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待江頭明月歸,恨不身先去鳥飛。
我抱著岸查與密道之中飛快的奔跑著,嘈雜的喊殺聲不斷的從我們的身后傳來。一路上,岸查一直于我的懷中昏迷著。當我與岸查從趙世杰的府邸逃出之時,外面已是天明。
經過昨夜一鬧,整個南樂縣陷入了全面的警戒狀態。趙世杰在南樂縣的勢力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不僅僅是趙世杰身邊的黨羽,就連官府亦被趙世杰所控制。街上到處是追捕我們官兵與武衛,縣城的各個關口均有人嚴格把守。
如果是我獨自一人,只要我想,自然還是能夠有辦法逃出這里,但現在岸查身負重傷,要想帶著他一起逃離此地,就很是困難了。無奈之下,我只好將岸查帶至觀音廟內躲藏。
觀音廟內依舊一片狼藉,弘真半臥在冰冷的地面上,熟練地抓起地上的一只虱子,看都不看便放入了嘴中。
我抱著岸查,快步的闖進廟內,弘真聽到動靜,先是一驚,見到來人是我,便似無人來過一般,繼續抓著虱子。
我并無閑暇與弘真交談,抱著岸查直奔觀音像的后面。當我與弘真擦肩而過時,弘真看了一眼我懷中的岸查,臉色驟然一變。
我來至觀音像的后面,將岸查放置于地面之上,仔細的檢查著岸查的傷勢。岸查的周身并無外傷,但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碧云這一掌的功力之強令我十分意外,想不到一位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著如此深厚的內里,只怕就是仲杰,也未必高于她多少。
我與懷中掏出一枚藥丸掰碎了放入了岸查的口中,這是索命門專門為治療內傷特意調制的藥,由四十余種藥物中提煉出精華所制,可以說是非常珍貴的藥物。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口中不斷地咒罵著。我從觀音像的縫隙中向外望去,只見十余名武衛邁步闖進了廟內。
弘真連忙起身相迎:“各位施主,不知來我這破廟有何貴干啊?”
一名武衛粗暴的推開了弘真:“躲開,臭死了!老和尚,我問你,有沒有一男一女來過這里?”
弘真搖了搖頭:“這話說的,我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看,這里破破爛爛,什么玩意都沒有,只有我這一個將死的老人,怎么會有人來這里呢。”
武衛“哼”了一聲:“給我搜!”
弘真連忙阻攔:“各位,各位,這是干什么啊?”
武衛:“你不是說沒有人來過嘛,那你怕什么,有沒有人得我們搜過才算數,躲開,別跟這礙事,要是讓我發現了這里有人,我要你腦袋!”
“幾位施主,這里再怎么樣也是佛門圣地,怎么能如此失禮。各位,老僧在這里唯有這一片凈土了,各位就不能行行好,放過我嗎?”弘真央求道,語調中透著一絲哽咽。
武衛:“少廢話,趕緊給我滾到一邊去!”
說著,武衛一腳將弘真踹到在地,幾名武衛上前便要搜查。
弘真嘆了一口氣,抬頭看向了觀音像的方向,老淚縱橫。
弘真:“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老僧在這里服侍你一輩子,只盼能在余生之年能遠離那外界的苦惡,在此清凈之地渡過余生,可沒想到連這一點點小小的愿望你都不愿滿足我。同是身處地獄,我又何必多在這人間遭罪。”
說著,弘真突然站起身來,全力奔向廟內的墻壁,只聽得一聲巨響,一股鮮血宛如鮮花一般于空中盛開。我不由得閉上了雙眼,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弘真滿頭是血的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武衛們見狀,紛紛相互看著彼此。
武衛:“媽的,真他嗎晦氣,人找不到,還碰上個死和尚,這不是沒有的事兒嘛!”說著,武衛們理都不理弘真,紛紛邁步走出了廟內。
弘真的尸體靜靜地躺在地上,他的頭歪在我們這邊的方向,一雙眼睛瞪得巨大,仿佛在看著我們一般。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似在笑我,更似在笑自己。也許對于他來說,這樣的結果,反倒是一種解脫。
眼見那些武人遠去,我又看向了岸查。突然岸查一陣劇烈的咳嗽,接著緩緩地醒了過來。
岸查虛弱的看著我:“這里是哪里?”
我:“這里仍是南樂縣,不過這里目前暫時很安全,你趕緊將傷養好,咱們好早些離開這里。”
岸查:“是你把我帶到這里來的?”
