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月底。昆山城外,天還沒亮
天上掛著一輪彎月,城外簡易公路,南北方向,微微月光灑在夜色里。
一個人影快速在向前行進,從他的步伐可以看出軍人特有的氣質,行走在凹凸不平道路上,每一步之間的距離完全相同,始終走在公路靠右側,公路中間是零星頑強的狗尾巴草,一個多月前的戰爭并未讓頑強的生命低頭,
平時道路上汽車并不多,大部分騾驢馬車,牲口踩出的腳印層層疊疊。
以南方人標準看來這人個頭挺高,看似走的很隨意,但隱隱帶著絲絲凌烈寒氣,看他去的方向應該是要去北邊昆山縣城,在他身后三百米左右兩個同樣打扮邁著相同的步伐的人不緊不慢跟著。
南方的冬天跟北方比其實不算冷,甚至可以算暖和,這陰冷小公路上的人并不多,天不亮在路上行走的只有幾個挑著菜進縣城的百姓,去的早希望可以賣個好價錢。
公路兩邊栽種的是南方常見的柳樹桉樹,再往外是開闊地,全是農田,蓄滿了水,公路路基兩邊長滿了野草,一邊一條水溝順著公路延伸,公路高出農田。
快到城南鬼子檢查站,農田變成了旱田,田里種的大部分是耐寒的蘿卜,白菜,這要放在北方,地里應是光禿禿的,山坡上全是枯黃的野草。
身影沒停下來,但折向西走的田埂,田埂上也種有蔬菜,靠邊留有一條巴掌寬的小道,已經收割了的菜地露出大片稀疏的土地,夜色中看不真切。
借著樹林掩護,能看到城墻上有打著手電的鬼子巡邏隊。小心避開后,身影從田野來到一排房屋前,選擇了一戶,慢跑縱身從房子邊上的小樹攀上了房屋二樓,從樓上翻到城墻上,越過城墻進入城內房頂,順著防火墻下到了這房子二樓的窗戶旁,絕對的輕車熟路。
熟練打開窗戶,從脖子上取下毛巾擦掉窗臺上腳印,進入房間,傾聽半晌,沒有異樣,打開門穿過一個過道來到前面房間。
打開門進了房間來到窗前,慢慢用手將窗戶用力向上提著推開一條小縫,木制轉軸發出輕微吱呀聲,從窗與框之間的縫隙中觀察下邊的街道,半晌,沒有異樣。
回到屋來找了把椅子,將脖子上的毛巾取下快速擦了一下,坐下閉目養神。
很快隔壁吱呀一聲又打開了窗,兩個身影跳了進來,打開門進了先前黑影所在的房間。
"真冷,這鬼地方沒咱家鄉那冷,可冷風老往身子里鉆。"
"排長,你說他們上次講的都是真的嗎,南京死了幾十萬人,天殺的鬼子,報紙上說的可不一樣"
先前進來坐著的人從褲包摸出一包煙,一人發了一支,借著點煙的火光,霍然是李遠,不緊不慢的說:"八九不離十吧,今天應該能得到我們49軍準確消息,具體情況不太清楚,軍政部留守人員會給我們最新消息。"
最先開口的是二排長楊勇,因為被鬼子炮彈炸傷了腿,無法跟團部撤退,留在了昆山,現在傷好的差不多了,另一個名叫楊平,一班班長。
昆山撤退時份員無法帶走,90公里急行軍會要人命,近200傷員在督戰隊幫助下不得不留了下來,熟悉收治傷兵的李遠排留了下來,帶領200多人5個標準排的傷兵部隊,夜色中在受軍政部指揮的督戰隊的幫助下暫時駐扎在渡頭村一個大戶家里,這家人在軍政部有一定關系,已經逃往南京,現在?下落不明。
經過軍政部軍事委員會密查組安排,現在的房子是軍政部作的預案之一,只是人太多了,隨時可能暴露。
渡頭村距離縣城十多公里,地方不大,人太多容易引起鬼子注意,前段時間大部分傷員已經傷愈,在軍政部留守人員幫助下分批向西去尋找49軍。
現在傷員僅僅還剩下重傷的,部分傷筋動骨的十一個,以及李遠排剩下十二個,一個醫護兵,總共24個人。
剛開始,就一個醫護兵,根本不可能醫治這么多傷員,這醫護兵水平并不是很高,在李遠一排的鎮定處理傷員過程中受到鼓舞。
傷員竟然一個沒有死亡!上天沒有眷顧誰的意思,能有這樣結果,兵們心知肚明,幾百名真正傷重難治的兄弟,都帶著一捆捆手榴彈,留在了太倉到昆山的樹林里,他們才是最好的軍人,用生命悍衛榮譽。
也正是他們的決絕,鬼子也被打怕了,不愿意付出更大傷亡,在樹林里攻擊才沒那么快,他們為團里力量得以保存獻出了年輕的生命,否則以鬼子一個師團兵力,補充團早被啃的骨頭渣都不剩。
鬼子陸軍膽大的很,十師團未按時到達昆山,貽誤戰機,對司令部回電是:遇精銳德械師,我部傷亡4062人,全殲這支中國軍隊。
天漸漸亮了起來。
李遠從樓梯下到一樓,輕輕將門栓取下,樓上楊平從窗口觀察著街道,用腳在木質樓板上輕點兩下,聽著傳來邦邦兩聲,李遠打開一樓的門,探出頭望望外邊有沒有行人,出門后又把門關上。
前面是個小巷,穿過小巷來到大街上,急速在大街上穿街過巷。
昆山現在已經被日軍占領,為了生存老百姓還是得到處奔波。冬日的陽光漫漫灑在人的身上,并不能使人感到有更多的暖意。
李遠現在穿著灰色西裝,邁著軍人特有的步伐,這改不了;警惕的四周打量,避開鬼子巡邏隊。
