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麻教的法術雖然防不勝防,但是等閑的法師也是需要準備法壇的,故而一般來說施法速度都比較慢,同時呢,披麻教中用來防身的法術也很少,只有寥寥幾種而已,要是放在排教眼里,還是要很費點心思,才能破去,可是要是得了畢真真二女的助拳,那可就是簡單極了。且不說二女手中仙劍的厲害,將披麻教護身法術斬破就很輕易,更不要說針對邪法,最厲害的可不是劍光,而是雷法!
麻長老和成十三娘都是行走江湖的老鳥,在這方面科比畢真真二女要經驗豐富得多,前前后后只是一會兒,就讓二女欣然同意配合排教斗法了。
排教長老們準備齊備,就等著披麻教妖人上門了,其實要說準備,不外乎是給自己預備幾個草編替身人偶,防備披麻教妖人暗中使用指物代形禁制,用七刀斬魂之法,操控先機;只要先機不失,排教長老們就能用最擅長五鬼搬運之法抵擋,再用類似搬山鎮岳的法術鎮壓敵人。只是一條,這些法術行法之前都需要提前布置,預有成約,方能得心應手,終不似劍仙飛劍來的神速。排教長老們姿勢知道這一點,才處心積慮地說動了畢真真二女的好奇心,為的就是雙方斗法之時,畢真真二女能從斜刺里殺出,給對方來個措手不及。
排教長老們掐的時間是恰到好處,不過第二天,披麻教的妖人就出現在了岳陽城。
排教總壇雖說是在君山上,可是君山地處浩浩蕩蕩的洞庭湖中心,四外水路漫長,其實不利于排教接業務——排教雖然頂著一個幫派的名號,可是說到底還是一個需要為眾多教眾謀取工作的組織,所以排教最大的堂口,也是對外的窗口,就在洞庭湖與江水交界處的岳陽。
這處堂口正門正對江水,門口開闊,一覽無余,可是后門卻是密布叢竹,綠蔭掩映,僻靜至極,也是排教重要成員出入的孔道,不過這一晚,卻成了披麻教與排教斗法的好地方。
出現在這里的是一溜兒七個形狀各異的披麻教妖人,為首一個是個身高體胖的白嫩和尚,圍著一件青布百衲衣,脖頸上掛著一條人骨念珠,各個大如拳頭,慘白的眼窩里泛著點點碧森森的火光。
分立在和尚左右的,是兩個瘦瘦高高好像麻桿兒一樣的中年男人,頭上纏著麻布頭巾,上邊斑斑點點的好像是使用了多少年的汗巾,只一走近,就能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汗臭和魚腥氣,這兩人肩上都背著一只同樣是麻布質地的褡褳,只是與尋常人家使用的褡褳不同的是,這兩口褡褳上,不知道是繪制上去的,還是繡上去的,有著骷髏鬼火的圖案,遠遠一看,就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這三個為首的妖人身后,是四個高矮胖瘦各自不同的或老或年輕一些的婦人,穿著打扮和模樣雖有不同,但唯一的共同點,卻是沒有一個看起來像個人,瘦的如同竹竿,露在外邊的皮膚也是黝黑如鐵;胖的如同皮球,渾身皮膚蒼黃;還有一個遍體黑布裹定的白發老嫗,頭上說是白發,實則稀稀疏疏,卻依舊挽成了一個獨角一樣的髻子,上邊還差著五六七八根各式各樣的簪子,臉上也涂著粉底,描著口紅,只是白的耀眼,紅的似血橫流;最后一個長相還算是四個婦人里最周正的一個,但卻是長著一個駝背,整個人似乎永遠是佝僂著,好像一只大馬猴一樣。
排教這方出戰的只有成十三娘和麻長老,自從排教弟子發現后門處一團白煙冒起,就急忙報給了這兩位出來行走的排教長老,這兩位動作也快,立刻就讓幾個排教弟子抬著兩張供桌放到了后門外的草坪上,供桌上香爐中燃著三柱高香,香爐前供著四蒔瓜果,還有豬、雞、魚三牲貢品,貢品之前,還有一塊白布蓋住了一樣物件,不過看樣子,應當是一具沙盤。