我點了點頭。
“這么說,你都已經知道了?”岸查問道。
我沒有回答,只是繼續點了點頭。
岸查微微一笑:“那你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此刻我真想連你也一起殺掉。”
我:“你還是省省力氣吧,雖然目前你暫時保住了性命,不過你要是老這么亂來,我可不能保證以后我還能不能與活著的你一起任務。”
岸查觀察著四周:“這里不是觀音廟嗎?你是怎么知道這個地方的?”
“我在這里遇到了一位你的故人,也正是因為他,我們才能安全的留在這里躲避趙世杰的追殺。”我說著,指了指不遠處弘真的尸體。
岸查看了一眼弘真的尸體,冷笑了一聲:“這里的和尚跟這里的人沒有什么區別,表面仁義道德,骨子里卻都黑心的很。當初兄長因為信那什么天主教,這些和尚害怕自己被那些紅毛鬼取代,拼了命的為我搜集證據,以便讓我去舉報我兄長。”
雖然當初兄弟倆反目成仇,岸查甚至將張志浩害死,但提到張志浩,卻依舊以兄長相稱。
我看著岸查:“所以說,當初你舉報張志浩,完全出于你的真心?”
岸查無奈的笑了笑:“你是不是特別希望這中間能有什么誤會,希望我是受人蠱惑或者欺騙才會做出如此禽獸之事?不過很可惜,當時我的確是自愿這么做的,當我兄長被官府抓走的那一刻,我特別的開心,我這一輩子都沒有那么開心的時候過。”
“可你現在后悔了,不是嗎?”我說道。
“我并不后悔,我不去害我兄長,我也會被我兄長害死。在權力面前,任何感情都是那么一文不值。”岸查說著,又開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我本想勸岸查不要再說下去,但岸查卻擺擺手,示意自己并無大礙。
岸查:“的確,我從小便生活在我兄長的光環之下,無論我多么努力,始終也無法追上兄長的半點衣角。然而在我十六歲的那年,我突然發現,自己的武功并不比兄長差多少,一開始我還懷疑我自己是否太過自信,可漸漸的我發現,我的武功早就超越了我兄長。并且張家很多的骨干慢慢的開始跟我越走越近。”
我不由得被岸查的話所吸引,看來岸查背后的故事,遠比我知道的更加的復雜。
岸查:“當然,我兄長并非愚人,我能夠察覺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夠知曉。漸漸的,他開始對我產生了戒心,不但跟我保持了疏遠,并且總是暗中派人盯著我,仿佛隨時隨地我會去害他一般。一開始我并不在意,可慢慢的,他開始派人暗中對我下手,或是在我飯中下毒,或是雇人對我進行行刺。我開始還不信是他所為,可后來又一次,有個人來行刺我,被我制伏,經過我的審問,得知幕后的指使者就是張志浩。漸漸的,我感到了厭煩。”
“所以,你就打算開始反擊?”我問道。
岸查搖了搖頭:“不,一開始,我只是打算帶著碧云遠走他鄉,遠離這些無聊的爭斗。而真正讓我決定與兄長翻臉的,正是碧云。”
雖然嘴上充滿著對碧云的恨,但每每說起她的名字,卻又總是帶有一絲溫柔,哪怕對方差點要了他的命。
岸查苦笑了一聲:“我兄長這個人就是這脾氣,能夠輕易得到的,平日里看都不會看上一眼,可一旦將要失去,便發了瘋似的說什么都要留住。碧云似乎也是摸準了兄長的脾氣。那一夜,碧云主動去找兄長,說是想要與我在一起,哪知兄長聽后大發雷霆,對碧云打罵羞辱了一夜。從那一刻起,我便做出了決定,兄長并非是張家最合適的執掌人,我要取代兄長。”
我看著岸查,不禁覺得有些迷茫,此時此刻,孰是孰非我已分辨不清。不過世間之事不本就是這樣嗎,每每遇到事情,誰又能真的保證自己在這之中還無過錯呢?
岸查抬起頭,望著身前的觀音像:“當初,我就站在這觀音像前,這里的主持突然找到我,告訴我兄長今日與一些紅毛鬼走得很近,并且打算將這里拆除,去蓋什么教堂。”
我:“于是,你便報了官?”
岸查:“報官?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這么做過,那些官府的人你還不了解嗎?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們怎么可能會真為這種小事而去得罪縣里最大的勢力呢?”
