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二十七章 見棺發財

類別: 仙俠 | 古典仙俠 | 赤心巡天 | 情何以甚   作者:情何以甚  書名:赤心巡天  更新時間:2022-05-02
 
“十六城在鬧饑荒,你聽說了么?“

“,你這消息都滯后多久了。趙澈大人早就前去賑濟,挨家挨戶都發了米面呢。聽說國庫不給調,

趙澈大人自己掏的錢囊,把他的寶劍都賣了!“

“趙澈大人太善良了,心里是真的有咱們老百姓。“

“可不是嘛,早前二十一城那個犯下命案的江洋大盜,就是趙澈公子親自去逐殺的!“

“既有菩薩心腸,又有雷霆手段啊。“

“要是趙澈大人能當咱們的皇帝就好了

“瞎說什么呢!不要命啦!?“

耳中各處的人聲不斷響起,姜望默默地收集著情報,也調整著對這個城市的認知,

趙澈……

他幾乎是立刻想起來,當初來這二十七城,所見到的那個當街就要強搶民女的、油滑粉膩的公子哥。

三年不見,風評已經是有翻天覆地的改變。

是浪子回頭,脫胎換骨?

還是趙蒼這篇文章里的重要一筆?

這個城市在發出它的聲音。

人們對現在的生活相當滿意,對未來滿懷信心。

三年前尹觀逃離之時,發動了干絕咒,城中瞬間騰起近百處怨念黑煙那都是心有刻骨之恨的人家。母失其子,妻失其夫。怨不公,恨不義。那是化身厲鬼也要撕咬一口上城人。

彼時仇視上城,欲剝皮飲血者,難計其數。

而三年之后,這座城市里的人,已經都在歌頌幸福。

當街強搶民女的事情,已經被忘記。

那個負恨而走的年輕城主,已經被忘記。

那個愛子被巨龜所食,以命為咒的老嫗,已經被忘記。

苦難終是會被忘記的,罪孽也能夠被時光掩埋。

像是方才公學里那位教書先生的頌歌。

“不亦樂乎”。

經年之后,再提起當時的事情。人們或許只會記得一趙澈在妖人亂國的時候,挺身而出,親身涉險,與惡徒爭斗糾纏,救得佳人性命。

在那些似模似樣的故事里,或許還有一個半禿的惡書生,一個白發的壞劍客。

這三年的時間,矢志復仇的人,和極力自保的人,誰都沒有閑著。

尹觀固然是憑借一己之力,建立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地獄無門,并將之發展到了如今的規模。

趙蒼卻也沒有因為修行天資不足,就放棄等死。

在修行上已經沒有辦法,但這個世界也不只有修行。

在那些針對地獄無門的懸賞通緝里,趙蒼當然暗中加了不止一次碼。但更多的精力,都投注到民心上。

儒家說,義之所在,雖干萬人吾往矣。

但是這個“義”。如何定義?

這個“義”一旦被抽走呢?

下城三十九,上城者一,所謂天佑之國。

三十九座下城煥然一新,在趙蒼不計成本地粉飾下,民心前所未有的穩定。

尤其是尹觀所出身的第二十七城,趙蒼傾注了最多的心血。

所有的聲音,這座城市里如今所展現的一切,都是在向尹觀提問,向尹觀表達—一你來救誰?

你來幫誰?

你要為誰復仇?

沒有,沒有。

沒有人。

你是二十七城的過客,你是臭名昭著的惡徒,你早已經不屬于這個地方。

這個國家,這里的百姓,也從來都不需要你。

趙蒼用三年的時間,寫下了這篇文章。

而尹觀,要如何回答?