麻長老看著眾弟子擺放好了一切,這才冷笑著對七個妖人說道:“平素我排教與爾等妖人井水不犯河水,雖說都是在水上討生活,可是這天下水路上到底是地域廣大,也不是容不下各位,何苦來犯吾排教。”
“麻老鬼,閑話少說,今日咱們既然來了,就是要分出個高下,咱們兄弟姐妹能容你安心布置,已經是仁至義盡,你們要是敗了,這排教以后可就是吾等做主的了!”說話的并不是為首的白嫩和尚,而是四個婦人里身形最胖大的那個。
胖大婦人話一落地,就是伸手從頭上摘下一把剪子,從懷里掏出一張黃麻紙,隨手咔咔幾下,就鉸出了一個人形,雙手一拉,就是一串小人,各個手足相連,然后張口咬破舌尖,一口含著鮮血的吐沫就噴在那一串小人身上,隨后嘴里喊一聲“疾”,無形中生出了一點火焰,直接就點燃了沾上了血跡的小人。
胖大婦人哼哼冷笑,就那么看著小人身上的血跡被火焰一點點舔掉。這法門倒也陰損,只是不是正面害人性命,而是暗中耗人精血,火焰看似燒掉的是紙人上的血跡,實則是燒掉指向目標人物的精血,讓人不知不覺中虛耗精血,就算是一條龍精虎猛的大漢,在這種法術下,最多不過三個月,就會變成一條百病叢生的肉蟲,就算是富貴人家,能日日進補,也不過是讓火焰燒的更猛烈一些罷了,實際起不到半點補益作用——除非是能找出做法之人,將法術破除。若是無法找出,那么何時紙人上的火焰熄滅,何時就是中招之人死期到了。
不過這法術顯然沒起到作用,因為麻長老身前供奉的三牲祭品上冒出了一抹紅光,只是一閃,胖大婦人手里紙人上的火焰就消失了。胖大婦人一見法術無功,冷哼一聲,正要動作,身旁的白發老嫗嘎嘎一聲怪笑,手一翻,尋出一把剪刀、三柄七寸來長的冷森森的鋼叉,手一翻,三柄鋼叉直接釘在額頭上,直沒進右額角里,只留下二寸余的叉尾在外邊,卻沒見到有半點流血,剪刀則是那只手插好了鋼叉之后一縮之間,就深深釘在了手背上,隨后又是七張竹片懸在了身前——這正是鬼母朱纓門下流傳出來的借物代形禁制。
只是白發老嫗還沒有行法,另一邊枯瘦如柴的婦人就已經咬破了一只食指,帶血的手掌一揚,對著成十三娘就拍了過去。這一招,卻不是傳自鬼母門下的法術,而是黑煞教中最毒辣的血神掌。別看是這招法術的名字是血神掌,可卻是與當年石神宮老魔的《血神經》不是一碼事。這門功法是借助自身精血點燃敵人精血,致不濟也能讓敵人血液中毒,渾身血脈如遭縮筋之痛,從而喪失活動之能,束手就擒。
這婦人一掌拍向成十三娘,掌力過處,地面上的青草都是一片枯黃,隨即化為點點碎屑,眼看成十三娘似乎未有防備,這一掌就要建功,卻不料成十三娘身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淡金色的光罩,雖只是一現即隱,但那一記帶著淡紅色火光的一掌卻正正的打在了光罩上,隨即金光一亮,整只淡紅色的手掌都染成了金色,嗯,就沒有然后了。
這婦人一掌失手,立時悶哼一聲,嘴角也留下了一縷鮮血,一張黑漆漆的瘦臉也變得蒼白。大馬猴一樣的婦人怪笑連連,屈指連彈,一連串十八顆淡紅色的拳頭大小的火球從這婦人手里發了出去,只是這火球在妖婦手里還是淡紅色,一出手卻變得赤紅如血,正是當年包括鬼母朱纓在內合稱妖山四惡中其他三人都會煉的邪法赤月珠,也是現如今披麻教中最污穢陰毒的法寶。