“這么說,你從沒有報過官?”我問道。
岸查:“當然沒有,就算兄長再怎么對我心存戒備,我也不可能去害了他,何況,這樣會毀了整個張家,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
“可是,縣中所有的人都說當初報官的人是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聽到這里,我不禁有些混亂,當初岸查并未報官,那報官之人又是何人?為什么最后又都算在了岸查身上。
岸查看著我:“你現在一定覺得很奇怪吧?其實這也并不奇怪,一切的一切,全拜碧云所賜。那日我從觀音廟的和尚那里知道了兄長的秘密,便在夜里單獨去找了兄長,希望他能讓我帶著碧云離開。兄長嘴上答應,可心里卻怕極了我。當夜便派出刺客來暗殺于我。這一次,兄長是鐵了心的想讓我死,那一夜,我的房間突然闖進了六名刺客,每一個人都是身懷武功。當時,我正于床中熟睡,只聽得幾聲響動,當我睜開眼時,一只匕首正刺向我的胸膛。”
我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雖然岸查現在仍然好好地活在我的面前,但我仍為當時的情景感到著急。
“當時我覺得自己死定了,可就在這時,幾只毒鏢從窗外飛進,只只扎中刺客的胸膛。我站起身來,只見碧云帶著一伙生人正站在我的身前。我隨著碧云逃之南樂縣外。碧云告訴我,這些人都是反對兄長的義士,并讓我在縣外多帶一些時間,等她回來,會與我一同遠走他鄉。可笑的的是,當時我真的信了她的鬼話。”岸查自嘲般的笑了。
聽到這里,我不禁對碧云產生了一絲恐懼感,這個女人心機之深,可以用可怕來形容,如果這一切都是趙世杰暗中指示,那他恐怕會是我所遇的敵人中最強大的一個。
岸查繼續說道:“我在郊外苦等了半個多月,卻始終沒有等到碧云前來找我,我擔心碧云出事,便回了到南樂縣。卻得知兄長已被官府擒殺,而張家也被趙世杰霸占。那一刻,我一切都明白了,后面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那一夜,我被縣中百姓趕出了南樂縣,趙世杰當夜便派出了刺客打算斬草除根,那天來的人足足有三十余人,我當時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就解決,并不想如此死去,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和他們打斗起來,我不知道我當時干掉了多少人,只是到我隨身帶的刀已經被我拼殺得無法再用,如不是剛好仲杰經過,只怕我早已名歸于荒郊野外。”
我看著岸查,心中生出一絲悲憐:“難怪當你聽到趙世杰的名字時,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你現在一定很想殺掉趙世杰吧?”
岸查搖了搖頭:“你錯了,實際上直到今日,我心中仍有很多的疑問不能自答。自打我離開南樂縣之后,我便再也沒有見到過碧云,我曾經借由幾次任務的機會來過南樂縣,并潛入過趙世杰的府中,卻發現這個趙世杰雖然狡猾,卻絕非是能夠想出如此一連串陰毒的計劃之人。那日我聽到趙世杰的名字,便想借此機會找那趙世杰問個清楚,可沒曾想卻在次遇到了碧云。”
岸查的疑惑也正是我的疑惑,想在回想起來,那條密道似乎趙世杰并不知道它的存在,可為碧云當時卻像是早就在等待著岸查的到來一般,這一切的一切背后究竟還隱藏著什么秘密,我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岸查看著我:“好了,你知道的已經太多了,如不是因為門規,我真想滅了你的口。”
我笑了笑:“真想滅我的口,就趕緊將傷養好,你現在這樣,實在是我太欺負人了。”
岸查“嘁”了一身,將頭轉了過去。
岸查:“事情發展到現在,想要完成任務可以說是異常的困難了。現在你我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是你現在回去,按照門規,任務失敗的話只需要帶頭負責之人償命即可,我是你的帶頭人,你回去就說我已經死了,門長不會對你有任何的責罰。”
“我怎么可能放著你不管,你要是死在這里,我回去怎么跟殷楓交代。”我打趣道。
岸查:“你別給我提那個女人,一想到她,我寧愿現在趕緊死在這里。既然你不愿回去,那第二條路,就是明日等我緩過來,咱們一起再殺進趙世杰那里一次,能殺了潘善最好,殺不掉,死在那里也算你我盡職了。”
我:“你說的這兩條路在我看來都不怎么樣。”
岸查:“怎么,你還有什么別的好辦法嗎?”
我:“我倒是還有第三條路可以走,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岸查:“第三條路?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那就要看你了,這第三條路能不能行首先有個最重要的條件,就是你必須要聽我的。”我看著岸查,微微一笑。
岸查看著我,嘆了一口氣:“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