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霧氣遮擋了視線！道路樹葉枯草上結滿了寒霜。走在回家路上的郭小五緊了緊自己的襖子，遮擋著刺骨的寒意。
道路上積雪在晴日下幾乎融化殆盡，而如今寒霜撲面，地面上又多了一層白色。
熟悉的道路讓他一步步踏向回家的方向，路遇進城的百姓看見他后都躲避著！拿槍的漢子沒有誰敢招惹，那都是有勢力的人。
沒有熟悉的人，郭小五也不會與陌生人多說什么！更不會去在意路過自己身邊帶著怯意的百姓們，他行走在路徑上，點燃著香煙！仿若無事般昨夜一切都沒有發生，現在他想的是自己的未婚妻王青蘭，嘴角不時露出一絲笑意。
他很喜歡王青蘭，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讓他極其思念的。在思念中他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嘀咕一聲道：“昨晚也不知道蘭兒吃的好不好！？”
路過大王莊也郭樓子村去往縣城的岔路口，郭小五不由的向著大王莊的方向邁步！然而剛剛走出兩步，轉頭又回去又往家里走。
事情不會就這么結束了，死了人！四哥還要料理后事兒，如今的四哥回到家肯定不會好過！他有些擔心。
當他回到村里的時候，村里人只有幾個人在大柳樹下烤火！天已經亮了，霧氣也散了不少，太陽從東方露出了殷紅。
太爺一如既往的坐在太師椅上搖晃著，一口一口抽著煙袋鍋！瞇著眼睛抽著腳下篝火旁圍著的子孫與婦人們。
村里的長輩發現了郭小五回來，正談論間突然變得很安靜！他們都看了看郭小五，郭小五對著他們笑了笑。
瘸子六叔也從地里抓鵪鶉回來，背著三桿長矛正與郭小五碰面！本見到郭小五都要說上兩句的他，一句話都沒有坑，徑直往自己的家門口走去。
“六叔，抓了不少鵪鶉啊！？”郭小五笑著問道。
“哎呀，小五啊！你這是去哪了！？”瘸子六叔笑著問道，但笑容很勉強。
“在縣城剛剛回來，看您的面色不對啊。”郭小五仿若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問道，然而心里大概也知道了怎么回事。
“縣城！？”瘸子六叔立即色變，接著伸手拉住郭小五進了自家的院子問道：“出事兒了，你不知道！？縣城死了人，你不知道！？”
“啊！？這咋回事！？俺在三哥家睡了一晚上，請三嫂過兩天回家幫忙呢。”郭小五說道。
“哎！這可是禍事兒了，四兒帶著騾馬隊的弟兄去縣城喝酒，碰了事兒！騾馬隊的大部分都沒有回來，聽說在縣城醫院里守著。死了四個，連夜把尸體抬回了家，現在人家的家人正在你家里守著。”瘸子六叔一臉難看的說道。
“我說昨夜聽見了槍聲，我要回去看看！”郭小五急道，轉身就要走。
“去啥！？就在六叔家呆著，你爹現在正發火呢。你也在縣城，少不得跟著你四哥遭殃，這都是什么事兒啊。”瘸子六叔拉住郭小五道。
“那俺也要去！”郭小五掙脫瘸子六叔的手，疾步離開。
“咦...這孩子咋就不聽話呢！？這事兒說不出一個理來，要不咱家人能不去圍著把他們趕出去！？”瘸子六叔一跺腳生氣道。
院落內，一群人披麻戴孝的哭泣著！老少婦孺跪在親人的尸體旁，這是他們一早就抬過來的，他們想知道自家的頂梁柱為什么死了，發生了什么！？要郭四兒給個說法。
他們是郭四兒請過去喝酒了，怎么就出了要命的事兒。
當郭四兒進家門的時候，他們就在！這讓郭四兒心下一沉，迎面走來的就是自家老爹抓著棍子上來就在腿上抽了一棍，疼的他跪倒下來。
