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醫院,一間特護病房。
病房里,待滿了人,有老人,有大人,有小孩。
都是躺在病床上老者的家人、朋友。
老者雙眼無神地掃了眼室內或肅穆或悲傷而立的眾人,昏昏沉沉的意識里想著自己這一生本該不會有什么遺憾了,只是……
只是這超凡世界為何不早些降臨。
入階超凡便可延年益壽,已經是舉世皆知的事實。
此時守在病房里便有個跟他同齡的老伙計,原本跟他一樣老態龍鐘,頭發花白。
如今看來卻像是‘返老還童’了一般,跟他兒子差不多模樣,面容雖依舊蒼老,卻顯得精神矍鑠,沒有一絲腐朽之感。
僅僅是機緣巧合步入超凡一階便能實現此種效果。
如果,如果他也能有這么好運氣那該多好啊。
“爸,您還有什么想說的?想做的?您的后人、朋友都在這兒了,有什么要交代的,別留遺憾。”
一個同樣年邁的老人蹲在床邊手握著躺在病床上老者的手語調悲傷地說道,身后老者最年長的孫子都年過五十了。
陽城劉家,人丁興旺,五代同堂,家中成員大多也頗有出息,活躍在各行各業,是當地頗有名氣的望族,大族。
不怪老人說的直接。
現代醫學,新興的超凡續命之法。
以劉家所掌握的能量,該想的辦法都想了,病床上老者生機枯竭,確已藥石無靈。
“有你們,我哪還有什么遺憾?”
病床上老者虛弱笑著,頓了頓,道:“給我念一段你小時候,我常唱給你聽的定軍山吧。”
“這一封書信來得巧,天助黃忠成功,站立在營門傳營號,大小兒郎聽根苗……”
床邊也已年過七十的老人雖在子孫的帶動下,進入過神話游戲,有一定的收獲,但收獲低微,此時卻并沒有依照老父親說法念出來,也沒聽身后子孫勸阻而是將這段唱了出來。
唱的頗為吃力,音調也古怪,床上老父卻露出了一抹微笑。
唱不到一半,老人已滿頭大汗。
“爸,爺爺他,已經過去了。”
身后一個中年人輕拍老人肩膀,悲聲道。
不知是誰最先哭出來,便像是傳染一般,整間病房里不斷有哭聲響起。
老者說過他只想看到子孫幸福的笑,不想看他們哭哭啼啼的,此時看不到了卻沒有了這種顧忌。
這是眾人以為的。
世界雖超凡顯現,但形成幽魂卻也需要諸多條件。
再就是幽魂難以長存于世,往往不是因憤怒迷失自我被除魔衛道,便是自發消散于天地間。
除此之外,極少數基督教狂信者死后靈魂可得到天堂的接引,但這在華國是很少見到的。
眾人卻不知道,老者只覺自己仿佛化成了一片羽毛,飄到了空中。
往下看去,看到眾多子孫后代,正悲戚地守在‘他’身邊,哭泣著,他們嘴巴翕合說著什么。
老者卻已經聽不清了。
“我這是成為鬼魂了嗎?”
“不是說玄孫劉希已經成為一階超凡者了么,為什么他也看不到我?”
“可身體還是很難受,就像是一艘滿是破洞的破船。”
“而且,好冷,好想睡覺……”
老者意識以一個極快的速度陷入黑暗。
迷迷糊糊中,只覺像是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等他意識重新變得清晰時,便已身處一個長長隊伍里。
他看向周圍,是一片晦暗的灰色空間,仿佛無邊無際一般。
隊伍前方卻有一抹莫名的亮光傳來,仿佛指引著他們,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走著。
老者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前,身后,都是與他一般的霧狀模樣的人,就像是傳說中的鬼魂。
本就是較為迷信的老一輩的人,加上世界早已變得千奇百怪,老者立即就聯想到地獄,喃喃自語:“這里是傳說中地府嗎?”
他癱瘓在床期間,也有進入過神話游戲,欲圖尋求超凡之機。
奈何年紀太大,身體機能幾乎全部喪失,大概只有像他老友那種幸運兒才有幸以如此年邁的身軀步足超凡,延年益壽。
“老頭,你也是藍星華國人?”
一道尖細聲音傳來。
老者循聲望去,是身前隔著一個雙眼呆滯的霧狀人的年輕人在說話。
年輕人將脖子扭了一圈,偏頭看他,看起來甚為嚇人。
但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再者自身如今也不像是活人了,便也不怕,不悅道:“你家大人沒教過你尊老愛幼么?”
“勞資當人的時候,都不懂什么叫尊老愛幼,更別說現在成鬼了,再瞎逼逼,老子一口把你吞掉。”
霧狀年輕人突然張開血盆大口,看起來極為猙獰可怖,這下,直嚇的老者大叫一聲后退好幾步,直撞到身后人,這才像是觸電一樣趕緊又踏前幾步。
好半天,才驚魂未定地看向復歸常態,目光卻依舊冰冷的霧狀年輕人道:“即便是地獄,小老兒也相信必有法度在,你敢吃我?”
“老先生說得對,酆都也是有法度的。”
一個身著黑色袍子氣度威嚴的鬼差,驀地顯現。
手上鎖鏈響動間,便已延伸纏繞到那年輕魂魄身,年輕魂魄霎時發出凄厲至極的哭喊聲,身體上還冒著陣陣青煙。
縛魂索,低等鬼差專用法寶,位階不高,但卻對世間一切魂魄皆有極大的克制效果,任你生前是何種模樣,死后三魂七魄也都難逃縛魂索的捆縛。
不單難以逃脫,在被縛魂索勒緊時,還會受到極大痛楚,仿佛置身油鍋一樣。
鬼差對于年輕魂魄的喊叫求饒聲,仿若未聞,冷笑道:“人類中有刺頭,鬼魂中也不少,在我酆都卻可一不可二,先前已經警告過你一次不可大聲喧嘩,再犯不可輕饒,你卻沒聽進去,只好捆著你去見判官了。
是化成我縛魂索的養料,還是堅持到見判官,且看你的造化了,嘿嘿……”
聲音中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說完,又討好看向老者,“如此處置,老先生可否滿意?”
老者有些不明所以,不過瞧著身上不停冒著青煙,痛苦嘶吼像是在經受某種極為嚴厲酷刑的年輕魂魄,有些不忍。
但此時經歷,到現在還很有幾分夢幻感覺,老者也并不出聲求情,只是小心翼翼道:“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