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與眇姑絕處逢生,自是有時間運用慧眼觀看,只見圍住自己師徒二人的數百旗門妖陣紛紛消散,只有一南一西兩道妖光迅疾無比地飛走,其他的妖人更是手忙腳亂,遁光亂飛,神情都是狼狽至極,各有重傷在身,沈秀料定,這些不針對妖人中,隕落的絕對不在少數!
自打前兩天剛見了赤手空拳就捉住了屠龍刀的青衣黑髯道人,此時又見了一道朱篆就有如斯威力,實在有些搞不懂這兩天為何遇到的不知名的大能是何等頻繁,只是此時眼睜睜地看著占地萬畝的血焰大陣,變成了天邊的一個小小光點,自己二人飛出去了不下萬里之遙,卻還有心思琢磨為何還沒有到地方。
所謂心想事成,就在沈秀一轉念之間,裹著二人的祥光紫焰就已經落地,沈秀和眇姑放眼望去,卻是一片窮陰凝霾的蒼涼海域,只有自己身下站立的這一處怪石林立的小小島嶼,才是這里方圓千里唯一的陸地。
不過僅此而已,這里說是島嶼,還不如說是一塊巨大的礁石,地勢低矮,只消略有風浪,就好似會有陸沉之厄,四外還都是灰蒙蒙的,只有光明,而不見大日高懸。二女可是沒想到落腳之處竟然是此種荒僻所在,要不是遠遠望去見到前方的峭壁下,影影綽綽似乎有個人影,二人還以為是受了那位前輩大能的愚弄。
此時可不敢猶豫,二女立時向著峭壁走去,走不多遠,以二女的眼力,可是看了個真切,只見那峭壁之下,礁石之間,山石之上坐定了一個衰年女尼,頭上短發如雪,身上緇衣破舊,到處是一個個的補丁摞補丁,衣角處還隱現毛邊,只是人雖老邁不堪,臉上皺紋一層接一層,癟著一張沒了牙的嘴巴,可是眼里卻是目光炯炯,神光攝人。
到了此時,沈秀也是福靈心至,想起當年長眉真人說過的話——有一老友神尼心如,欲收一名女弟子承襲衣缽,只要資質好,不管此前善惡,尤其是有了佛道兩家的根基則是更好,看師父的語氣,似乎是要把自家門下弟子送過去一個,只是那時候沈秀一門心思都在與自己的“惡師兄”滅塵子曉月禪師擰勁,還真沒把心思往這個方面想,哪里知道師父當年屬意的卻是自己!
到了這時,沈秀已然醒悟,一把拉住眇姑,在老尼身前跪倒,虔心稟告:“弟子沈秀,病徒孫眇姑”等等,卻見老尼好似坐禪一樣,并未搭理,等了良久,老尼方才開口說話,只是一開口就問戒刀帶來沒有,沈秀一愣,隨即恍然,急忙將師傳的屠龍刀取了出來,雙手奉上。
老尼這才微笑著點頭,也不接過屠龍刀,卻又說出了一句話,可是讓沈秀大為驚異——“待會兒還會有位前輩玉臨,正好請前輩作為見證,貧尼收你入門。”
話音落地,遠遠傳來一陣大笑:“哈哈哈,你這老尼即出了家,又馬上得證佛門正果,還與拙荊姊妹相稱,如何讓貧道做得前輩啊。”
老尼也不見其身,只是臉上層層疊疊的皺紋舒展開來,“話非如此,吾等姊妹自是情深,前輩可不當此論。且不說前輩本身輩分,僅僅前輩自身道行就是貧尼望塵莫及,如何當不起貧尼敬仰。”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半晌間始終不見說話的人出現,沈秀和眇姑暗暗咋舌,不說別的,就這份千里傳音,還能如同尋常人家耳邊低語的本事,就是非同凡響,尤其是這么長時間還未出現,就可知那人不定還距離此處有多遠呢。
不過說話間,也不見天光變化,沈秀和眇姑雖然不急不慌,可也是發覺時間過了足有一炷香以上,這才看到天邊出現了一朵青云,初出現時只見青云悠悠,不疾不徐的樣子,與尋常微風之下的云朵并無兩樣,可是入眼之后,卻發現那朵云朵快如利箭,不過眨眼功夫,就已經來到了近前,隨即青云一蕩,云開霧散,眼前卻是多出了一個滿頭癩痢的小女孩,還有一個——青衣黑髯的中年道人!
