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這又咋了！？”剛剛踏入院落，看見愁眉苦臉的老爹，王青蘭擔心的走過去問道。
“青蘭來了啊，快，快到屋里歇著，別累壞了身子。都這么大肚子了也不在家好好待著，郭老捏也不擔心。”看見閨女來的青蘭爹，臉上立即露出了笑容！滿臉的褶皺都堆積了起來。
“小五哥也來了呢。”王青蘭說道。
青蘭的爹這才注意到后腳踏入院門的女婿，看女婿背著半袋子東西，轉身就迎了過去哈哈笑道：“來就來吧，還拿東西干啥。”
“爹，沒拿啥東西。這不是忙，大半年了沒有來過一次嗎？”郭小五客氣道。
“誒，不是小孩子嘍！這說話都跟以前不一樣了，來來來，趕緊屋里坐。”青蘭的爹說著，伸手去接郭小五背著的麻袋，入手一沉。
“爹，你小心些，里面可有三數的雞蛋呢。”坐在廚屋的青蘭提醒道。
“誒誒，小心些，小心些。”聽說里面有三十個雞蛋，青蘭的爹更是笑開了花。眼前這幾十斤的玉米面不說，光是這雞蛋都是貴重的吃食。
青蘭的娘聽到青蘭的聲音后，正在廚屋忙活著手里正刷的碗筷一放，就往堂屋走。
“蘭蘭啊，娘可想你了。”青蘭的娘慌張的跑進堂屋，親熱的抓住了自家閨女的手。
郭小五坐了下來，掏出一根煙自己點燃一口一口的吸著等著剛剛進內間的老丈人出來。這老丈人是提著郭小五帶領的糧食，是要藏起來的。
好面食特別是雞蛋家家戶戶都顯得珍貴，青蘭的娘家是喂不起雞仔的！能吃一口雞蛋算是奢侈的。人都不夠吃，哪兒有雞吃的口糧！雞仔長成要下單的時候，可有十幾斤的糧食撒出去。
“胖嘍，娘看著你在老郭家過得滋潤心里也開心。”青蘭的娘笑著說道。自己的閨女嫁出去能吃飽穿暖，這是讓她最開心的一件事。
大多的人家閨女嫁出去都吃不上一頓飽飯，能嫁給殷實人家也是女人家的命好。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圖的也就這么些東西。
“婆婆對俺舍得，收麥子都沒有讓俺下地干活。在家里一直養著，家里的吃食都是吃的玉米面餅子，俺可是吃的最好呢。婆婆每天都會給俺煮一個雞蛋吃，這幾個月每個月都給我殺一只老母雞煲湯喝。
小五哥待我也好的很，家里的事兒也聽俺的。”王青蘭說起了婆家的好，也說著自家男人的好。
“那就中，那就中啊。”青蘭的娘也是高興的笑著。郭小五在一旁聽著呲牙微笑，卻不會插嘴，這都是女人家的事兒。
“小五啊也是娘從小看大的，他從小就疼你。娘就想著不管自家閨女能不能吃飽穿暖，嫁給一個心疼自己的男人比啥都重要。”青蘭娘說道。
青蘭與自己的娘說著閑話，青蘭的爹從內屋走了出來！他拉著一個板凳與郭小五坐在了一起，也就開了話：“家里也算是過得去，俺知道你咋想的。只要蘭蘭過得好就成，你學武把子也要刻苦些。”
“今天早飯吃的啥！？”郭小五問道。
“這不敢打下了麥子嗎？昨夜俺磨了兩斤白面，喝的是糊糊。”青蘭爹笑著說道。
郭小五也笑了，他起身二話不說去了廚屋！青蘭爹也跟了上去，嘆息了一聲。
郭小五看了看大鍋的邊沿說道：“鍋上可沒有粘粘的糊糊，俺倒是看到了野菜根！爹，你這是說謊，其實你可以去俺家要糧食吃的。”
“誒……青蘭是個要強的孩子，出嫁的時候你們大嫂二嫂的做派，讓她寒了心。爹要是去借糧也就夠我與你娘吃些日子的。
就是這十幾二十幾斤的糧食，你大嫂二嫂也惦記著。”青蘭的爹嘆了口氣。
“家里的院子大，也是新院子！俺不在家都是青蘭一個人守著院子，俺娘有時候會跟青蘭一起睡在屋里，可也是隔三差五。
家里的糧食夠吃，養著你跟娘沒有問題。
家里也是開了火的，這大哥二哥指望不上，也不能冷了俺的心。”郭小五說道。
