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一百零七章 接風洗塵

類別: 仙俠 | 古典仙俠 | 赤心巡天 | 情何以甚   作者:情何以甚  書名:赤心巡天  更新時間:2025-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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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者永遠在挑戰,怯懦者也有資格生活。

這雖然是一個殘酷的世界,但不應該只有一種方式來面對。

道歷三九三二年的六月,實在是過分炎熱。

太虛幻境很好地反應了時令,甚至復刻了鼓噪的蟲鳴,惱人的燥意。

“媽的,還真修出一座監獄來。啥都讓這幫癟犢子管了。”

半蹲在路邊的趙鐵柱罵罵咧咧,看著高墻外的那些老樹,皺皮深深,好似這些年蔓延在人心的裂痕……一陣莫名的煩躁。

他還保留了在太虛幻境里宣泄情緒的習慣,但怎么罵街,都罵不出當年素質低下的放肆感。畢竟“眾口”變成了“單口”,歲月增長的也不止是年齡。

時間給了太深的教訓。

他不太能夠在暴躁的辱罵中找到樂趣,也更習慣緘忍了。

但今天是特別的日子,他早早地來到這里,在烈光中磋磨心情。

隨著太虛幻境的發展,各種各樣的問題也紛至沓來。所有人類存在的問題,太虛幻境里依然會存在,且因為太虛幻境的特殊性,人性的很多問題都會放大。

雖則太虛道主具備不可想象的超脫偉力,能監察到太虛幻境里的任何一處,但將這份偉力全部投入到太虛幻境的瑣事管理中,不免也有些浪費。

其有無窮之力,應放于無限之未來。

太虛幻境的整體演進,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而這份工作,非超脫偉力不可托舉。

群策群力的太虛閣員們,以“分擔太虛道主工作壓力”為核心思想,進行了一系列的“元境建設”。

因為這一系列建設是作為太虛社會的基礎而存在,太虛閣并不視此為幻,而視之為“開始”,所以計劃里稱為“元境”。

其中便有太虛天牢。

由虛靈全權負責,五刑塔輔助管理,諸閣共同監督,天下大宗大國,也都有定期巡察的權力。

它的建立意味著太虛幻境有了被諸方承認的“刑權”,雖然只在太虛幻境里,雖然限制很多,這不能抓,那不能抓,這也不準,那也不準……但也算一次權力的巨大松綁。

最直觀的體現就是——以前有觸犯太虛鐵律的事情發生,可能要太虛閣員甚至太虛道主出面才能處理,現在太虛幻境里負責刑律的虛靈,就能夠依律執行。

與太虛幻境永世同存的虛靈族,可不會在乎哪家的臉色。

五年前入獄的賈富貴,便被轉入此牢中。

所以趙鐵柱今天要在這里等。

“牢域”很是廣闊,畢竟太虛幻境里沒有空間的限制,空間大小只取決于太虛道主的需要。

陸陸續續有人從高墻后面走出來,或者罵罵咧咧,或者眉飛色舞。

趙鐵柱殺死了不多的耐心,等到日頭都西斜,才終于看到他要等的人。

眼前的賈富貴,除了真富貴之外,什么都不真。

現實里削瘦的他,在太虛幻境里卻圓圓滾滾——被姓姜的抓進去時,肯定不是這般模樣。姜望不會配合他掩飾自己,他也不會希望別人知道陳算就是賈富貴。

形象的調整,是在出獄的瞬間完成。

在早期的鴻蒙三劍客里,這家伙就是最陰的那一個,罵人挑事的時候一馬當先,干架的時候就眉頭一皺,將另外兩劍客推至身前。

明明實力高絕,就喜歡以多打少,欺負菜鳥。

再見老友,不激動是不可能的。

趙鐵柱一度都抬起屁股,但又坐下了——他很沒有形象地坐在路邊,將花花草草壓死了一大片。

可惜時代已不同。

曾經的“鴻蒙三劍客”,暌違江湖已五年之久。

大浪淘沙,新人換舊人。

他們當初那點狼藉名聲,放現在已經不算什么。

這年頭,騙人的、坑錢的、背信棄義的到處都是。

人越來越多,下限不斷探底。

在現在的太虛行者里,閑著沒事罵幾句人,欺負弱小什么的,不過是蒙童水平。

他不太適應這個時期的太虛幻境,更怕賈富貴不適應。

但走出鐵獄的賈富貴,自在地扭了扭屁股。抖著靈活的肥肉,抖了一整圈。十分愜意。

胖乎乎的他,抬起胖乎乎的手,抓住一柄從天而落的劍。黑白兩色的木柄,淡黃泛綠的繡色銅鞘,一閃而隱,藏入袖中。

當初入獄的時候,他的方外劍也被繳了,現在才還來。

在這個“第二世界”里,太虛道主無所不能。

趙鐵柱抬眼看著這胖子,看到胖子背后的夕陽,愈墜愈深。

賈富貴便在夕陽前走來,隨手將他嘴里叼著的煙斗摘下了,放到自己嘴里,用力地吸了一大口,使得煙鍋一片紅。在肺里回味了好幾趟,才滿足地吐出煙霧來。

“他媽的!”他中氣十足地罵道。

趙鐵柱咧嘴笑了,杳無音訊的五年,似就散在這口煙霧里,回蕩在這句臟話中。原來從來不陌生。

他其實一直都不知道賈富貴的真實身份,也沒想過一定要追究,大家在太虛幻境里做朋友,和在現實里沒什么不同。耍得開心就好了,現實里也不是都戴面具么?