“說，到底怎么回事！？”郭老捏怒聲呵斥道。在氣怒中，他的身子在劇烈的顫抖，面紅耳赤下再次舉起棍子在郭四兒背脊上打起來，直到棍子被打爛！郭四兒的背脊溢出了血，才算停了手。
他沒有等郭四兒把話說出來，他也不會等自家兒子說出原因！首先要對鄉親們一個交代，消掉他們的怒氣與不知情帶來的哀傷悲痛。
郭四兒疼的要趴下來，這是他挨的第二頓毒打！第一次是三哥下手比較狠，腦袋上的疙瘩還帶著讓他有些暈乎，而老爹的手更狠。
但他知道老爹的心思，看著眼前四個弟兄的尸體他把這頓打挨了！疼是疼的，但沒有他的心更疼，眼前的弟兄都是自己的生死兄弟，如今不在了。
他們都是家里的頂梁柱，死了！家里的天也就塌了。
“啊，俺對不起弟兄們啊……”郭四兒沒有趴下去，而是跪著面對弟兄們的親人砰砰的磕著響頭。
這時候也正好郭小五走過來，院子里的哭泣聲也因為四哥的響頭而陡然寂靜下來。
郭小五看著不忍，但他不能插嘴！這一切都不能讓老爹知道跟他也有關系，這些事兒四哥必須扛著，這也是三哥的交代。
“俺帶著弟兄們喝酒！可俺們都是走南闖北的漢子，都是在關東敢與小日本子玩命的。我們過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營生，我們跟弟兄們發了財也收了很多的藥材，這些藥材很名貴被日本人盯上了，他們追到了這里。
我們沒辦法，只有把那些小日本人弄死才能活下來！死的不只是眼前的弟兄，俺三哥的警察局也死了十幾個，都是為了我們，為了我們啊。
我是帶頭的，可俺保不住他們的周全啊！他們都是英雄，是真正的英雄啊，是岳武穆一樣的英雄。
在關東的時候，日本人占領了東北！他們奪了我們的貨，我們要奪回來殺了他們不少人。可奪回來的還有更珍貴的藥品，那都是國家需要的，打仗需要的。
俺都是中國人，從小日本子手里弄來的東西怎么可能還給他們！？俺還有良心，俺們是一條漢子，是中國人啊。”
磕了十幾個響頭的郭四兒直起來身子哭喊著，他沒有說謊！但很多事兒他不得不隱瞞。
“俺們都說，要對得起祖宗……”郭四兒接著嘶吼道。
接著他拉著爹棍打自己時落在身邊的錢箱子，啪的一聲打開說道：“這些錢都是發給他們的，是給英雄的，今早上成立就貼了布告，布告上有弟兄們的名字。
董大局長給的，一家五十個大洋！死了的，一個月去警察局領一個大洋的養家錢。”
“俺二拐作證！四哥說的都是真的。”此時二拐帶著幾個騾馬隊的弟兄踏入了院子，他們看到郭小五后點了點頭。
郭小五吐出一口氣，看著二拐跟著四哥一起跪了下來。
郭老捏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些漢子雖然死了，但死的有名聲。
“這都是命！咱們領了錢走，給俺家男人打一口上好的棺材！兒啊你記住，你爹是英雄，是殺倭寇的英雄。”一個婦人起身道，他走到郭四兒的面前。
郭四兒拿出五十個大洋遞到他的手里，喊了一聲：“嫂子！”
“俺家男人本來就是做的刀口上舔血的營生，俺不怪你！怪就怪俺家男人的命短。這錢俺收著，殺的是鬼子，死的也值得。比死在強盜的手中更好，說出去俺家臉面上也有光。”這個婦人說過，拿著一袋大洋牽著兩個孩子的手，吩咐家人把自己男人抬走。
而同樣的，其余死去弟兄的家人也領了錢離去！他們此刻變得很安靜，走的也很安靜，但空氣中卻彌漫著無盡的哀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