“那你大哥二哥家就不管不顧嗎！？”青蘭的爹這時候終于咬牙說了實話。他聽出來了這個女婿有孝心，但就是因為有孝心對自家閨女好，他才說出了心里的話。
“俺娘說都是當爹娘的，這話俺也明白。進了院子就看見爹唉聲嘆氣的，我就想昨夜剛剛打下來糧食，我那大哥二哥肯定找了你。
家里只有十畝地，另外十畝是租的！就是今年多了一年的收成那也不夠吃。
跟蘭蘭來路上的時候我就在想，索性你把糧食都跟他們分了，不管了。大哥二哥怎么鬧騰都跟爹娘沒有關系，你們就帶著衣裳抱著蓋地去俺家拄著。
東西屋空閑著，也好娘能照顧著。”郭小五說道。
“你還是不愿意幫扶他們，這去你家過活算是咋回事？”青蘭的爹說道，他眉頭皺起思量著郭小五說的話。
“幫是要幫，看他們以后的表現。現在俺家能過得這般殷實，也是我們幾個兄弟拿命換來的，要是大哥二哥有這個膽子，我就去找三哥說說，安排一個生計。
可要是運氣不好丟了命，可不能怪俺們。”郭小五說道。這些為老丈人考慮的事兒，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次，此次借著機會給說了出來。
拿命換來的吃食，青蘭爹一聽腿就跟著一顫！這是要玩命的，想著自己兩個兒子也沒有這個種。
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是老百姓信封的至理名言。如果賴活著都活不了，剩下的只有死亡。為了子孫后代生下來一口糧食，咬著牙上吊投井都是正常的事兒。
“你讓俺想想。”在廚屋內，青蘭的爹蹲在了門口！續上煙葉抽著煙袋鍋，一臉的愁容。在沉思間，他的身子在不由的顫抖著。
這是他被郭小五那句用命換來的吃食，給嚇的。
他能聽得懂郭小五的話，這意思很明白：這年月想要吃飽穿暖就要豁出去命才行，要是命都舍不得就靠天吃飯，吃不上就等死是唯一的結局。
郭小五也不說話，離開廚屋后去了堂屋他笑著說道：“娘，把這只花毛雞給殺了，今天吃頓肉食，爹那里有酒嗎？”
“有有有，過年的時候你爹買來的燒酒還有幾斤呢。”青蘭的娘連連答應著，起身就要去整理被青蘭拴在門口的花毛母雞。
這花毛雞很肥，有七八斤重。
“那就叫著大哥二哥吧，俺有話要說。”郭小五說道。
青蘭的娘愣了一下，往常小五帶吃食過來，那是門都不讓大哥二哥進的。
“等下他們來了，俺跟他們說說以后怎么個活法，咱家也不能年年不夠吃食，用野菜煮著填飽肚子。”郭小五說道。他家過得殷實，而老丈人家卻吃著草根野菜果腹，這說出去他也感覺臉面上無光。
既然剛剛已經跟老丈人說想要吃香的喝辣的就要拿自己的命換，那么今天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看看這大哥二哥誰能扶持起來，要是連命都不敢豁出去，還這么過活的話。
如此郭小五是再也不會幫扶的，是真的沒有出息了。但他心里也醞釀的一番說辭，若是兩個大舅哥沒有一個把命豁出去，那么就愛莫能助了！那叫爛泥扶不上墻。
“我去叫他們!”青蘭的爹一咬牙起身，他知道自家女婿想要干什么。剛剛一袋煙的功夫他也想通了，正如女婿說的那樣！這年月想要吃飽穿暖就要舍得出去命，不舍命也沒有好日子過！生死那也是看運氣。
前些日子家里沒有了吃食，老婆子準備上吊！幸好閨女回來了才救了下來。要是這么下去，這吃不飽飯命搭進去也不值得，還不如拿著這條路混個出路。
人都是如此，逼急了破罐子破摔！把命豁出去都不是稀奇的事兒。
青蘭的爹現在想要自己的兩個兒子玩命了，要不等壞年景再沒有吃食，家里人口又多。上吊的可就輪到他們了。
老百姓的命賤，豁出去算個啥！一條命換來一家人吃飽穿暖怎么算都劃算。
這青蘭的爹先到了大兒子家，很遠他就聞到了玉米面餅子的香味！也不由的讓他吞了吞口水。心想著：大兒子家不是揭不開鍋了嗎？怎么還有這么好的吃食。
