照在場定會認出,這正是消弭天機的術數秘法。
十幾息后,太威真人最后看了一眼四周,身化雷光,沖天而起,很快沒入云層當中。
一盞茶時間后,復始真一神色焦急,體外雷光閃耀,來到了湮滅神雷炸開的地方。
看著深達百丈的大坑,以及墜落在地的巖石和玄冰,復始真一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有湮滅神雷釋放的痕跡?!”
隨后老真一四處搜尋,直到數位四紋戰巫趕至,這才恨恨離去。
虛空亂流深處,林照體外籠罩著“二五避劫神光”,盤膝而坐,雙目緊閉。
周圍空間扭曲,變幻莫測,時光都有顛倒的跡象。
元靈洞天,只剩半截身軀的太虛真一宛如熟睡了一般,殘軀被浸泡在一個血紅色的池子當中。
洞天中的天地靈氣不斷涌來,形成猶如實質的靈氣之潮,源源不絕的進入太虛真一體內。
與此同時,洞天中的靈氣也在瘋狂的從林照右手“勞宮穴”涌入其體內,在干涸的氣脈中游走,最后統統流向了黃庭之內。
而暗金色的大丹瘋狂旋轉,煉化吸納著天地靈氣。
兩個時辰后,齊天城一處石屋之內。
復始、洞元、玄殺、華空陽四位元神正商議著什么,只是各個神情暗淡。
洞元真一強自打起精神,看著眾人道:
“此次我宗隕落了十四位真人,貴宗隕落了五位真人,還有一位元神真一下落不明;重傷者亦是有十余人。
真是前所未有的慘敗。
未能提前查明巫族虛實,都是我的過失!”
說罷,起身對眾人鄭重行禮,以示歉意。
其他幾人連忙安慰,華空陽道:
“如今天機晦暗,難以提前用術數推演。
想不到那九黎殿竟然派遣了一位五紋戰巫坐鎮齊天峰,其中定然有所圖謀。
我等主動出手,雖然損失慘重,但是也無意中打破了對方的謀劃。
勝敗乃是常事,更何況此次滅殺的三紋戰巫將近有九十余位,說到真正的損失,九黎殿才是損失慘重。
故而師兄你不必自責。”
其他真一微微頷首,并未作聲。
話雖如此,但是僅僅一位元神期修士的損失,就低得上九黎殿所有死去的三紋戰巫了。
更何況還有一位實力堪比元神真一的和照同樣下落不明。
這次行動對神霄宗而言,當真是痛徹心扉。
現在唯一需要確定的就是太虛真一跟和照是否隕落?那位五紋戰巫是生是死?
若是太虛師徒拉著那位五紋戰巫一起同歸于盡,那么眾修這次出手也算得上慘勝。
玄殺真一目光冰冷,有些郁悶的彈著手指道:
“洞真師弟和月行師弟的傷勢也有些重,為了護持晚輩弟子,這次真是拼了老命!
復始師兄,據說湮滅神雷乃是貴宗修士用來拼命之物,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到。
若是按照你的判斷,太虛師侄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大?”
復始真一此時真是心如刀割,懸劍山還不太清楚和照的真正實力,自己又怎會不明白。
此次若是和照隕落,那即便是五紋戰巫被滅殺,都敵不上和照一人的性命。
此子乃是神霄宗諸多大能共同看好的未來大成就者,復始現在心亂如麻,實在不知回去該給宗門如何交代。
抓了抓白發,強自穩定心神:
“很難講,湮滅神雷需要真仙渡劫時劫雷中的一絲毀滅之氣,以及虛空之晶等物。
煉制起來更是麻煩,但是其威力太過可怕。
太虛他們師徒能存活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洞元看了看復始真一,有些猶豫,最后還是道:
“師兄,有沒有可能是太虛師徒躲進了虛空亂流深處?”
復始眉頭緊鎖,起身在室內來回度步,半晌后才道:
“不無可能!”
之后頓了頓,在四位元神真一的臉上掃了一圈道:
“太虛師徒的生死暫時難以界定,此事太過重大,我需得返回宗門一趟,一方面親自向宗門領罪,另外看看能否讓宗門長輩出手勘察一番。
這里就拜托幾位道友暫時支撐了。”
洞元緩緩起身,沉聲道:
“師兄盡管去便是,我等坐鎮在這里,配合大陣布置,自保綽綽有余。”
復始點點頭,隨后行了個道稽匆匆向外走去。
石室內懸劍山的三位真一相互對望了一眼,半晌誰都不曾說話。
幾十息之后,華空陽才道:
“我等要不要請宗門真仙出手勘察一二,畢竟神霄宗遠在中洲,等復始師伯趕回去至少也是數日后的事情了。
這這救人如救火啊!”
此話一出,卻是無人回應。
洞元和玄殺對視一眼,都自皺眉沉思。
忽然洞元一拍幾案道:“華師侄所言有理,這等非常時期,往日的宗門暗斗必須拋在一邊。
莫丫頭傷勢不重,我看就讓其回去一趟,請宗門真仙盡快趕來此地。”
“善!”
神霄宗所在院落,復始真一看著下方的十余位真人,心緒翻滾不休。
最初來齊天峰時自己和太虛兩位真一帶隊,二十四位真人相隨,加上后來趕至的和照,共計二十五位真人。
如今太虛師徒下落不明,五位真人隕落當場,另有和玄跟太威一起失蹤。
損失之慘重,簡直無以言表。
正自思忖,忽然心中一動,腦海中泛起一個念頭,只是那等狀況太過荒謬,隨后其便將這個念頭置于腦后。
“眾位,我回趟宗門,請長輩出手搜尋失蹤同門的下落。
這里暫時由太靜做主。
我走后你等低調行事,保全自身安危為重,明白?”
其他神霄宗修士齊聲應諾,只是都情緒低落,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尤其是太靜真人眼圈泛紅,卻兀自強作鎮定,心中不斷想起在南靈別院時跟太虛師徒相處的情景。
和煦如長兄的太虛,豐神俊秀又知禮的和照師侄,兩人就這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