只是上官的死,讓緣分變得殘酷起來。

他有時候會祭奠上官,但知道沒什么意義。

他每年都給賈富貴寫信,但一直沒有收到回信。

他當然也想過,賈富貴會不會就是陳算,算算時間,陳算被抓進太虛幻境的時間,差不多也是賈富貴消失的時間。

但這只是其中一種可能。而且賈富貴和陳算,差別也太大了一點。

他趙鐵柱已經是反差很大,現實溫文爾雅,太虛幻境破口大罵。賈富貴和陳算,則是兩個極端。

陳算是出了名的風輕云淡,智謀深遠。賈富貴則肉多嘴毒,沖動且素質低,偷奸耍滑,還見不得別人好,唯一的優點是講義氣,重感情。

直到昨天賈富貴終于恢復了與外界聯系的權利,發來他的出獄告知信……趙鐵柱才知此人是此人。

信很短,只說“老子出來了。”

時間很長,已經過去五年。

這五年發生了太多事情,一些故事變得遙遠了,一些記憶卻更深刻。

等到賈富貴又抽了兩口煙,趙鐵柱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沾著的草碎,笑著道:“富貴哥,準備怎么辦?”

賈富貴瞇縫著他的綠豆眼,重新打量面前的小老弟。

趙鐵柱在太虛幻境里,是個總要充大哥的性子,成天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從來不會叫別人哥,即便是在鴻蒙三劍客里,他也要帶個頭來。

或許現實中的中山渭孫不太一樣,但那種傲氣是一以貫之的。

看來楚國度厄峰的那次行動,確實是給了他深刻的教訓……

這幾年賈富貴無法聯系外界,外界給他的信卻是不曾斷絕。

趙鐵柱的信總是罵罵咧咧,問人在哪,是不是還活著。

師父不曾寫信過來。

只是東天師府會定期送來一封信,上面是現世諸般情報的匯總。

所以他雖在牢獄,也知天下事。

“這么久沒見太陽,嘴里淡出奶子了都!”賈富貴叼著煙斗左右地看,罵罵咧咧地抱怨,似緩了一會兒才聽到趙鐵柱的問題。

他笑了笑:“老子剛出來,總得先吃個飯吧?”

“叫什么,接風洗塵,是不?”

他邁著方步慢慢地往外走,連頭發絲兒都在享受久違的自由。

“先得跨火盆,柳枝點水……”趙鐵柱跟上來說,臉上也是帶著笑的:“這叫去晦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別整那沒用的!”賈富貴胖手一揮:“先吃席!”

“去哪兒吃?葷的素的?”趙鐵柱笑吟吟地問。

“去最葷的地方!”賈富貴惡狠狠地道。

趙鐵柱哈哈地笑:“非三分香氣樓莫屬啊。”

“荊國和景國都有三分香氣樓。”賈富貴只往前走,并不回頭:“老弟,是我先招待你,還是你先招待我?”

“當然先在荊國——”趙鐵柱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咧開大白牙:“有個叫上官的蠢東西,一直很想去。”

最討厭別人罵他蠢的龍伯機,曾經因為一聲“蠢貨”而暴怒,跟人在鴻蒙空間對罵了三天三夜的龍伯機……再也聽不到這聲蠢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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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國,計都城。

這座名聞天下的大兇之城,戰爭堡壘,并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那樣粗糲冷峻。

恰恰相反,此城繁花似錦,芳香如流,隨處可見的盆栽、花圃,將這里點綴得格外柔婉。三步一景,處處入畫……素有“花都”之美譽。

世上最“兇”的城市,有世間最溫柔的裝飾。

就像這轟隆隆的軍庭帝國,在西擴戰略受阻于黎國后,就一直安靜到現在,仿佛是泥菩薩般,早熄了怒火。

在三分香氣樓最奢華的房間里,青竹碧水,明珠綴月,恍如輕夢,煙若仙境。

溫文爾雅的中山渭孫,穿著一身得體儒服,正在長條的整木茶桌前,慢吞吞地泡茶,對面坐著仙風道骨的陳算公子。

姑娘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

陳算公子不說話,中山渭孫只說……“下一批”。

放眼整個荊國,中山渭孫也是最頂級的權貴,他不滿意,誰敢怠慢?