這東西與黑煞教的法術血神掌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最擅長如影隨形,尋隙即入,同時也不懼法力震散,就如同跗骨之蛆一樣,只要粘上一點,就無休無止,即使是正道人物遇到,等閑散仙的寶光也禁不住赤月珠妖火的焚燒。
那白發老嫗也不閑著,手里不知道從哪里又摸出來一柄尺長的鋼刀,一眼斜看著供桌后的麻長老,一眼瞄著懸在身前的竹片,口中連連呼喝,都是一刀刀虛虛劈下,可是距離竹片還有寸許,當頭一張竹片就已經被老嫗劈成了兩片,隨后是第二張竹片……
只是如今,排教的這兩位長老麻長老和成十三娘占了地利之便,有提前準備好了供桌和三牲祭品,不管披麻教的這四個婦人如何施法,最多就是上供的三牲祭品突然燃起一蓬大火,將豬頭、公雞和魚燒成一片白灰,就是果盤里的四蒔瓜果碎成了一地的汁水,偏偏兩人確實一點兒事情沒有。盡管如此,麻長老和成十三娘也是應付的手忙腳亂,手里的黃符不停地在香燭上點燃,額頭上也不停流下汗水。
畢真真和花奇在麻長老和成十三娘身后的排教堂口的屋脊上,看得正津津有味,卻是一點也沒想起來二人可是受了兩位排教長老的委托,是要及時出手,將來犯的披麻教妖人斬殺的。然而就在排教兩位長老苦苦招架的時候,從雙方斗法的竹林側翼上空飛來一道金碧光華,越過竹林上空,突然就是一個轉折,對著排教堂口后邊的空地就沖了下來。
畢真真和花奇二女嚇了一跳,急忙將自家劍光放出,護住了身體,也不怪二女猶豫了一下,也是來人遁光過于奇特,一般來說玄門中人的遁光大多是純色,不是青光,就是金光,要么就是白光、黃光、藍光,但不管怎樣,色澤都要純正、清澈,只要遁光一駁雜,或者色澤暗淡,那么來人多數是旁門散修;而要是換了邪道妖人,那么遁光就花哨了,其中尤以金碧光色為多。
眼見的來人遁光就是金碧之色,畢真真二女當然是以為來人出身邪道,只是又見到這道遁光光色純正,并無半點邪氣,一時間也沒有想起來這道光華的來歷,這才猶豫了一下,僅僅就是這一絲猶豫,這道金碧光華就貼地一晃,隨即就是慘叫連天,畢真真二女此時也搶到了麻長老和成十三娘身前,將劍光化作一個圓球,護住了排教兩位長老,并且還與金碧光華對撞了一下,可是讓兒女覺得那道金碧光華潛力沉重,不由得雙雙后退了兩步——排教兩位長老身前的供桌,可是卻被金碧光華切成了碎片。
“咦”的一聲發自光華之中,隨即金碧光華一斂,從光華中現出一個女生男相的清癯女冠來,只是一張刀條臉不怒自威(就是臉上帶笑,看著也與生氣并無兩樣的那種),倒是讓兩女忽然覺得有些心虛。
這女冠一現出身來,就看著二女直皺眉頭,輕聲喝道:“你們兩個女娃,為何與妖人為伍?”
這話說得可是冠冕堂皇,可是把暗中看熱鬧的林曉逗壞了。這女冠不是別人,正是長眉真人座下那個殺孽最重,后來被長眉真人舍給了心如神尼繼承衣缽的沈秀,也就是后來屠龍師太。不過此時,很明顯還沒有到屠龍師太遭劫之時,身邊也沒有那個眇目小丫頭和癩痢小丫頭,雖然此女從來都號稱嫉惡如仇、眼里不揉沙子,可是林曉還就真的最看不上這種修士——這種修士往往最堅持己見,排斥他人,非常容易一條道走到黑,即使僥幸成道,未來成就也十分有限,為林曉所不取。
因為在林曉眼里,修道的過程也是尋道的過程,世間事哪有一成不變的道理呢,唯有追尋千變萬化之后的那一點不變之處,才是真正的得道。而類似于屠龍師太這種固執己見的修士,只是能夠成就一個最好的護法人選,卻不是一個真正的修道者。
如今屠龍師太沈秀這一發問,立刻就讓畢真真兩女有些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