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六十三章 但記一心

類別: 仙俠 | 古典仙俠 | 赤心巡天 | 情何以甚   作者:情何以甚  書名:赤心巡天  更新時間:2025-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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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行啊!

斗昭眸光如刀,在劇老頭身上挑開,所過之處,人神辟易。

大家也許是在思考,也許單純沉默,總之斗昭的目光沒有人接,一路斬風剖葉,最后落到了隨手關門的秦至臻身上。

秦至臻并沒有洋洋得意的笑容,雖然他有點想笑。

他是個穩重的性格,喜怒不形于色。穩穩接住斗昭的眸光,當仁不讓地往前。

身上黑衣如鐵衣,利落又冰冷。掌心握著的閻羅天子虛影,收成一團玄秘的光源,使他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尊貴的幽光中。

他將這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按在刀柄上,如此慢悠悠地……往前走。

寵辱不驚,昂首闊步。

“我大秦帝國素重文治,秦某三歲就讀經,用《靜虛想爾集》啟蒙……”

他邊思考邊說話,畢竟路程太短,只說了這么一句,便已經走到照壁前。

字斟字酌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嘴快打臉。他還沒來得及嘲諷呢,就已經捕捉到這道文題的復雜——怎么說也要三五個時辰,才能寫好這篇文章,若是考慮到盡善盡美,要反復修改雕琢,那么就得八個時辰往上。再考慮到漏筆解錯的情況……

要是甘長安在就好了!那小子提筆就是雄文,根本不在話下,能把出題的人都寫死。

他想到一句很精彩的話,但是沒有說出口——“諸君望洋興嘆,而我見獵心喜。”

“看來這題不難?”斗昭適時發問。

秦至臻咧開了嘴,燦爛一笑:“怎么,對斗閣員來說很難么?”

斗昭大大方方地點頭:“比把你按在地上揍要復雜一點。”

秦至臻道:“原來你不會。”

“別光耍嘴皮子。”斗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解題。

秦至臻便大步往前走,眼看著便要撞上照壁,抬起手來,便是一撕——

煉虛!

虛空生隙,像是給照壁開了一扇門。整個視線范圍內,都是震顫的空間流光。

他徑直走了進去,虛空如水紋一漾,照壁復立如新。

斗昭張了張嘴,要罵又怕他聽不到。

把考場搬開,從后門走了,也叫解題嗎?大秦帝國就是這么重文治的!?真西狄也!

“過是可以這樣過去,但是不解開這個題,問題就會一直存在,很難說不會影響到后面的發展……”黃舍利往前走:“交給我吧。”

說話間,她身上靈光萬轉,竟如蓮花綻。

隱約有一株菩提樹的虛影,浮顯在她飄飄蕩蕩的黃袍上。

眸藏雷音塔,心開菩提樹。

這時候他們已經意識到,書山讓照無顏來替職鐘玄,并非無由之筆,或許正是算到了什么,計劃讓照無顏在類似的情況下解決問題……但是并不需要。

今日全員齊聚,太虛閣有太虛閣做事的方法,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排。

黃舍利還沒有正式開啟覺悟狀態,僅僅是喚起菩提,便已經靈光頻現,文思如泉涌。這篇墨名雄論里的文字暗扣,幾乎一個個跳到她眼前來。

但有一襲白衣,已經越過她去。

“何必這樣復雜?”

重玄遵灑然而笑,隨手提了一柄月輪刀,大袖飄飄,走到文字照壁前。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好文章,他也的確提刀揮毫,卻只是一捺——

一霎刀光如剖雪!

黃舍利還以為他是要直接斬碎這照壁,一時不知該罵他的魯莽,還是贊他的風姿。又覺得愚蠢,又覺得實在英俊。菩提樹下,仍然心情復雜。

但刀光掠過后,眼前卻一空!

洋洋灑灑兩千三百六十一個照壁文字,似大雪紛揚在空中。

一時雪落盡,字又成文。

同樣還是那些字,卻變成了截然不同的一篇文章,且恰好對前文有了近乎完美的回應。

字字成階,搭成了一座拱橋。清水潺潺,自橋洞下流過。

原來這題的解法,還有這樣的一個關鍵要求——答案框在題目中,不僅要剖解文義,不僅要文脈相承,還須用這些文字的組合,來回應另一種組合。

恐怕也唯有一眼斬妄的重玄遵,能夠直接綻開那些隱晦的文字陷阱,刀指最終答案。

文字照壁,變成了文字拱橋,跨越了歲月小河。

行人自可橋上來去。

“好文章!”姜望早已等煩了,由衷地贊道:“重玄兄抬刀如詩,真是讀書人!”

