蔦蘿絕艷終有敗,枯松少美萬年青。
杭州府的軍用碼頭之上,赫然停靠著一架裝潢華麗的樓船。數千民的官兵列隊站在碼頭前,似乎在等待著什么大人物的到來。
我暗藏在海上的一艘民船上,于甲板上看著碼頭上的一切。
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見船上走下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我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蔣洲蔣大人。
那蔣洲作為汪直的人質,此番突然歸來,想來定是帶著重大的消息回來。然而我此番的目的卻并不是他,道理也很簡單,蔣洲這次從馬跡島歸來,必然是早已通知過胡宗憲那方,不然也不會有如此大的陣仗來迎接他。
而目前我所能看見的,也不過只是明面上的人馬,在蔣洲歸往督堂府的路上,必然會有無數人馬暗中保護。而我,也實在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險。
因為我知道,以汪直的性格,那蔣洲的出現不過就是掩人耳目的道具罷了。真正的大人物,一定還在后面。
那蔣洲下船之后,飛快的鉆進了碼頭上早已為他備好的轎子。不一會兒,轎子被幾名壯漢抬起,在眾士兵的保護下,隊伍緩緩啟程,最終碼頭之上只剩下了幾名船夫做著善后的工作。
我見狀,連忙從甲板上翻至船上的一只小舟之上,接著解下纜繩,那小舟順勢落入海中。我搖動船槳,迅速的向碼頭劃去。
當小舟駛入碼頭之時,那樓船之中果然又有了動靜。只見一人在數十名手持兵刃的衛士的簇擁下,緩緩于樓船中走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徽王汪直的養子,汪滶。
這時,我縱身向上一躍,一個筋斗翻至了碼頭之上,瞬間來到了汪滶的身前。
汪滶見到我,不由得大吃一驚,周圍的衛士紛紛舉起兵刃,將汪滶團團圍住,并擺好架勢,嚴陣以待。
我將雙手放置了背后,看著汪滶笑了起來。
汪滶看著我,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是你?你還活著?”
我笑著答道:“少主似乎對我還活著感到很意外啊?這也難怪,徽王為了消除后患,一面將自己將前往靈山的消息散布于中原各個武林門派之中,一面又將消息告知了胡宗憲一方,甚至還告知了錦衣衛一方。徽王還真是怕我死不了啊。”
汪滶自覺有些理虧,看著我的眼神頓時轉到了一旁:“父親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引出俞慕龍,關于這一點,父親不是早就與你交涉過了。”
我微微一笑:“的確,徽王是早就告訴過我,不過他可沒說過會有錦衣衛拿著從他那里購買的火槍來找我的麻煩啊。”
汪滶冷笑一聲:“莜熙女俠說笑了,我們雖然是商人,可從來沒有賣東西給錦衣衛過,要知道,他們的目標最終也是我們,我們怎么會讓自己的敵人增強實力呢。”
“換做別人,當然不會,不過徽王就未必了,畢竟,對于徽王來說,自己所作的任何事情,只要符合自己的利益,哪怕是雙方帶有世仇,亦可以摒棄前嫌。”我說道。
汪滶看著我:“你有什么證據嗎?”
