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耶力拓笑了笑,沒有給出直接的回應,而是將瑟維爾延留,邀請共進晚餐。待到晚餐時分,燭光輕搖,耶力拓讓翻譯以外的人都離開房間,而后讓翻譯俯身貼耳輕聲傳達。
“奧黎的王,瑟維爾,你知道我的最終目標是什么嗎?”
瑟維爾微微有點緊張,但亦因能與雄主私下交談而感到興奮。“千輝之城,夏拉王都,奧斯達米亞。只有這座繁花似錦的城池才能彰顯您的豐功偉績。”
耶力拓大笑起來,“你確實有些見地,孩子。我想要的其實不止如此。”他讓翻譯捎來地圖,攤在桌上,給瑟維爾指著。
“你看,這一片已盡歸我所有,而嘉連平原上只剩下兩大勢力,夏拉人的王國,和伊諾特人的卡文迪王國。賽斯契人一兩百年前曾強盛一時,如今實已羸弱,去騷擾夏拉不過是撓癢罷了,伊諾特人才是夏拉人真正的威脅,而他們卻抽不開身來對付,便讓那伊茉達拉奪走東嘉連,這女娃卻又叛變自立。”
“如今,”耶力拓等翻譯說著,喝了口葡萄酒,而后繼續說道,“薄弱之地暴露了,正是打破三足鼎立統一嘉連平原的最好時機。有你在另一側的幫助,我便如虎添翼。”
“另一側……”瑟維爾望著耶力拓的雙眼閃爍著充滿野心的光芒和得志的笑容,明白到對方站在比自己高許多許多的山崗上俯瞰眾生,對方才是君臨天下的王。“所以,我崇高的王,您要奪下伊茉達拉占領的鑰河東岸之地?”
耶力拓愈加開懷,哈哈地笑著。“真希望你是我的王子。你比尼爾帕更聰慧,比查赫林更正直,呵呵呵……”
翻譯愣了下,有些尷尬,耶力拓便讓他別翻譯這句,接著說道:“明日我們簽訂契約,我將資助你的事業,讓你成為奧黎的總督。”
瑟維爾頗為感動,連連鞠躬致謝。耶力拓讓他起身,收起地圖,與他用宴。又請仆人好生伺候瑟維爾,特地囑咐以王子的待遇禮待之。
翌日,瑟維爾便拿到了耶力拓親署的文件,準許他在國內招兵買馬。兩個月之內,便在彌月城和繆莎城兩地招攬到十多位精銳刺客和所謂的“豎琴手”——繆莎出產的神術師,擅長以唱歌和吟詩作對的方式蠱惑人心。他們打扮成商人的樣子,利用耶力拓給予的資金購置馬匹、車輛和各類貨物,并從繆莎執政官處取得通關文牒。
繆莎與洛凡之間聳立著蒼翠的拂琴山脈,據說繆莎詩人的靈感源泉便是此地的青山綠水。瑟維爾一行輕易地通過了其中的漢卡關隘,進入到洛凡的地界。夏拉官兵檢查了他們的貨物,并未覺察異樣,便讓他們進城。
繆莎豎琴手的領袖名為帕慕卡爾,此人頗有領袖氣質,并且聰慧能干,瑟維爾便派他先行前往奧黎城做好布置。而他則帶領剩余的人馬在洛凡城中熟悉地形,進入酒館等地搜集情報,又派豎琴手在幾個人流量大的市場上演唱詩歌和說書。不用幾天他們便已摸清了城中的概況,執政官為誰,住在何處,城中的守備力量如何分布,巡邏兵的路線是怎樣的……
夏日清晨,天朦朦亮,市集中開始有些人氣,新鮮的食材散發著或清爽或血腥的氣息,而豎琴手們則已經找好了位置,開始做諷刺夏拉人的演講,逗得當地居民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群情激奮。
更早的時候,瑟維爾和彌月城刺客們早已準備就緒,天還暗著,便沿著大街小巷行動,發現異樣的巡邏兵迅速被刺客用暗器撂倒,沒過多久一行人便摸到了執政官的府邸處。
按照瑟維爾的手勢,眾人分頭行事,瑟維爾與三人翻越宅墻入院,一人踩著一人肩,瑟維爾便靠此人梯爬上二樓,破開窗戶,在夏拉執政官與他的妻子驚慌尖叫之時,利用先知之劍的魔力迅速揮來器物堵住正門……
“是我們洛凡人奪回自己城市的時候了,奧黎和洛凡人民的真王,馬上就會來帶領我們走出泥沼!”繆莎詩人握緊拳頭,振臂高呼,圍觀群眾紛紛回應:“打倒夏拉狗官!”“洛凡城是我們的!”“去特么的夏拉人!”
一車車的武器被迅速運來,同來的還有提著執政官人頭的英俊青年。
“洛凡的子民們!多年前,我母親蒂爾妲就曾推翻了杜朗人的暴政,如今,我,你們真正的王,歸來此地,為民除害,矯正秩序!夏拉執政官已死,讓我們將夏拉人徹底打倒!讓洛凡回到洛凡人的手中!”
激情的豎琴之音奏起,奇妙的聲音不斷回響著:“真王瑟維爾萬歲!”“真王瑟維爾萬歲!”
農夫與工匠紛紛執起發放的刀戟,伴著繆莎人彈奏的旋律,走街串巷,將發現的夏拉人一一擊倒俘虜,竟只用一日,便在夕陽之下,夏拉官兵全部戴上鐐銬,聽候瑟維爾發落。
“曾經杜朗人和夏拉人讓我們為奴!如今,秩序回歸,這些剝削我們的外鄉人是我們的奴隸了!”