重玄遵隨手一握,將長刀握成了月光,云淡風輕地踏上拱橋,聽得這樣的夸贊,卻是搖了搖頭:“工整,但不夠完美。”

“這篇文章本來可以有更精彩的對論,可是出題的人,卻用自以為是的所謂巧思,將回應框定在這些文字里。”

他輕聲一嘆:“重之于斧鑿,失之于靈氣。這也是勤苦書院慣有的毛病了。”

姜望不說話了。

大家沉默著過橋。

走過石橋便是雪,茫茫雪地上有一片竹林,還有秦至臻的背影。

這家伙大約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一個人蹲在那里忙碌著什么。

此處雪地極大地壓制了五感,即便是以姜望的目力,也只能看個隱隱約約——

秦至臻好像在立一塊什么碑,正用那柄墨刀在仔細地鑿。

讓人心頭沉重……莫不是為誰堆墳刻碑?

整個勤苦書院里,跟秦至臻有這份交情的,也沒別人了……

“干嘛呢這是?”斗昭抬腳就過去了,杵在秦至臻身后,半彎下腰來,審視他的刻字,語氣明顯放松了:“一路煉虛走到頭就得了唄!以大秦帝國之文治,您老人家還親自在這里等我們?”

秦至臻沒回頭,也沒回嘴,十分嚴肅地道:“這片雪地竹林,是一種非常復雜的封印,我正在嘗試破解。”

“我懂。”斗昭點了點頭:“虛空也被封住了!”

眾人都不說話,畢竟罵秦至臻,斗昭一個人就夠了。

秦至臻本來就罵不過斗昭,更兼有些理虧,索性一言不發,專注于解決封鎮。

一想到在一籌莫展的斗昭前面,那樣瀟灑地跨過文字照壁,便覺耳邊這些聲音,只是蒼蠅的嗡鳴,甚是無力。

罵了一陣后,姜望站了出來:“我要說句公道話了——”

“秦閣員正在忙正事呢,有什么要吵的不能等出去嗎?”他悲天憫人,苦口婆心,都蹦出了佛性:“要以大局為重啊,斗兄!”

斗昭恨的牙癢癢,要不是以大局為重,天驍刀早都砍下去了好嗎?連姜帶秦一起砍。看誰還在這兒裝好人!

但姜望給他使了個眼色,念及過去一年里此人對自己刀術上的貢獻,他也就暫時扭過頭去。

姜望走上前去,陪著秦至臻蹲下來:“不用客氣。”

秦至臻反應了一下,說道:“謝謝!”

姜望一邊觀察面前的封鎮,一邊道:“你跟貞侯熟嗎?”

“我是問……你們關系怎么樣。”

“算了,你能把他的因緣仙宮弄出來嗎?”

“啊?”秦至臻終于回頭。

“……你繼續研究吧。”姜望把他的腦袋掰了回去。

秦至臻終于鑿完了他剛剛寫好的鎮玄碑文,文辭簡練,立論嚴謹,文風十分厚重,寫的是對勤苦書院的贊與嘆,是對這段歷史里如江海般浩蕩的文氣的回應——

而后將此碑如重劍般,狠狠砸進雪地里!

寒意幽浮如懸云。

那幽幽云氣之上,見得萬里山河的蜃景。

風吹來,雪搖落,竹林竟然青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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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一看!

“藏筆于竹,隱紙在雪,文氣為硯,時空維序。”秦至臻的聲音愈發沉凝:“我猜得沒錯,這果然是左丘吾院長的成名之作……六爻山河禁!只是用海量的文氣做了遮掩。”

“鬧了半天你只是剛剛看懂題目。”斗昭不可思議地扭過頭來:“那你在這里裝模作樣地搗鼓半天,是在麻痹誰呢?隊友嗎?”

我上我也行。

“封鎮一道,博大精深。先要確定它,才能解決它。”秦至臻慢慢地道:“如果你連這都不懂,就不要跟本君討論了。”

斗昭是個傲性的,但也不會胡攪蠻纏。

他相信刀能解決一切,但在鐘玄生死未知的情況下,那的確不是很好的選擇。

在封鎮上被秦至臻嘲笑了,回去他肯定得勤學苦練。但這時只是咧了咧嘴:“那么你要多久?”

