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化雨戲纏綿,曲徑通幽情繾綣。
這場雨連續下了兩天,直到現在雨勢終于小了起來。娘親躺在我的身邊,依舊未曾醒來,只是臉色相比之前潤色了不少。我換了身衣服,坐在剛剛燒好的炭盆前,握著手中筆記錄著之前發生的一切,身子至今感到陣陣發涼。
萬幸的是,我最終趕在大小姐的婚期之前回到了吳府。見到我回來,大小姐并沒有理會我,似乎是生了我的氣,連她的房門都沒有讓我入,香巧則是一個勁的數落我,甚至她都做好了我今日不回來的準備。
實際上,我真的很想狠狠地罵她一頓,如果不是她非讓我去什么東岳廟祈福,也不會發生那天的事情,跟不會經歷那個晚上,那究竟是一場夢,還是現實,我至今仍不敢確認……
那日我在東岳廟附近村子的驛館住下之后,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娘親的病情,遇見的倒霉事,以及陸公子的身影,無時無刻的不在我腦中出現。
突然間,屋外狂風驟起,只吹得屋子的窗戶吱吱作響,不大會兒便下起了雨來。
“如不早些回去,只怕是要誤了小姐的大事。”我心里如此想著,但卻又不舍離去。
“那些大老爺的府邸,就在離咱們村子不到三里的地方,不過很不起眼,不好好找還真找不到,我也是出門辦事的時候無意間知道的。我就先不明白了,好好地京城不待著,非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安窩,怎么想的啊。”昨夜村民的話不斷地在我腦中回蕩。
好想見再陸公子一面,說上一句話,哪怕只有一句也好。可陸公子還會認得我嗎?我想他一定已經把我忘了,畢竟我們也不過在吳府一面之緣,陸公子每日如此繁忙,怎會記得我一個賤婢。我想我一定是瘋了,可是,我真的很想他……
因為娘親的病,我已有多日未曾好好睡過一覺,昨日更是因為趕路一夜未眠,不知不覺的,我竟睡了過去,當我醒來之時,已是正午。
我慌忙起身,好在路程不長,所帶的行李也不是很多。我匆匆將東西收好,結了店錢便出了門。外面還在下著雨,我出門的急,也沒帶雨具,好在經過一夜,雨已經小了很多,雨后路面泥濘,極不好走,為了不耽誤大小姐的婚期,同時也是擔心娘親的病情,我還是上了路。
然而令我沒想到的是,在我剛出村子不久,突然一陣狂風吹起,緊接著大雨如傾盆一般落下,只淋得我進退不得。我躲在一顆樹下,渾身都已濕透,四周沒有一個人影,我大喊的叫喊著,可是大雨將我的聲音完全覆蓋住了,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無助感瞬間涌上心頭。
早知如此,還不如在驛站多等一等。可現在后悔也已經晚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找個地方避避雨,不然再跟這雨中待下去,只怕還沒到吳府,身子就已經先垮掉了。
就在我真不知所措時候,兩兩匹快馬拉著一架木車飛快的向我這邊跑來,馬蹄踩著泥濘的道路濺起了高高的泥水,車上騎著兩名男子,大雨使我看不清他們的樣貌,只覺得除了趕車他們似乎還在守護著一箱不知什么東西。
我見有人來,連忙大聲的呼喊,可他們似乎并未聽見我的聲音,如一陣風般直徑從我身前飛過。我望著馬車遠去的身影,心中一陣咒罵,卻又無可奈何。可當我順著馬車的方向定睛一看,又瞬間感到一陣驚喜。
就在不遠之處的一片柏樹林中,似乎有一座木屋,木屋顏色與周圍樹木一致,不仔細看很容易被略掉。
“那種地方怎么會有房屋?”這個念頭只在我腦中一閃就過去了,畢竟當務之急是先找個地方避避雨。
我匆忙向木屋的方向走去,濕透的衣服加上腳底厚重的泥土使我的步伐十分的緩慢。當我走進木屋的時候,發現之前的馬車就停在樹林的外面,車上的人和東西都已經不見,想必是樹林太過密集,車馬無法進入的緣故。