廚屋內青蘭的大嫂聽到腳步聲，立即把剛剛咬了一口的玉米餅子從小兒子手里奪過來，放進了懷里踹起來，接著瞪了另外兩個兒子一個閨女一眼，方才一腳踹在自家男人的屁股上低聲說道：“有人來了，聽腳步聲是咱爹，都把餅子藏起來！這是娘在你們姥姥家要的糧食。”
青蘭的大嫂這一腳踹的用力，讓青蘭的大哥揉了揉屁股！趕緊把吃剩下的半塊餅子揣進兜里，嘴里的強行咽下去還擦了擦嘴巴就走出了廚屋。
“爹！你咋來了？”青蘭的大哥笑呵呵的問道。
里面的動作已經被青蘭的爹看了個清楚，也不氣惱只是心中一嘆說道：“小五來了！帶來了一只雞，今天晌午做肉吃，讓你過去喝酒。”
“呀，爹，還有這好事兒？咱家姑爺可想通了，晌午俺一定過去。”聽到這話的青蘭的大嫂，立即在廚屋就應承了下來。
他說她會到，那就是一家子全去！家里六口人有肉吃又有肉湯可不都要解解饞。
“爹，雞大嗎？”青蘭的大哥問道。
“七八斤呢！家里還有一些細分白菜，夠一家子吃的，爹那還有七八斤的燒刀子。”青蘭爹回應了一聲，然后轉身離去。
等到了二兒子家，聽到了二兒媳婦的哭聲還有孩子的喊叫著。
“娘，俺餓。”
“娘，俺也餓。”
“娘等下就去找你姥姥借糧食啊，等你爺交了租子咱家就有新糧食吃了。”二兒媳婦說話間帶著安慰聲。
“誒，我去找小妹借點！不是你以前老是跟著大嫂鬧，咱家與小妹家怎么會這么生分？你還外嚼舌頭根子，現在可是把小妹得罪苦了。”二兒子嘆息著。
這話讓青蘭的爹聽起來多少有些安慰，這二兒子還是有良心的。
透著窗戶看向廚屋內，大人小孩碗里都裝著野菜湯！野菜也沒有幾根。這年月都不夠吃，很多人家都去挖野菜，一茬一茬的每年都會吃光。
“俺也是怕大嫂把東西都搶去，咱家也孩子要養活。”青蘭的二嫂摸著淚。
“行了行了，等下俺就拉著臉皮去找小妹。等弄來了糧食你做好了吃食，別忘了給咱爹娘送去些，這樣小妹心里也高興，以后會幫襯著。
家里這本賬要會算，算的明白才行。
妹夫家可是看不慣你這種人，人家一家子都孝順著呢！咱能借到糧食了，也要有些良心，以后這親戚咱也能說上一句話，不至于餓死。”青蘭的二哥訓斥著。
青蘭的爹聽到二兒子的一席話笑了，他咳嗽一聲進了廚屋說道：“小五請你去家里吃酒，孩子都過去吧！其實你妹夫啊等的就是這一天，就看誰明白的早。
這番話我會跟你小妹說，今兒一早他們就來了。
你借糧的事兒說出來就是，爹跟著幫腔。”
“真的，爹！”青蘭的二嫂精神一震。
“高興什么！？你跟孩子在家不許去。餓一頓也餓不死，大嫂一家全去吃能吃幾口？你還想跟大嫂學著！？剛剛我的話都聽到狗肚子里去了！？”青蘭的二哥訓斥道。
“爹，俺餓。”十二三歲的大兒子插嘴道。
“餓也不行！爹，咱們走。在家里都等著爹把糧食給借過來，好好的吃一頓飽飯。”青蘭的二哥冷臉訓斥著，拉著自己爹的手走了。
“你看看，這有啥？爹知道你的心咋想的，也不能缺了娃這口吃食，等下爹就讓你娘給弄些送過來。”青蘭的爹心疼道。然而此刻他的內心卻是敞亮的，說到底這二兒子也是有孝心。
“誒！爹，能借到糧食就不錯了。都要是去了，你跟娘不這么想！這讓小五怎么想？糧食要借，今兒小五請我們吃酒那也是擺的龍門宴，這飯不好吃。”青蘭的二哥嘆息一聲說道。
青蘭的爹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這個二兒子腦袋瓜子這么聰明，也有這么深的心思。
的確這是鴻門宴，但這個宴席也是兩個兒子往后命運的轉折！這些話在心里，他確實不說的。到時候怎么選擇就看兩個兒子自己的命，要是沒有出息那也是命數怪不得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