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山西,天氣已經很寒冷了,霜霧覆蓋在黃綠交接的草葉上,形成了一片白蒙蒙的霜刺,看上去很是凍人。
一道連綿兩里長的騎兵洪流在黃土地上奔馳,他們正是多鐸和岳讬兄弟帶領的滿洲正紅旗騎兵。
他們都是滿人中的精銳,這些騎兵最早的十幾歲就上馬開始打戰,有不少老兵甚至參加過薩爾許之戰,對滿清的自信和對明廷的不屑刻在他們的骨子里,也只有這群還沒被大明花花世界所腐朽的騎兵,才能堅持住長達四天三夜的長途奔襲。
但即便如此,當他們跨過沁州到達平陽府地界時,還是有上百名騎兵精力不支掉隊了。
“豫王爺,我們已經到了平陽府地界了,讓勇士們休息休息吧。”嘴唇干裂的岳讬派馬追上多鐸道。
多鐸此時的氣色也沒好到哪去,他在遼州已經見過祖大壽了,知道潞王為了攻打平陽府城是精銳盡出的消息,擔心平陽府撐不住自己的到來就陷落了,到時候自己兩萬騎兵對著城池只能干瞪眼。
寶貴的大清精銳不能耗費在攻城上,那些事情交給綠營就可以了,所以他幾乎是用壓榨體力極限的方式來趕路,就為了找到潞王的主力,好在平原直接擊潰他們。
“嗯,讓勇士們休息一晚,明天清晨再趕路。”多鐸看著身后也是體力耗盡的滿清騎兵點頭道。
“喳!”岳讬應聲下去傳令。
赤壁水。
潞王癡肥的身子騎在馬上,趕了半天的路的他襠部被馬鞍磨的生疼,終于在天黑前帶領大軍退回了赤壁水,沒吃過這么大苦頭的他有點吃不消了,趁著夜色命令大軍休整。
此時朱常淓和多鐸距離不到五十里,他們都不知道雙方距離是如此的近,同時都是如此的虛弱,這時如果朱常淓連夜趕路,那就會和多鐸完美的錯開,可惜的是,很多時候都沒有那么多如果。
翌日,多鐸和滿洲清兵們喂好馬匹,拿出肉干混著溪水匆匆吃過飯,就開始趕路,而此時朱常淓的大軍也開始拔營了。
半個時辰后。
“報王爺,前方發現敵軍斥候!”幾乎是同時,雙方的斥候都發現了對方的人馬并各自回報。
雙方的表現截然不同,多鐸是露出殘忍的笑,而朱常淓則是一臉的驚懼。
“加速前進!”多鐸下令,兩萬正紅旗騎兵一個個以三百人為單位,自發組成一個個小的騎兵群,朝著潞王方向追趕。
“周將軍,本王應該如何?”朱常淓連忙抓住周明碩問道。
“王爺,韃虜騎兵銳不可當,為今之計應該回到赤壁水,借其地形設陣抵擋!”
“本王允你全權處置,務必護衛本王的安全。”
“末將定當以死護衛殿下。”周明碩鄭重道。
隨后明軍在令旗的指揮下,開始朝著赤壁水靠攏,大軍剛剛出發五里地,走的不算遠,所以回去也快,就在明軍剛剛退回赤壁水后,多鐸跟著后腳跟就敢來了。
周明碩將輜重組成臨時的工事,讓弓箭手和火銃手在前,后面緊接著長槍兵和刀盾兵。
“岳讬,你領五千勇士環伺而擊,掂量掂量他們的骨頭,隨時聽我的號令準備沖鋒。”多鐸看出了明軍的打算,但他怡然不懼,在野戰上面,滿清打了十幾年早就養成了信心,從來沒有畏懼過誰。
岳讬領命下去,五千騎兵憑借極好的配合,穿著赤紅色甲胄的騎兵匯聚成一道赤紅色的洪流,朝著明軍切過去。
“放箭!”韃子騎兵和明軍同時下令道。
嗖嗖嗖!砰砰砰!