看到癩痢小娘,沈秀和眇姑都睜大了雙眼,可不是嗎,此前與眾妖人斗法,斗得驚天動地,目眩神搖,哪里顧得上這個剛收進門來的小娘,師徒兩個幾乎以為這個癩痢女童難以幸免,這會兒眼見到心如神尼,一時間竟然沒有把這孩子想起來,此時一見,真有些驚喜交加。
只是再驚喜交加,也抵不過沈秀見到林曉的驚嚇,沒錯,就是驚嚇,沈秀腦子里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這個道人以前說過的話,就是真的,一點不帶摻假!以心如神尼與自家師父的交情而言,那可是平輩相交,而心如神尼都要尊稱此人為前輩,說此人道行猶在自己之上,那么必不為假!甚至也算是在自己已經飛升了師父之上!天底下有何等人物即使還未飛升,還能超越自家師父的道行!一時間沈秀有些呆愣了。
癩痢頭小娘可不等沈秀醒過味來,剛一落地,就又哭又笑地朝著沈秀跑了過來,就這幾步路,還沒等沈秀明白,就再次抱住了沈秀的大腿哭了起來,咦,怎么又是再次?
不過這一哭,倒是讓沈秀緩過精神,眼中也露出一抹慈愛,也是哈,這癩痢頭小娘也是苦命,上一世就是沈秀剛把基礎坐功傳授完畢,就被惡人逼死,這一世依舊是剛收入門下,就遇到了眾妖人來犯,自己和眇姑也被魔陣困住,險些身死,這小娘也差一點……嗯?不對,按說癩姑此前功法不全,也算得上身輕體健,卻算不得修道入門之人,又如何能躲過眾魔崽子的搜索?而且,修道界公認的事實,就是未曾洗髓伐毛的凡人,即使是地仙高人也不過只能攜帶百里之遙,耗時也久,更是禁不得天上罡風,可是此時取出現在自己眼前,那一朵青云飄飄…………
心如神尼與青衣黑髯道人打趣了幾句,就再次看向沈秀,“今日有紫陽真人前輩光臨,見證貧尼收得衣缽弟子,也是貧尼之幸。沈秀,過來先見過紫陽真人前輩,要知道當年長眉真人也要拜在前輩面前稱一聲師叔,此外前輩門下弟子也是鼎鼎有名之人,嵩山二老的追云叟白谷逸可就是前輩門下大弟子。”
沈秀這才知道原來眼前的道人來歷是如此之大,看來此前在岳陽與自己說過的話,可是一點不摻虛假,真實不虛啊,既如此,沈秀也只好拉著眇姑和癩姑,在林曉面前乖乖跪倒:“拜見師叔祖/祖師叔。”
林曉大袖一揮,無形之力同時將沈秀和眇姑癩姑扶起,“免了免了,貧道就是一個貪戀人間的老不死,小尼姑,你還是先把弟子收了,吾等再說閑話。”
心如神尼也是無奈,這位紫陽真人還真是教導出來什么徒弟,自己就是什么德行,這一張嘴可是著實令人沒有辦法。轉過頭來,沈秀已經拉著眇姑和癩姑在神尼面前排成一排跪倒,心如神尼也不說話,只是照著沈秀捧著屠龍刀的雙手一指,屠龍刀就飛將起來,化作一道金碧光華,在沈秀三人頭頂只是一轉,就把滿頭青絲落了一地,只余下三顆光禿禿的白嫩光頭。
為三人披剃完畢,心如神尼才說起當年,沈秀也才明白長眉真人昔年的苦心,林曉見師徒孫四人說完舊事,這才開口對著心如神尼說道:“小尼姑,你如今衣缽得穿,也算是很快功德圓滿,不過吾師侄雖然舍了一個徒弟給你,日后你可也需得舍一個徒孫回來。”
心如神尼點頭:“自是應當。”
林曉又轉頭對著沈秀說道:“你這……嗯,丫頭,還是丫頭吧,性子太急,日后追隨神尼學藝,首先要戒的就是這個急字,凡是沉下心來,即可萬事無憂。至于這個小癩痢,”林曉伸手摸了摸癩姑的光頭,微笑著說道:“老祖我日前見你們師徒二人為魔火血焰大陣所困,就順手把這個小癩痢帶到了一旁,順手將峨眉本門的功法傳了,本門心法入道奠基可是最好的心法,神尼所傳心法,待到這個小癩痢峨眉心法有所成就之后再傳不遲。”