我順著樹林向木屋走去,木屋并不是很大,外形也很是簡陋,周圍雜草叢生,并沒有人打理,想必是附近獵戶的住所吧。此時此刻,我也顧不得這么多了,只想趕緊把衣服烤干。
我走上前,抬手敲門:“有人嗎?外面雨太大了,敢請讓我避避雨好嗎?”我大聲呼喊著,但是屋內并沒有回響,我想應該是雨聲太大屋里沒有聽見吧。
“屋里有人嗎?請開一下門好嗎?”我有大喊了一遍,可屋里依舊沒有響動。我用力拍打著木屋的房門,卻發現原來房門并未關嚴。我順著門縫向里望去,只見屋內一片漆黑,似乎并沒有人在里面。
我不由得感到奇怪,剛才明明見到那馬車上的二人向這邊走來,為何不見人影?不過此刻我也管不了許多,寒冷戰勝了我的恐懼,我深吸了一口氣,邁步推門走了進去。
通過門外透來的微弱光中,我能大致的看清屋里的樣貌,屋子并不大,里面只有一張破舊的木桌、幾把木椅,以及一張已經搖搖欲墜的木床,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在靠墻的一腳擺著一個火爐,爐旁堆放著一些木柴,爐子的上面還放著一對火石。
看來我的運氣還沒有那么差嘛。我拿起火石將火爐點燃,瞬間一股暖意在身上涌動。不過令我比較在意的是,雖然是一座空屋,卻意外的干凈,地上幾乎連塵土都沒有。
我坐在火爐的前面烤著身子,不時的環顧著四周,卻始終不見有人進來。我頓時覺得有些無聊,不知這場雨何時能夠停下來。我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從里面拿出了那把陸公子送的折扇看了起來。扇面上的畫我已經看過不知多少次,可每每再次看到卻又總是那么入神。不知陸公子現在何處,正在做什么……
我手中捧著折扇,靜靜地坐著,對陸公子的思念已經使我忘卻了饑寒,我閉上了眼睛,不自覺的唱起了那首小曲。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唱著唱著,我只覺得身子愈發沉重,腦袋漸漸失去了意識,不一會兒,我竟睡了過去。
我不知我睡了多久,當我再次醒來之時,卻發現自己正躺在木床之上。我轉過頭去,見爐中之火依舊正在燃燒,并沒有熄滅,爐子的旁邊多出了一個用木頭搭的架子,上面正烤著幾件衣服。我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這不正是我的衣服嗎?
我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卻沒有半點濕潤。我連忙低頭一看,只見自己身上披著一件長袍,這款式,正是錦衣衛的服飾。而長袍的里面,竟然什么都沒穿。
我慌忙坐起身來,環看四周。只見木椅之上,正坐著一個人影。
“你醒了?”
聽到這個聲音,我已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是陸公子,我抬手揉了揉眼睛,仔細的看著那人,沒錯,就是陸公子。這不是夢吧?陸公子為什么會在這里?會在我的身邊?
陸騷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我的面前蹲了下來。
“陸公子?真的是你嗎?”我依舊不敢相信。
陸騷看著我:“姑娘說笑了,不是小生,難道站在你面前的還是鬼不成?”
我一下子紅了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這袍子,是公子的嗎?”
“我見姑娘于屋中昏睡,渾身都已經濕透了,這屋子雖然有個爐子,但并不暖和,便做出此無理之舉,小生在這里向姑娘賠罪了。”說著,陸騷對著我深施一禮。
“公子言重了,我不怪公子。”我嘴上說著,頭卻始終不敢抬起,不敢去看陸公子的目光。
陸騷:“姑娘的歌聲依舊如此動人,若非那歌聲,我也不會于此處找到你。”
我羞紅了臉:“公子又在取笑我了。到現在我突然覺得,我對公子真可謂是一點都不了解。”
陸騷笑了:“姑娘想要了解我什么?。”
我:“公子既是錦衣衛人,為何會在這里?”