弓箭聲、火銃聲發出怒吼,給韃子騎兵造成了不小的傷亡,韃子騎兵的箭矢同樣射在密集的明軍中,這樣人頭涌贊的陣營都不許要瞄準。
“分!”
藏在騎兵群眾的岳讬發出號令,五千騎兵沒有直接沖陣,而是在距離明軍陣地的三十步外瞬間從頭分開,如同一根線一般變成左右兩路朝著明軍敞開,拉大接觸面,經驗豐富的韃子騎兵趁著明軍沒反應過來,紛紛引箭搭弦,一陣急射,明軍完全沒有正面面對騎兵的經驗,他們以為騎兵會直接沖鋒,把人都扎堆在一起,突然面對這樣靈活的騎兵變陣根本反應不過來,左右兩側的刀盾兵和長槍兵只能被動的挨射。
“變圓陣!盾兵在前,槍兵在后!”周明碩看著士卒被動受箭,連忙疾呼道。
訓練良好的明軍,加上在平陽府這些時候的磨煉,已經有了一絲雄兵的樣子,聽到號令后刀盾兵主動靠上前去,大量的槍兵將槍頭抵在盾上,變成一個烏龜陣,以防備騎兵的沖鋒。
“這明將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多鐸瞇著眼睛夸耀道,他不疾不徐的觀察戰場,就像一個老練的獵人,在耐心等待被圍困的獵物露出破綻。
從對壘的方陣變成純防御的圓陣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見,訓練良好,加上數日扎實的戰爭經驗的明軍做的出來,但是在明軍右翼的張世杰部就沒那么容易了,許多弓箭兵被堵在前頭拼命退后找位置,而長槍兵和刀盾兵則被往里擠的弓箭兵和火槍兵亂成了一團。
只是一波試探性的進攻,明軍就露出了虛實。
多鐸發出嗬嗬怪笑,戰場嗅覺敏銳的他對張世杰部的反應太熟悉不過了,他曾無數次帶領騎兵沖向敵軍這種不堪一擊的‘軟肋’,然后一錘定音。
“全軍出擊,目標敵軍右翼。”
彩旗涌動,岳讬的五千騎兵掉了個頭開始匯合,而多鐸的一萬五騎兵則開始朝著張世杰的右翼沖擊過去。
“快快快!”張世杰帶著絕望大聲吆喝著,而五百米外多鐸的騎兵群已經開始朝著自己的方向沖鋒了。
三百米,弓箭兵和火銃兵才退到了中軍。
一百米,圓盾兵剛剛組成人墻,槍兵還在列陣,一萬五千名韃子騎兵就正面撞上了張世杰的右翼。
嘭!
嘭!
嘭......
伴隨著密集的低沉的骨肉破碎聲,刀盾兵和破麻袋一樣被騎兵遠遠的撞開,少數勇猛的明軍士卒即使斬斷了幾騎馬腿,也無法改變大局。
騎兵太多了,他們富有沖陣的經驗和默契的配合,前排的騎兵不顧傷亡,鑿開防御陣線后絕不逗留,不斷的朝著陣心深入,而緊隨其后的騎兵少數補充進前軍,更多的騎兵則則源源不斷的朝著左右沖擊。
他們像趕羊一樣,把前面的敵人殺到膽寒,形成潰兵,往里面擠壓,讓這些潰兵主動朝內部擠壓!
這樣的戰法能極大的減少騎兵自身的傷亡,比起沖陣,滿清騎兵更習慣用潰兵開路,在后頭一刀個,不要太輕松。
大量張世杰部的潰兵排上倒海一樣朝著潞王的中軍倒塌,周明碩的一張撲克臉也露出了一絲焦急的神色,看著倉皇失措的潞王,抽出腰刀,狠聲道:
“前方潰兵膽敢沖陣者,一律斬殺,后軍護送潞王殿下渡河,中軍將士們隨我殺敵!”
“殺!”位于中軍的明軍紛紛高聲道。
這些貼近張世杰部的明軍知道此時生死攸關,出于對生存的渴望和周明碩的信任,對沖擊自己的潰兵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