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漂流在異鄉。
一陣眩鳴聲不斷地在我耳中回響,我漸漸的開始有了意識,我的頭一陣一陣的劇痛,痛的我想要叫出來,可喉嚨卻無法發出聲音。
我能夠感覺到身下一陣陣的顛簸,似乎我被那幫匪人裝在了一輛推車之上。我動了動身子,發現自己已經被綁了起來,失去了行動能力使我異常的恐懼,老爺、大夫人、馬先生慘死的樣子不斷在我腦中浮現。
我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仍是一片漆黑,我的頭上被套上了一個布袋。黑暗使我更加的惶恐,我努力的晃動腦袋,希望能夠透過布袋的縫隙看我到底在哪里。
如果現在的我能與那時的我對話的話,我一定會告訴她千萬不要睜開眼睛,因為接下來看到的,將是地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身下的車子停了下來。接著,我感到自己像麻布袋子一般的被人扛起向某處走著。我不知道我將要被送往哪里,一路上,哭喊聲,叫罵聲夾雜著笑聲,交談聲不斷地在我耳邊回蕩。一股潮濕與腐臭的味道撲鼻而來。我很害怕,不知道等待著我的還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我被像糧袋一般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劇烈的疼痛使我終于不自覺的叫了出來。而我還來不及反應這里是哪里,只覺得眼前一片白光閃過,我頭上的布袋被人一把抽走。
過了一會兒,白光逐漸的消失了,一群人影慢慢在我眼前清晰了起來。只見一伙或赤裸上身,或穿著皮甲的強匪在我身前來回的穿梭著,堆放搶來的嫁妝,令還有幾名衣衫襤褸的女子在忙著整理堆落的財物。
我下意識的向后挪動著身子,卻因為被綁的太緊連坐都坐不起來。我害怕的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座石堡之中。石堡很大,里面擺放著幾十張石桌和許多石凳,桌上面擺滿了酒肉與菜肴,幾名放完東西的強匪紛紛坐在了石桌之前,大口的吃喝起來。為了保暖,石堡的地上與石壁上掛滿了獸皮與毛毯,石壁的前面整齊的碼放著兵器架,上面插滿了刀劍。
我轉過頭看向另一邊,只見二夫人也似我一般全身被捆綁著躺在地上哭泣著。沒過多久,大小姐與香巧以及許家迎親跟隨來的幾名姑娘也被扔到了我的身邊。
看到大小姐與香巧還活著,我內心感到一絲寬慰。這時,身前的強匪們紛紛停下了手中事,緊接著響起了一陣震耳的歡呼聲。我用盡全力倚著墻坐起身來,只見角落處昏暗的石梯中,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赤裸著上身正從石梯上慢慢走下來,他身后還跟著兩名女子。
那人伴著眾人的歡呼聲走到了中央,在火把的照射下,我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已經不能用丑惡來形容的臉,燒傷、砍傷密密麻麻的分布在那人的臉上,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留傷痕,新傷久疤交織在一起宛如一片藤蔓。如果世間真有惡鬼出沒,我想定是此人。
當那人走到場地中央之時,全場頓時安靜了下來,石堡之中只余著被虜來的女子哭泣之聲。
那男人環顧著周圍搶來的貨物,由于臉上的傷疤實在太多,根本看不出他此時是何神情。
這時,一名匪人走到那人面前,抱拳行禮:“總瓢把子,貨都在這了。”
匪徒頭目點了點頭,抽手將腰間的彎刀拔出,邁步走到搶來的東西前面,仔細的觀瞧著,不時用刀在某個物件上一點,馬上就有人將東西搬走。
匪徒頭目繞著搶來的東西走了一圈,隨即將刀收回腰間:“挑片兒!”
眾匪人一陣歡呼,紛紛沖過去哄搶贓物。匪徒頭目回到中央最大的一個石椅上坐下,馬上身邊一位女子遞上了一杯盛滿酒的酒杯。土匪頭目喝著酒,眼睛不時看向我這邊的方向。
我只覺得一陣驚恐,身子不自覺的抖動了起來。土匪頭目忽然抬手一指,指向了大小姐。
土匪頭目對著身邊的女子說:“你看那個紅票和你比怎么樣啊?”
女子看著大小姐,唯唯諾諾地說:“我不如她。”
“那好,以后她就替你了。”言罷,還不等女子反應,土匪頭目突然抽出刀來,揮刀將身邊女子砍倒在地,女子倒在血泊之中,抖動幾下便不動了。
這一下,引來了許多尖叫之聲,大小姐亦在我的旁邊叫了出來。匪徒頭目聽到了大小姐的叫聲,起身走了過來。
大小姐躺在地上,看著匪徒頭目離自己越來越近,渾身顫抖著。匪徒頭目來到大小姐面前,抬手捧起大小姐的臉左右看著,周圍的匪徒紛紛發出了叫好聲。
大小姐看著匪徒頭目,眼淚不住地流著。不忍再看,轉過了頭去,卻聽到有水的聲音從大小姐的裙下流著。
匪徒頭目這時一把扯斷了大小姐身上的繩子,大小姐愣在了原地,只見匪徒頭目對著大小姐喊著:“跑啊!趕快跑啊!”
大小姐嚇得連忙逃走,卻不知該往哪逃,只在大堂轉著圈,周圍的匪徒也不阻攔,只是看著大小姐哈哈大笑。
這時,匪徒頭目一個箭步跑到大小姐身后,用力抓起大小姐的發髻向后一拉,大小姐一聲慘叫,隨即躺倒在地。土匪頭目順勢跨在大小姐身上,伸手撕開了大小姐的衣裙。
大小姐慘烈地哭喊聲,夾雜著周圍匪徒的笑聲,令我十分的痛苦,真恨不得趕緊死去。
匪徒頭目一邊脫著大小姐的衣裙,一邊大喊:“余下的紅票都是你們的了,盤亮的留下,剩下的賣海臺子,不聽話的的清了!”