此時此刻,姜望和尹觀在酒樓二樓的雅間里對坐。一張桌,一壺酒,兩個杯子,幾碟小菜。

若是忽略那關得緊緊的門,和放在桌上的閻羅面具。

就像是兩個尋常的老友,來了一場久別后的小聚。

但也不閑聊,只是靜坐。

與這兩位不同。

光明正大的仵官王,這時顯出一張面容慘白的、年輕男人的臉,端了滿滿的一碗飯菜,獨自坐在酒樓前的門檻上。不斷地扒動筷子,不斷地往嘴里送。卻也不咀嚼,就那么一口一口地往下咽。

他的動作單調,臉上始終不帶表情。

他不出聲地坐著,身上像是生了銹。

明明只是很簡單地在吃飯,但卻營造出了一種非常恐怖的氛圍。

行人見了,全都退避三舍。偌大酒樓里,安安靜靜。

店家早已偷偷地去報了官,但官府也不敢處理,正緊急聯系上城修士一一以仵官王的能力,做魚餌顯然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姜望感受著這座城市點點滴滴的變化,聽著各個方向傳來的下城百姓的聲音,心情有些復雜。

如今他以霸主國高層的眼界,再來回看佑國,感受已是不同。

在所謂的“城主考核制”下,這個國家最具天賦的人,會被巨龜所吞食。對于佑廷的統治來說…第一可以留住巨龜,第二能夠宣泄下城百姓的不滿情緒,第三也削弱了反抗的力量。

次等天賦的人,則在表明忠誠之后,被允許晉入上城,成為食利者的一員。

如此魚肉永遠是魚肉,肉食者永遠是肉食者。

階級徹底固化。上城與下城之間的流動,只在佑國高層的指縫間進行。

且這樣的一個國家,永遠不會成為景國的威脅,不可能挑戰景國領導下的秩序,所以也無須太擔憂外敵姜望完全不能接受的這套體制,已經確切地維系了這個國家很多年。

甚至于說……

它本還可以維系更多年。

在以趙蒼為主導的佑國朝廷,給予下城更多寬待,愿意花費更多精力去粉飾仁慈之后…這個國家是可以延續很久的。

這很不應該,但姜望認識到這是現實。

他的復雜情緒,既是來源于此,也是來源于尹觀。

尹觀當初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在絕無可能的環境里,選擇了咒術小道,默默積蓄實力?又是為了什么,選擇最艱難的道路,建立地獄無門,一直都在生死邊緣掙扎?他當初力戰鄭朝陽之后離開,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而當他發現這個城市變成了現在這樣,似乎在失去他之后變得更好滿城百姓無人期待他,他已經完全不被需要,他會作何感想?

姜望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尹觀。

但真正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很多年的尹觀,反而卻是平靜的。

“我走之后。

他們建公學,他們照顧孤寡老人,他們鋪橋修路,他們輕徭薄稅,他們開放更多資源和機會。這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不是因為他們變好,不是因為他們不再視下城百姓為豬狗一一而是因為我走了。

因為我還會回來。“

尹觀從頭到尾沒有喝一口酒,此時也只是平靜地抬起眼睛。

這座城市表現出來的種種,三年來的諸多改變,趙蒼加于其間的那么多表達…沒有在這雙眼睛里泛起半點漣漪。

“時間到了。”他說。

他透過窗子看向遠處,那負城之巨龜的身影正在緩慢靠近。

繞著國境線周而復始的巡游,更像是一場飽餐后用以消食的散步。

一隊身穿制式武服的修士,已經從上城飛落,極速向這邊趕來—一大約是要來處理酒樓前這位超凡修士鬧事的案子。

尹觀提前已經規劃好每個人該做的事情。

故而姜望只是默默地飲酒,此時還未到他出手的時候。

風聲驟止,十來個執劍修士已經落下長街。

各據關鍵位置,默契地鎖住了目標人物的逃跑路線,顯出訓練有素的一面——佑國以舉國之力養上城,他們的確當得上一聲精銳。不曾輸別國去。

“不知是何方人士,來我佑國造訪?”為首的上城修士也是不卑不亢,很見穩重。

那個坐在門檻上的、面容慘白、表情呆木的年輕人,把手里已經扒得干干凈凈的飯碗放下,放在旁邊的地上,又整整齊齊地搭上筷子。

很笨但很有禮貌的樣子。

然后才從懷里取出一張面具——一張黑色為底的閻羅面具。

默默地覆在了臉上。

黑底,骨門,血字閻羅。

這張面具一戴上,為首的上城修士臉色驟變,話也不留一句,轉身就走。同時袖中抖出一個圓筒,直指天空咻!

血紅色的焰花在空中炸開了,翻滾之間,現出一個巨大的“危”字。

很顯然,對于地獄無門,佑廷早有警覺,并且準備了相應預警手段。具體到下面一個執行任務的小隊長,都能夠準確認出閻羅面具來。

但是這就足夠了嗎?