秦至臻認真地算了算:“三天。”

他的確什么都涉獵,什么都懂一些,除了刀術攀登絕巔、天府極致圓滿之外,還掌握了諸子百家許多知識。但畢竟不能樣樣絕頂。

寫文章差了些靈氣,勝在穩健。于封鎮有很踏實的基礎,但欠了些高度。

畢竟是寫出《上古封印術演變之我見》的左丘吾。這位大宗師對上古封印術有很深的洞見,在當代也是屈指可數的封鎮大家,他所創造出來的封鎮,并沒有那么容易破解。

“確實是六爻山河禁,要解決這道封鎮,最重要是了解它所搬運的是哪段山河,然后對癥拆解。這是封禁題,也是歷史題,更是政論題……”劇匱在這時候開口了:“我跟秦閣員分工合作的話,應該可以把這個時間縮短到一天半。重玄閣員來作最后的政論就好。”

法家對于禁封總歸是有些心得的。劇匱于此道,也算高手。

“咳!”姜望清了清嗓子:“我確實對封鎮也是有些了解。”

斗昭挑了挑眉——

誰問他了?

說話間鎮河真君已經走進竹林中,輕靴踏雪,留下一長串清晰的腳印,仿佛歷史的留痕。

有賴于秦至臻的前期工作,站在同事的腦門上,看問題果然清楚。在這段時間里,姜望已經對這部六爻山河禁有了較為深刻的了解。

若要按照標準解法,同劇匱、秦至臻那般慢慢地拆解封鎮細節,可能一天半破禁的確是極限。

但他有不同的解法——

六爻山河禁,其重在山河。

便如青鳥穿林,他的身姿只見掠影。飄飄的衣角帶來了風,八風動時,竹林瘋狂搖曳。

像是一部復雜的書,被拎起來抖擻灰塵。

卻又一霎定止。

因為有九座古老石橋,已經出現在竹林上空,將此林鎮住,令得風停雪暖。

長河九鎮,以禁破禁!

嘭!嘭!嘭!

大地深處仿佛地龍翻身。

這雪地原是文氣所聚,因禁法被鎮而爆發,文氣氤氳在天,隱隱有萬里山河之圖景。

姜望踏葉在竹林,漫步在碧影搖翠間……橫身拔劍!

碧竹盡開,皆成青簡。繞姜望而飛轉。一片片青簡上,因文氣的沖刷而顯現文字。這些文字所描述的人物風土,才真正叫山河清晰。

六爻山河禁的恐怖威能,至此才完全釋放。

可同時卻有一方青色巨鼎橫天而起,那所謂的萬里山河,竟然如幕布一卷,只印成鼎身的一段圖案。

用九鎮石橋鎮壓六爻變化,用青天劍鼎承載山河,察禁是掌上觀紋,破禁更易如反掌。

何處山河擔青鼎,何人六爻算九鎮!

姜望收劍懸腰——

天地一時靜。

他的左手橫伸在空中,抓住了那卷青簡。

竹林已不見,青衫在雪中。

轟轟轟!

此時才有茫茫雪落。

萬載文氣似大雪崩!

大家都沒有說話,仔細感受著這些奔涌的文氣,從中體察天下第一書院的苦質文心。勤苦書院的變化,勤苦書院的故事,這些文氣并不直接描述,但有或多或少的沾染。

神湮之眸,斬妄之念,最初和最終……

各不相同但都是現世最頂級的瞳術,以目光將這片天地切割得具體而微,無所遁隱。

這時這片天地又不同。

豈有無邊?前面不遠就是書院斑駁的圍墻,所謂竹林,不過毛竹十余根。

圍墻上開著月門,門后是暖洋洋的春景。

待得這邊雪化去,便見得月門之中,倚立著一個人。

其人樣貌平平,衣儒生之服,懸竹鞘長劍,倚門不動,好似睡在夢中,已不知多少時日,多少年……

他已經老了,眉發堆霜,氣血衰,唯獨眉眼輪廓,隱約舊識……恰是當年竹林練劍的那個一心劍,“每日練劍到一更”的崔一更!

恍惚春風吹來,暖意盈面。他緩緩抬起顫抖的眼皮,睜開眼睛,眸中茫茫然的雪已經掃盡,一瞬間變得堅定。散開的眸光似無數鐵屑迅速歸攏為頑固的劍,他以他獨有的鋒利和頑強,再次注視這舊風景——

便看到了……太虛閣的八人。

其時高天大雪崩,潰散的文氣如虎如龍。那嘯聲極近,呼吼耳欲聾。

很多年前親見過的姜望,手握青簡,腰懸長劍,立身最前。

其后或蹲或立,或走或停,都是當今聲名顯赫的人物,各有絕頂的風采……一齊抬眼看來。

風雪都遠。

故事仿佛在昨天。

崔一更如受雷殛,張了張嘴,眼中便流出淚來。

感謝書友“稚雛鳶”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860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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