瑟維爾讓同伴領上夏拉執政官的人頭——面容猙獰,雙眼大睜,血已干臭——快馬加鞭趕往奧黎,而自己,則由子民簇擁著進入已清掃干凈的執政官府邸。完美的王者歸來,母親,屬于你的城、你的王冠,我奪回來了!
未休憩太久,瑟維爾一行翌日便翻上馬背再度出發,他們已經不需要再在奧黎戰斗了,在他們到達之前,他的子民便會為他們的王大開城門。
歷經幾日的趕路,風和日麗之時,瑟維爾便遙望到那一片素白的城市——城墻與房屋的每一塊磚瓦,都純如白雪,陽光之下仿佛能閃耀光輝,它在呼喚著王的回歸。帕慕卡爾已經捧著血淋淋的王冠,在城門處久候多時。
雖然勝利已經到手,但瑟維爾依然很享受地聽著帕慕卡爾的匯報:帕慕卡爾與繆莎詩人甫進城便大肆散播傳言——夏拉狗官當死,真王即將回歸。夏拉執政者不滿傳言,下令將造謠者全部搜捕起來,但當洛凡城大起義成功的消息傳來,奧黎城中央廣場上,洛凡執政官的人頭被甩落在地的時候,奧黎人馬上相信了傳言,揭竿而起。
星隕紀89年夏,瑟維爾成為那亞希王國西嘉連總督,在耶力拓的特許下,奧黎城的大湖之畔,烈日照亮青天,盛大的登基儀式在此舉行,瑟維爾戴上了曾讓他迷茫半生的王冠。帕慕卡爾也受他指派成為洛凡代執政。
他相信遠方的伊蓮娜會在不久后聽到這則消息,她會原諒他的。他亦希望登基的消息能被失散多年的母親與妹妹注意到,來奧黎城與他團聚。
這不是歷史的終結,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終于有了能正式調遣使用的大批屬下,他發散力量在各地搜集母親和妹妹的下落。杜洛杜斯助他回歸王位,亦不會忘記他的吩咐:
“我需要你回去,登上奧黎的王位,糾正這一局面。否則,巡夜邪神的詛咒將永遠盤旋在這片大地之上,乃至于帶來世界的毀滅。”
不知道是否是杜洛杜斯的記憶在作祟,每當他眺望星淵大湖,腦袋總有些微微生疼,似乎“先知”在告訴他,最重大的敵人,從來不在身邊的人類,而在星空之下的深淵當中。
但是對巡夜女神夜翎的信仰乃是奧黎人的傳統信仰,極端宗教組織天啟之儀早已有了數百年的歷史,在本地可謂根深蒂固,夜翎降下天罰之后天啟之儀更是煽動人們應更加虔誠地祭拜女神,以安撫女神的怒火,未來亦不得再有人違逆女神的旨意。
他頒布法令,宣布天啟之儀為違法組織,須嚴加查處,任何人都不得再崇拜夜翎——其他的信仰,無論是崇拜奧黎之王抑或是崇拜偉大而神圣的祆火,則都受到瑟維爾的鼓勵。
巡夜神殿被一一搗毀,城中央的“白衣少女”像被毀壞,被認為屬于天啟之儀的人紛紛鋃鐺入獄,多名“首要分子”被拉到中央廣場處斬首示眾。受死前,天啟之儀的祭司總愛口吐狂言:“踐踏傳統的偽王!你會受到女神的天罰的!”
縱然知道這些教徒不過是耽于虛妄而狂熱的信仰,但他們的詛咒依然使他有些不安——萬一夜翎是真實存在的神,他又如何能安枕在大湖之畔?
直至一日,令他擔心的報復切實地到來了。一名衛兵匆匆忙忙地入殿,“吾王!河北岸有一處狂教徒窩點!我們跟他們在對峙……”
“為什么不直接將他們清洗掉?”瑟維爾驚而起身。
“他們劫持著一位人質,并聲稱那是您的妹妹!”衛兵慌慌張張,大汗在他臉上淌過。
“雪蘭娜……”
衛兵繼續報告稱狂教徒們要求瑟維爾親自到那兒與他們談判,若是談妥了,才會把公主放了。
瑟維爾趕緊讓衛兵將他帶去,乘上渡船去往夏河的北岸,又由親兵領著來到北方山林的邊緣。
“呵,奧黎的真王,你可總算來了。”一身痞氣的男人望見瑟維爾,便用粗厚的嗓音前來招呼。
“你是天啟之儀的人!?”瑟維爾咬起了牙,“我妹妹在哪里?!”
“別著急,我并不信仰你們那什么夜空女神,只是跟她的那些祭司有合作罷了,我的好弟弟。”男人一身土色的裝束,暴露的手臂上紋著特殊的圖案——瑟維爾曾在杜朗王戈第耶的身上看見過這個圖案。“至于咱妹妹,就在那一頭,待會我會帶你去見他。”
“……符利德?杜朗的王子?!”在瑟維爾的記憶中,十多年前夏拉人已經默認戈第耶父子都死在戰場上。
符利德大笑起來,露出故意打磨過的尖牙,使他的嘴臉顯得更為猥瑣,“你以為我死了,但那樣我們一家人可就沒法再團聚了。雖然小時候我們基本沒接觸過,難得見面了,還是好好敘敘舊吧。”
符利德打了個響指,幾個大漢便押著一個女人出現在林子的邊上。
“你是瑟維爾嗎?你是我的哥哥嗎?”女人遠遠地喊道。
“雪蘭娜!”瑟維爾看不清女人,心急如焚地想往那邊追去,符利德持劍攔住了他。
“你慢慢地跟我來,我們找個好地方聊聊。但是你的人可不準來,不然我就殺了她。”符利德說完,便舉著劍,一點點地跟瑟維爾往林中走去,他的手下亦押著雪蘭娜始終保持著距離。奧黎的親兵們則被下令守著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