戴上面具的仵官王已經拔空而起,只是雙手一張,十余個轉身疾飛的上城修士,就已經定在空中。

有那么一瞬間,這是一幅顯現百態的畫卷。

長街之中,倉皇行人紛亂。

長街上空,上城修士定止。

酒樓里店家鉆進了柜臺,其余酒客都往角落里躲,姜望還在喝酒,尹觀還在靜坐。

在這下城第二十七城里,足有十余處地方,驟然亮起了華光!

遙相交感,彼此呼應。

但并不是為保護下城百姓而發生。

尚在極遠處的那頭巨大龜獸,于此時竟然一個閃身,已經背負上城,出現在了第二十七城高空,出現在這條長街之上一轟然踩落!

一腳踩平了半條長街,另外三足,落在不相干的街區。自然亦是屋塌地陷,人潰血散。

仵官王來不及反應,那十幾個上城修士更來不及反應,都被碾在巨大龜獸的足下。街上的那些行人,

甚至連發生了什么都沒意識到,就已經沒有了意識!

佑廷在第二十七城布置了特殊的助戰法陣,以使他們的“護國圣獸”,能夠第一時間發出攻擊,碾滅來自地獄無門的可怕對手。

幸存的那棟酒樓,恰在巨大龜獸的身側。

那如天柱般的龜足,完全遮蔽了酒樓的門窗,使得這里間昏暗極了。

同樣昏暗的,還有姜望的表情。

佑國一方的反應,非常激烈,也非常迅速。

這巨大龜獸畢竟是擁有霸下血脈、能夠發揮接近洞真戰力的神臨異獸。在特殊助戰法陣的幫助下,快到姜望都反應不及!

誠然姜望在來佑國之前,已經與尹觀有過不得殃及無辜的約定。但這約定,可管不到佑廷,更管不得這只巨龜。

他默默地拿起下城王面具,戴在了臉上。

整個二十七城里的百姓,已經是一片混亂,恐懼非常。他們完全不能理解,護國圣獸為何會突然攻擊下城。在過往的歷史里,偶爾會有護國圣獸傷人的消息,但最后都被證明是誤傳。

今日這毫不顧忌百姓生命的姿態,是因何而發生?是第二十七城百姓奉圣獸不誠,還是誰人犯下了大孽?

不知所措的下城百姓,四散逃竄,母親抱著孩子,男人背著老父,可是像一群沒頭蒼蠅似的沒有方向。

巨大龜獸所背負的上城中,一個個披甲的超凡修士拔空而起,目視下城。

一個血氣驕烈的高大身影,驟然出現在高空。

負碑軍統帥鄭朝陽!

他注視著這一切,正要開口說些什么,一個蒼老的聲音已經先一步響在他耳邊:“不要做無用之事,

他們根本沒有能力逃離。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盡快解決掉對手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

國相趙蒼雖未露面,卻毫無疑問掌控著這個國家的一切。

于是鄭朝陽的話音出口,成了—一

“負碑軍結陣,隨我殺敵!"

上城里一座座軍營大開四門,負碑軍的精銳將士迅速往校場集結。

第二十七城里,巨大的龜獸緩緩那開前足。

如廊柱一般的龜足底下,是一灘灘的血,一團團的肉泥。

早已分不出誰是誰。

但是在其中一團尤其讓人感覺到混亂的肉泥中,忽然凸起一個鼓鼓囊囊的部分,然后從中鉆出五根手指…

接著一整只手從肉泥里鉆了出來。

龜獸低頭,好奇地打量著這一切,大概在疑惑這蟲子玩什么把戲。

那只肉泥中鉆出來的手,先是五指張合,舒展了一陣,好像借由這動作,恢復了幾分力氣。

然后又探進肉泥里,摸出來一個儲物匣。

這只手旁若無人地在儲物匣里掏,掏啊掏。

掏出一口黑色的棺材,躺在血泊中。

這只手,竟然就被這黑色的棺材“吃掉了”。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里,棺材蓋緩緩推開。

而后一個頭戴仟官王面具的人,就從棺材里坐了起來。

但是這一次,其人身上涌動的,是毫無保留的、神臨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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