看著沈秀雖然不明白,但是直接認可的模樣,林曉也不解釋,只是對著心如神尼說了一句“龍華會上再見”,就身化一道清光飛起,在半空中只是一閃,就消失不見。
說實話,沈秀此時對于林曉知道的也就是見到的一點點,再有就是心如神尼所說與長眉真人和白谷逸的關系,但是對于其他卻依舊一無所知,心如神尼也不是多話的人,留沈秀師徒三人在居羅島上一停十余年,除了閉關修行,就是偶然間有些神尼舊友來訪,其中一個就是大方真人乙休。
乙休也是此間一怪,要是論乙休自己的出身,偏偏是與長眉真人同輩,其師叔合沙道人與長眉真人的師父樗散子乃是至交好友,彼此互稱師兄,所以乙休與長眉真人也屬同輩中人,只是偏偏乙休娶了韓仙子,而韓仙子的師父申無妄的三妹申無垢又是曾為血神子鄧隱的妻子,這一來,乙休倒是自降輩分了,鬧得峨眉兩代弟子都與乙休兄弟相稱。
與心如神尼也是如此,乙休自然是與心如神尼同輩,可是見到了沈秀,也是以師妹招呼,本來沈秀還有些別扭,可是乙休來得多了,倒也是習慣了。從乙休這里,沈秀倒是打聽到了林曉這位紫陽真人的一些消息,對這位神秘的前輩大能也有了些許的認識,最起碼一點,就是這位前輩固然看重輩分,但更愿意扶掖后進,尤其是喜歡收攏誤入旁門的修道英才。只是有一點不好,就是這位前輩慣會游戲風塵,有時候更愿意在旁邊看熱鬧……當然了,對于前輩看中的弟子,各種寶物也像是不要錢一般,隨手就能扔出一大堆來。
但是唯一讓乙休吐槽的,還是關于乙休自己與韓仙子之間的事情,這其中,林曉這位老祖可是沒少讓乙休吃癟,到現在夫妻二人鬧了這么些年別扭之后,乙休都不敢上門討饒——更多的時候,還是乙休不敢拖累韓仙子的修行,然而更多的則是乙休現在竟然不知道韓仙子的本尊在哪里修行!這一切,可是都怪林曉這位師祖把韓仙子藏得太嚴實了。
沈秀也是偶然間聽乙休說起了這一點,雖然好奇得很,卻也不敢細問,免得乙休惱羞成怒,日后不再前來居羅島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沈秀倒也是很佩服乙休交游之廣,十年時間,乙休前來居羅島討要丹藥,都不止五六次之多了。
這一日,沈秀忽然想起自己離家到了居羅島已經十年,就在心如神尼閉關所在外邊虔心通誠稟告,見神尼并無指點,知道這是神尼默許,遂帶著兩個弟子離開居羅島返鄉探親去了。
卻說當日岳陽城排教堂口之外,畢真真二女見到林曉出現,知道自己偷離白犀潭驚動了這位祖師,雖說一路上沒有做過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這位祖師在二女眼里,可是絕對不好糊弄的人,見到林曉緊隨著沈秀飛走,二女不敢再排教停留,急急忙忙乘船離開,就連麻長老和成十三娘的謝儀都沒敢拿上。
一口氣乘船順水而下千里之后,二女又急忙棄船上岸,隨意尋了馬市買了兩匹駿馬,就逆水而上奔了北方而去。
順著漢水北上,就是中原重鎮襄陽,過襄陽不遠,就是當年長眉祖師舊居武當山,二女的目的就是當年韓仙子說過的三師叔祖申無垢的舊居翠屏山莊。翠屏山莊在武當山陽,也是當年申無垢遇到鄧隱和長眉真人的舊地,只是因為當年鄧隱入魔與申無垢反目,這里就被申無垢封存,自己也奉師命移居海外,靜待道行圓滿飛升,這里也漸漸為后人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