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歇息一晚,大概早上七點鐘,趙毅不知道哪里找了個破盆子鐺鐺鐺的敲個不停,把營區內的人馬都弄醒了。
他扯著大嗓子吼道:“炊事班埋鍋造飯,所有班長以上的人到我面前集合!”
靠著昨日殺人時的虎威以及晚上的獎賞,初步建立了威信的趙毅使喚起眾人來倒是沒什么難度。
一刻鐘后所有人都到齊了,大量的士卒在一邊圍觀,包括幾個被擄來的士子也跟著出來看熱鬧。
看著這個集合速度,趙毅直搖頭,但經過基層歷練的趙毅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時,得先把人騙上船了再收拾,他清了清嗓子,高聲道:
“昨日,我給你們任命了班長排長和連長,今天我就正式教你們操練,現在把你們會的都暫時放到一邊,我怎么練你們,你們就怎么練下面的人,聽明白了沒有?”
營區不遠處就是炊事班埋鍋造飯的地方,這些該死的伙頭軍有兩把刷子,據說是城內天一閣的掌勺師傅,就這一會兒功夫,就把昨天沒吃完的魚連肉帶骨一起剁了拿去煮粥,此時誘人的香味已經開始飄出來了。
想喝粥的眾人聞言立刻雄赳赳氣昂昂的應道:
“明白咯!”
“俺聽懂了。”
......
這些不統一的口號把趙毅好不容易養出來的氛圍就給破壞殆盡了,因為人馬的來源過于復雜,口音繁多,以至于號令不統一,趙毅也沒有去糾正,他實在是時間緊迫,只能抓大放小了,一些瑕疵留待以后慢慢收拾。
趙毅以前學生時代看小說,很多人穿越后凡是涉及練兵就是隊列和軍姿,自己沒從軍的時候不懂,真正深入研究了,才知道隊列和軍姿到底是拿來干什么用的,為的是培養什么。
趙毅仔細考慮過,眼前最緊迫的是生存問題,隊列這些培養紀律和戰斗力的東西要先扔到一邊,李自成很快就要敗亡了,接下來已經訂好了游擊的方略,就要按照游擊的方略去執行。
游擊游擊,有游才有擊,重點得凸出游的位置,也就是運動戰的精髓,移動。
只有跑的比別人快,才能不被人家消滅,留下有生力量,紅色軍團為什么天下無雙,除去紀律之外,最核心的戰斗力就是移動能力,曾經的萬歲軍在朝鮮那塊土地創造了兩條肉腿全軍在二十四小時內急行七十公里穿插敵后的奇跡行軍能力,阻攔了敵人的退路,為殲滅戰墊下了最重要的功勛,以至于總指揮寫信稱贊萬歲而得名。
這個行軍能力除了戰士們吃苦耐勞以外,綁腿也是功不可沒的。
綁腿的發明已經無從考究,紅色軍團的綁法也是別開生面獨一份的,是無數戰士用生命換來的教訓和經驗。
綁腿除了可以緊急止血做擔架這種戰場急救之外,最大的好處是有助于行軍。
紅色軍團是游擊發家的,翻山越嶺和跋山涉水乃家常便飯,這種崎嶇的山路和強度極大的行軍,會導致血液淤積在腿部,正常的情況下,腿部是無法承受的,走不了幾天就會把人廢掉。
而有了綁腿的話,除了剛開始的適應期比較痛苦外,后面就沒問題了,不僅可以保障人的超強度行軍以外,同時還具備防蟲蛇叮咬等防護功能,小小一條繃帶,足以讓人的戰斗力得到巨大的提升。
這綁腿也是一門學問,打不好的話不僅不會提升戰斗力,還會提前把人報廢。
西方的士兵們一般綁腿綁在小腿的中下位置,功能基本只是當做襪子穿,而紅色軍團基本都打到膝蓋處,一些有經驗的老兵還發明新的打法,用兩條繃帶打成大小包,這一點點的改變,帶來的是行軍能力成倍的提升。
后世富裕了,紅色軍團也成了土豪,不再需要這種心酸的技能了,但綁腿依然作為一個很具有傳承意義的技能在一些單位流傳,很幸運,趙毅就有學過。
“看好了......!我們先準備一條六七尺長的布,沒有布的把衣服撕了拿來用,把一邊撕開兩條岔,另一邊像我這樣包......。”
趙毅一步一步的教眾人怎么綁腿,自己示范了兩遍,又給三個四個連上一人過了一遍,隨后扯著嗓子吼道:
“現在開始綁,綁到會為止才能喝粥,前十個綁好的一人還可以領十兩銀子,最后三個學會的一人十軍棍。”
有賞就有罰,只有這樣賞罰分明,循序漸進到讓士卒畏懼紀律更甚于死亡,軍隊中的雄性牲口們才會奮勇向上,力爭一流。
看著火急火燎的綁腿的眾多班長,趙毅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來自己的辦法已經初見成效了,幾名士子在渡過了恐慌期后也開始搖頭晃腦的指指點點:
“此子頗懂賞罰之法,有大將之風,奈何卻不思報國啊......。”
“兄臺慎言。”
“咳咳......,是吾孟浪了,不過不知他擒拿我等意欲何為呀?”