陸騷:“姑娘忘了,那日在吳府,小生不是曾對姑娘言道,小生與這里有一座宅子,你看,這里就是小生的家。”
我一臉的不信:“公子說笑了,公子乃是富貴之人,怎會住在這種地方。”
陸騷:“姑娘有此懷疑,倒也合情合理。實不相瞞,此處乃是我們錦衣衛臨時的休息點,今日京郊并不太平,我們需要經常來此辦案,因此設立了這個地方。”
我:“原來如此,的確之前鄰村有發生命案,當時我也在場。”
陸騷:“哦?姑娘也在場嗎?”
我點了點頭:“我還看到了公子,也因此得知公子原來是錦衣衛的人。”
陸騷:“竟讓姑娘看到那種場面,小生實在于心不忍。不過話說姑娘為何會在此?”
我將娘親病重,自己來這里祈福的事情全部告訴了陸公子,陸公子一直在我身邊聽著,沒有絲毫厭煩的意思。
“不想短短幾日,姑娘身上竟發生如此變故。”陸騷聽完我的話,發出了一聲感嘆。
我看著陸公子,臉又燙了起來。說也奇怪,平日里總是希望能見公子一面,可真的見到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陸騷看著我,突然拿出了他之前送給我的折扇:“不想在下的這把破扇子姑娘竟一直帶在身邊,真是令小生倍感汗顏。”
我再次將頭低下:“此物乃是公子贈與小女之物,一見此物,便如同見到公子,每每此時,對公子的思念之情便愈加深刻。”
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我那時怎會說出如此之言,回想起那時的話,真是羞死了。
我等待著陸公子回我,卻半餉不見動靜。我抬起頭:“公子……”
夜晚,我與陸公子躺在木床之上,誰也沒有做聲。
陸騷打破了沉靜:“姑娘……”
我:“公子以后便不必如此客套,叫我妙綠就好。”
陸騷笑了:“好,我聽你的就是了。”
我突然想起:“對了陸郎,我來此處之前,曾看到有兩人架著一輛馬車向此處駛來,可當我進來時,卻不見這兩個人的身影,他們也是你們錦衣衛的人嗎?”
陸騷搖了搖頭:“我為曾見過這些人,想是你看錯了吧。”
我:“不可能啊,我分明是……”
陸騷似乎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打斷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嗎?”
我看著陸騷:“陸郎,我想,明天你陪我一起回吳府好不好?”
陸騷一愣:“你讓我跟你一起回吳府?”
我點了點頭:“你今日對我做出這番事來,妙綠日后就是你陸郎的人了,小姐曾經跟我說過,希望我能自己挑選夫君,所以我想你明天跟我一起回去,向老爺小姐說明,等小姐完婚之后,我就跟你走。”
陸騷突然眉頭一緊:“難道你不想現在就跟我走嗎?”
我看著陸騷:“現在就走?那怎么行,怎么也得回去跟老爺小姐說一聲啊。”
陸騷突然嘆了一口氣:“妙綠,你我今日能夠再次相遇,既是我的福分,同時也是你日后人生的另一個選擇。你只是一個女婢,你離開對吳府并不會有太大影響,至于你娘親,日后我自會派人去將其接來,不如你明日就跟我走吧。”
我搖了搖頭:“不行的,小姐對我恩重如山,何況我娘親現在正重病在吳府,所以無論如何我也得回去一趟的。”
陸騷:“既然如此,我依你便是。”說完,陸騷一把將我摟入懷中,與我共同睡去。
第二日清晨,我張開眼睛,卻發現木床之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起身環顧四周,卻不見了陸騷的身影。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