換了幾輪也就明白了,不是姑娘的問題。

但主管此樓的奉香使陳敬,倒也耐心很夠,便是一批批地把姑娘送上來。甚至在整個荊國范圍內,向所有的三分香氣樓分樓調人,又以兩倍乃至三倍的價格,將其它青樓妓館的姑娘請來……

一隊隊的姑娘,如盆花共展。

車馬顛簸地上樓來,什么也不干,只為走到中山公子面前,聽他說一聲……“下一批”。

下一批,下一批,一聲聲的下一批,像一刀刀的鈍刀割肉,

說話的時候臉上帶笑,也算中山公子對美人的溫柔。

“看著夏的顏色,連蟬鳴都覺新鮮。”陳算衣寬身瘦,端茶靜抿,偶爾看兩眼窗外的云,還在享受自由。

中山渭孫溫文而笑:“等你在此長坐,又覺蟬鳴太久!”

老實說,他坐得有些煩了。

因為他有破壞秩序的能力,現今卻在秩序的框架內與人拉鋸。

但鷹揚府乃荊國排名前列的軍府,荊國是他的家國,維護秩序就是維護他自己。

像雍國人那樣突然地把境內三分香氣樓全部查封,又在夜闌兒親至后,陸陸續續地開放,說是之前接到狀告、現在已經調查清楚云云……這才是對秩序的損害。

當然這也是雍國的實力決定的,雍帝或許不怕,但雍國必須要前怕狼后怕虎。一定程度上的損害秩序,是這個弱小國家的投名狀。

坐鎮計都城的陳敬奉香使,不惜血本,一茬茬地送姑娘來,任他們挑,從早上挑到晚上,只求不給中山渭孫發作的借口。中山渭孫還覺得不耐煩。這就是權勢。

陳算咂摸著唇齒間的夏茶,微笑道:“一刻是一刻的感受。”

“下一批。”

中山渭孫揮手又趕了一排鶯鶯燕燕,嘴里換了個話題:“明年的黃河之會,就是姜鎮河主持了,相較于往屆,可是有太多的改變。”

陳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停杯在前,姿態優雅:“我又沒參過賽,倒不知你的感受。”

在太虛幻境里他們粗俗得過分。

在現世之中,又斯文得過分。

舉手抬足都優雅,簡直可以作為兩國禮衙的代表。

中山渭孫“嘖”了一聲:“我一想到當初還在混內府場的他,明年就要站余徙的那個位置,就有一種這些年活到狗肚子里的錯覺。”

“是錯覺嗎?”陳算笑。

中山渭孫也笑。

陳算吹了吹茶:“你讓剛證洞真就被他關進去的人怎么說?”

說到余徙,他如今已是玉京山大掌教。

估計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這位置會落在他頭上,但一俟大權在手,卻也很快就進入了角色,在玉京山大興土木,又滿天下地宣揚什么“重登玉京”——

聽起來像是給星月原的白玉京酒樓做廣告。

往前推個五年,誰敢想白玉京酒樓這個碰瓷的名字,還能真跟玉京山碰上呢!

現在都有人說玉京山這個名字是碰瓷了!

真個是倒反乾坤。

曾經執掌元始玉冊的玄元……則成了新任西天師。

可以說樓約的墮魔,讓景帝掌權玉京山的指望一夕落空。

若不是遠征執地藏成功,天京城也該風狂雨驟了。

陳算出獄后沒有第一時間回天京城,反而是來到荊國,與中山渭孫在現實里碰面,雖是有一消郁氣的想法,也懷著靜觀風云的念頭。

他離朝太久,不知中央大殿里,還有沒有他的位置,座次如何。

索性跳出來,看云卷云舒后,是怎樣山河。

好友間的閑聊,到這里就結束了。

因為計都城里的各家姑娘,能借的三分香氣樓都已借遍,剩下的……因為中山公子的不耐煩,已經不肯再借。

其它分樓的姑娘一時還不能及時趕來。

中山公子和陳公子的挑揀,就有了空當。

本樓負責人是該謝罪的!

涂脂抹粉的奉香使陳敬,便翹著蘭花指走進來:“今日樓中來了貴客,小的不敢臟二位爺的眼,是以此刻才來請安……萬勿見怪!”

陳算面上帶笑,慢慢喝茶,心里似想著什么。

中山渭孫仍然在泡自己的茶,看都不看此人一眼,只淡淡地道:“既知臟眼,怎的敢來?”

“實在是店小姑娘少,下面的人不太懂事,恐怕怠慢貴客……”陳敬阿諛地笑:“到底是高矮胖瘦,還是騷純浪端,兩位喜歡哪樣,您給個話,我幫您挑!”

中山渭孫從茶罐里捻出一小撮茶葉,低頭細細地嗅,聞著香氣還好,笑了笑:“喜歡嘛,是很私人的事情,我也說不太好。得看過才知道。”

“您多少說個偏好,哪怕簡單的胸大臀翹之類,咱也好按圖索驥……”陳敬恭順得讓人沒法兒挑錯:“小人的時間不值錢,卻不敢浪費貴客的時間呢。”

“這樣啊……”中山渭孫將手里的茶葉,放進剛剛清洗過的杯子里,漫不經心地道:“聽說有個叫智密的女人,很是漂亮,叫她來吧。”

感謝書友“慕容狗腿子”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870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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