短短一個時辰,趙毅就檢驗了眾多班、排長的綁腿,將不標準的一一指正,同時也將獎賞和懲罰一一落實清楚,把圍觀的士卒們看的是好一陣熱鬧。
經過一個上午的調教,這些班長和排長們終于是熟練的掌握了綁腿的技巧,同時趙毅在物資中翻出了幾匹紅綢,命人裁剪成紅帶綁在眾人的左臂上,以區分左右,下午時分,這些班長和排長就將綁腿往下教。
這樣一來,趙毅倒是閑下來了,他終于有空去尋那幾個擄來的讀書人。
在臨時搭建的帳房內,趙毅看著眼前四個讀書人,不曉得如何和古代知識分子打交道的他有點牙疼,但他實在也是缺人用,連敲詐勒索起家的馬旭都安排去掌管錢袋子了,可見對讀書人渴求到什么程度。
大順朝雖然立國剛一年,正從流寇轉變為政權的結構,手下急缺官吏,所以李自成幾乎也是見到讀書人就擄走拿來用,像趙毅這種外圍人員,還是得自己想辦法。
眼前這四人,一個是上吊到一半救下來的,十分仇視流寇,根本不買趙毅的賬,自從被擄來后吃喝拉撒都在這房間解決,從來就沒出去過,此時也是坐在那里裝菩薩,另外三個擄來的時候醉醺醺的,一個個玩世不恭的樣子,見他們穿著還挺華貴,看著像個貴公子,想來也是使錢買來的功名,真才實學就要打個問好了。
這都不是事,在趙毅這里,就沒有不能用的人。
趙毅學著讀書人的樣子,先做了個揖,盡量溫聲道:“在下趙毅,是這些人的首領,河北真定人士,不知幾位怎么稱呼?”
三個醉鬼中一個最年長的先開口道:
“蘇州曹豐。”
剩下連個也是有樣學樣道:
“揚州張賀。”“泉州董政。”
三個人都自我介紹完了,趙毅點了點頭,看向那個上吊的讀書人,這個讀書人衣著寒酸還帶著補丁,透著一股濃濃的措大氣息,和三名年輕人不同,他至少四十歲了,坐在那里一言不發。
相對這三個哥們來說,趙毅還是覺得這家伙靠譜些,有點大明讀書人的樣子,試探的問道:“不知先生怎么稱呼?”
這大哥們聞言瞥了一眼趙毅,輕哼一聲:“亂國之賊,某不屑告之。”
這家伙膽子不小,看來是個不怕死的硬茬子,一句話就將趙毅噎住了,連剩下的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這種人嚇不到,只能先供著,趙毅努力裝作和顏悅色的樣子回道:
“無妨無妨,等先生想通了再和我說。”
然后醞釀了一下,轉過頭和另外三名公子哥道:“實不相瞞,在下手上甚是缺讀書人幫助,想請幾位先生助我,不知先生們意下如何?”
這人到了賊窟窿,身不由己啊,幾個公子哥兒沒有那上吊的措大硬氣,紛紛當場就答應了下來,引得措大冷哼連連,但趙毅自然是十分愉快的,立刻道:
“這幾日我會先解決先生們的住宿問題,然后找人教先生們綁腿之法,我觀李自成恐不久后就會敗逃,倒是還得麻煩先生們隨軍游擊。”
幾個公子哥兒自然是沒問題,但趙毅這番話卻吸引了措大的注意,他嘴唇甕動了幾下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為何會言闖賊敗逃?”
來了!趙毅心里一笑,不怕你問,就怕你不上鉤,不是只有女人會好奇的,他聞言在心中稍稍醞釀了一下,慎重道:
“這本是軍機密要之事,既然先生發問,某就說了,某在李自成賬下,雖為賊身,亦心憂天下,觀李自成良久,深覺不是明主之像。”
“李自成起事至今,先挾百姓后逼天子,此賊寇之手段,已失之大義;酷刑助餉,士紳無不憤恐,此失之人心;另軍權駁雜,外有義軍尾食,內有悍將驕縱,聚不能柄權分不能去權,此又失之內合,以往有京師如利劍懸頭團結眾人,但此番破京,連這利劍也去了,豈能久之?再兼之關外建奴虎視眈眈,恐大順一戰而潰矣。”
這一番話深深的唬住了這幾人,三個公子哥兒明知道趙毅的手段和李自成如出一轍,但還是紛紛拍馬屁將軍深謀遠慮,就連那措大都緩緩點了點頭改了脾氣道: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反正,以匡扶大明?”
趙毅聞言搖了搖頭,目光遠眺,一目似透過了幾百年,道:“此亡羊補牢之法而已,羊圈終究還會再破,百姓重難,非趙某之愿也。”
那措大聞言哼了一聲:“不想小賊兵微將寡,亦是野心勃勃之輩。”
趙毅不愿深聊,拱了拱手,帶著曹豐、張賀和董政離開。
卻不曾想出門時措大竟然幽幽傳出來一句:“大同李庭浩,綁腿之法吾亦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