匪徒們一陣歡呼,緊接著紛紛沖著我這邊跑來,幾名匪徒一把將我與香巧還有二夫人扛起,走下了樓,我伏在匪徒的肩上,只聽得身后一陣陣慘叫之聲。
我與香巧還有二夫人被扔在了樓下石堡的地上,緊跟著一幫匪徒將我們圍了起來,幾名匪徒圍在我的身邊,紛紛脫著自己的衣服,齷齪的笑聲夾雜著女人的喊叫聲不斷在堂內回響。
我掙扎著大聲喊叫著,淚水順著眼角不斷的流著,這時,一名匪徒抬手順著我的臉用力打了下去,我只覺得一陣暈眩。
一陣陣慘叫聲在我的耳邊回蕩著,其中也包括香巧與二夫人的聲音。這時,突然一名匪徒大叫一聲,周圍頓時發出了陣陣嘲笑之聲。那匪徒大喊一聲,隨即轉身從兵器架上抽出一根鐵槍,接跟著我聽到了香巧歇斯底里的喊叫聲,一聲,兩聲,三聲……聲音越來越弱,最后只剩下槍頭插入身體的聲音。
我轉過頭,只見那匪人將香巧的尸體向外拖著,地上留下了長長的血印,我看見香巧怒睜的雙眼,口中還含著半片匪人的耳朵。
望著香巧漸遠的尸體,我的腦中一片空白,此時此刻,我已失去了任何的情感,就像一個布偶,任人擺布。我那時卻沒有絲毫的難過與羞愧,除了疼痛,沒有任何的感覺。
當夜,我與大小姐、二夫人和幾名女子一同關在了石堡的三層。因年久失修,石墻已經開裂,寒風透過墻縫吹了進來,異常的寒冷。我眼看著一名女子紫青著嘴唇,在我身旁不遠倒下。
除了寒冷,角落里堆積的尸體散發的惡臭也令人難以忍受,這些尸體在燒掉之前都會堆在這里。一張張猙獰恐怖的臉在我眼前,倍感恐怖。其中,香巧的尸體也在其中。
大小姐從事情發生之后,一直蜷在角落里顫抖著身體,眼睛死死盯著地上,一動也不動,任誰與她講話都是不理。
我靠著墻,透過墻縫望著外面的昏暗陰霾的天空,一言不發。為什么我當時沒有和老爺、大公子他們死在野外?這樣就可以不用受此大辱,如今我已是不凈之人,即使茍活下來,又有何面目存在于世?
我心中想著,眼睛四下尋覓著,希望能找到讓自己速死的工具,卻出了幾落干草,什么也找不到。
這時,一陣詭異的笑聲在我耳邊響起,我回過頭,只見二夫人像是瘋了一樣,流著口水慘笑著。
我看著二夫人,心中一陣難過,我忍著下身的疼痛挪到二夫人身前。
“二夫人……”我剛要說什么,二夫人突然回過頭看著我,讓我不由得一驚。
二夫人:“我早就說過,我早就說過躲不過去的,他就是不聽,他非要走,你看,沒了,什么都沒了!”
我看著二夫人,同情地:“二夫人,您還是早些歇息吧。”
二夫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瞪著大眼睛:“妙綠,你不要恨我,要恨你就去恨那吳世雄,一切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我也是被他害的,都是他!”
我被二夫人搖晃的實在疼痛難忍,一把將她推開:“二夫人,你別這樣。”
二夫人癱坐在地上,慘笑著:“都是那個吳世雄,都是他害的,好好地糧行不好好做,非要學人家偷偷給東洋人賣什么生絲,那個姓許的,明里產量,實際在偷偷地養蠶。”
我聽著二夫人的話,不由得愣住了。
二夫人:“吳世雄知道了這件事,就犯了癡心瘋了,非要一起摻和,這下倒好,被朝廷知道了,那次那個陸大人來,就是查問這件事的,只不過當時他們還不知道吳世雄也參與在里面了而已。后來他覺得錦衣衛早晚得查到自己,就變賣了所有的家產,打算與許家結親之后一起逃到東洋去。結果呢,報應啊,這都是報應啊!孩子,我的孩子!”
原來是這樣,難怪當時老爺這么著急,想來也是可笑,老爺之所以會跑是因為怕死,結果卻因為怕死而真的被人殺死了。看來是的你,終究是躲不過的。
二夫人癲狂的嘶喊著,看著二夫人的樣子,我倍感心疼。我伸出手,一把將二夫人抱住,二夫人在我懷中不斷地掙著。我抬手摸著二夫人的頭,輕聲的唱起了那首小曲。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伴隨著歌聲,二夫人漸漸安靜了下來,在我懷中睡了過去。
深夜,眾人皆已睡去,疼痛使我徹夜難眠。突然,我感覺一個人影在我眼前走動著,我睜開眼,不由得大吃一驚。
只見二夫人慢慢地向不遠處的一處墻縫處走著,那處縫隙開裂的很大,足夠一名女子鉆過去。我見事不妙,連忙想要勸阻,卻如何都起不來,眼睜睜看著二夫人從墻中跳下,緊跟著是一聲巨大的落地之聲。
我爬到墻邊向下望著,只見一灘血肉癱在地上,周圍圍著幾名放哨的匪人,匪人用鐵槍杵了杵二夫人的尸體,見沒有動靜,轉身走了。
我看著二夫人的尸體,心中一陣感慨。在這種地方,即使死去,也不過就如豬狗一般,不值一提。我要活下去,起碼,要活到我逃出這片地獄。我望著遠處的天空,暗暗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