轉出大街,閃身進到一條小街,街上行人很少,臨街的一些商鋪,賣布匹,中藥,油鹽醬醋等。
路邊一個放下挑著一擔子菜的農夫模樣的人,大冬天就一點蘿卜、蓮花白菜、紅薯等顧客上來挑選。
鬼子占領昆山的時間并不長,還沒有組織起大規模的漢奸維持會,特高課正在從東北大量調集人手過來。
只要不遇上鬼子的巡邏隊,基本上還算安全。
今天是李遠跟軍政部留守人員聯絡的日子。
李遠三天來一次,已經熟門熟路的,由于經常到這里來,遠遠看見華昌商貿公司的鋪子,放慢了腳步四下觀察周圍的情況。
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異常情況沒有,這次過來,李遠提前了一個小時。
轉角處路邊一個擦皮鞋的攤子,這是一個留守外圍人員,一切正常,李遠停在這里。
華昌商貿公司就在前面。一棟三層高的老公式木質建筑。在大門正上方,掛著華昌商貿公司幾個大字。
三樓中間窗戶已經打開半邊,示意安全,從哪看商貿公司都還算正常。
李遠沒有從正門進去,繞過這條街從一條小巷到了街道后邊,房子前后貫通的,后街是小巷,中間是排水河溝,很凌亂,不起眼的后門堆放著木材、一些可能是被主人家淘汰下來的舊家具。
李遠掏出懷表看了看,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小巷里面有幾條野狗,在垃圾堆里翻尋,警惕的看著遠處人影,嘴里發出低沉嗚嗚聲。
李遠從挎著的包里面取出一副手套戴上,仔細觀察著周圍環境,看準華昌商貿公司后門上一片突出的屋檐,一個箭步向前一沖在墻上蹬了一腳,攀上了屋檐,順著屋檐來到了二樓的窗戶邊上,注意聽了聽屋里面,沒有任何的聲音及動靜,街上也非常的安靜。
慢慢的移到了第三間窗戶下面。從小腿上撥出一把刺刀,著窗縫插了進去,拔開了窗栓,敏捷的鉆了進去。
街道邊還是原樣,沒有任何的動靜。
進入二樓房間后,李遠插回刺刀,從腋下撥除了他的那把勃朗寧手槍,來到門口,五分鐘左右過去,門外沒有任何的動靜,打開門,順著墻來到了靠前面街道第二個房間門口,又握著門把手,并沒有用力的向里面推,門沒有從里邊栓死。李遠離開門把手一側來到門軸的一側。
李遠右手握槍、左手推開門。一位30多歲的中年人,正坐在桌子前面,似笑非笑的看著李遠,桌子上放著我一些報紙及文件。詫異的看著說:“為什么每次你來都不走正門,總是非得要翻窗子”。
中年人將面前的一疊紙整理好。拿起一個牛皮袋子,將報紙文件裝在袋子里面,遞給李遠。
在桌子上的盤子里取出一個倒扣的杯子,倒上開水,推到桌子邊緣:“李兄弟。不要每次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
這話不好接,李遠說了一句“謝謝”。
來到窗邊上順手打開了窗子,看看下面偶而經過的行人,問道:“軍部消息如何?”
“49軍損失很大,兵員不足,劉軍長在武漢,中央計劃將預5師補過去,都是地方募的新兵,但是沒裝備,還在談,你們49軍的功勞大家都看到的。現在各部人員損失都很大”頓了頓看李遠沒有接話的意思,繼續說:“傷員們情況怎么樣?”
李遠正在思考,漫不經心回道:“還不錯。”
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1936年12月25日,張學良送蔣介石回南京,從此一去不復返。近20萬東北軍群龍無首,并在主戰、主和問題上發生嚴重分歧,最后竟發展到內部殘殺,不顧大局的東北軍少壯派應德田、苗劍秋、孫鳴九等人殺死東北軍67軍軍長王以哲,第105師師長劉多荃為替王以哲報仇,將部隊開進西安搜捕少壯派軍官,誘殺了對促成東北軍聯共抗日有功的旅長高福源,內部殘殺的悲劇愈演愈烈。危急關頭,中共代表***苦口婆心多方做工作,才避免了事態的進一步擴大。1937年3月東北軍高級將領輕率地接受了蔣介石提出的東北軍東調的“乙案”,鉆入了各軍不相統屬、部隊分割使用的圈套。東北軍遂東調,分駐豫南、皖北、蘇北地區。4月到6月,南京政府對東北軍進行整訓、縮編,化大為小,化強為弱,由每軍四師的甲種軍縮編成每軍二師、每師二旅的乙種軍編制,僅騎兵第2軍保留三個師。105師改編成49軍轄105,109兩個師。一直想分化東北軍的蔣介石絕不會讓49軍補充,真補進一個師也不會安好心。
這話作為一個聯絡的排長沒法說事。
看著對面中年人沒有說話,象想起了什么,從抽屜拿出兩個牛皮紙筒,“這是你們的軍費200銀元,上面特意補助的。”
“謝謝。”
“兄弟身手這么好,要不留下來跟兄弟一起在敵后打鬼子?”
“再說吧,我們只會打仗。”說的是我們,這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