我搖了搖頭:“起先的確是沒有,我也沒有想過錦衣衛居然還會與你們有聯系。不過最近這些日子里,我并沒有去與我的伙伴匯合,而是經常在杭州府一帶游蕩,除了游山玩水一番,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調查此事,畢竟我可不想萬一日后下了地獄,連仇家是誰都不知道。”
汪滶不服氣地:“跟這里你能發現什么。”
“倒是也沒什么重大的發現,只不過我這個人有個不好的毛病,就是特別愛較真兒,一旦有什么我想不通的事情,就一定要弄清楚才肯罷休。”
我一邊說著,那汪滶地臉色漸漸變得難看了起來,但我卻并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那日我遭到了錦衣衛的襲擊,我就一直在想,這些錦衣衛究竟是從哪里弄來的火槍,為何會知道徽王回來到靈山的事情。于是我待那些錦衣衛離開之后,便于山中尋到了幾把已經無法使用的火槍。”
汪滶不屑地:“你倒是挺挺有閑情雅致。”
我沒有理會汪滶,繼續往下說道:“這火槍的構造的確是非我等凡人所能理解的精密。想來在我大明國中,想要仿制出來,可以說幾乎不可能。然而令我驚喜的是,經過我的仔細研究,我還是發現了一些規矩出來。”
說著,我一個筋斗從碼頭上翻至我之前做坐的小舟,從上面拿起一個被包裹住的長棍型物體,接著又翻回到碼頭。
我將包裹一解,一桿火槍頓時顯露在我的手中。
汪滶見狀大吃一驚,下意識的向后一閃,周圍的護衛也紛紛退后了幾步。
“放心,這把槍已經被水浸過,使不了了。”
說著,我將火槍翻了個個兒。
“我曾一直在想,這火槍雖是那西洋的紅發鬼所制,但卻一直不是是何人所造。后來我想到,在我大明國,但凡出自名師之手的絕世兵刃,總會在不顯眼之處刻上制造者的姓名。雖然國家不同,但我想這道理總應該是向通的。”
于是,我用手指了指火槍的槍柄處,果然那槍柄處,雕刻著幾行看不懂的文字,想來定是那火槍制造者所刻。
“為了驗證我的猜想,我特意這幾日光顧了整個杭州府的各個的私運碼頭,發現那火槍果然所刻之字各不相同。其中有幾家的文字與我手中這把完全一致,經過我的詢問,果然那批貨都出自徽王之手。”我說道。
汪滶陰沉著臉說道:“莜熙女俠可能是受到了奸人的挑撥,何況我們雖然是買賣人,但買家遍布整個大明國,所以有些人假借我們的名義去散些貨,我們倒也不好察覺。”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我看著汪滶,笑了,“的確,正如少主所說,徽王日理萬機,就是有人冒名頂替,恐怕徽王也很難知曉。所以我專門將這把火槍帶來,就是希望親自于少主的船中驗一驗,看看這槍是不是真的出自徽王之手。”
“呵呵,莜熙女俠說笑了,要是莜熙女俠把放心,盡管來查就是了。”汪滶嘴上說著,但眼神之中明顯透露出一股殺氣。
我自然知道,只要我一進入樓船,那汪滶定會帶人殺入船中,甚至為了取我性命,會不惜毀掉這艘巨輪及船上的貨物。而我現在等待的,則是那調節之人。
正在這時,只聽一陣爽朗的笑聲由遠及近。
“莜熙啊,正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一月不見,你的本事有更加的精進了。”
我回過頭,只見一個人影翻至了我與汪滶之間,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仲杰。
我看著仲杰:“你為什么不問我怎么還活著?”
仲杰笑了:“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死,否則我怎么會放心讓你一個人離我而去。”
說著仲杰轉過頭看向汪滶:“汪少主,這人在江湖,免不了磕磕碰碰,有所誤會總是難免之事,只要大家說清楚了,就還是朋友,你說是不是?”
汪滶“哼”了一聲,并沒有理會仲杰。
仲杰回過頭看向了我:“莜熙,咱們與徽王之間那是何等的交情,徽王怎么會害你呢,要我看,這中間一定都是誤會。何況,徽王與你之間的矛盾,你也犯不上為難少主對不對。”
汪滶點了點頭:“這還算句人話。”
“少主,胡督堂那邊,在下已經順利完成了徽王的囑托。”仲杰說道。
汪滶驚喜:“這么說,他們同意了?”
仲杰笑了:“少主玩笑了,如果徽王沒有算準,又怎么會派少主來這里會見胡督堂呢。少主這次突然現身杭州府,只怕不會是為了游玩吧?”
“我來這里干什么,不是你們需要關心的。”汪滶說道。
仲杰點了點頭:“話雖如此,不過如果事情相關于我們之前的約定,那么我們就不得不關心關心了。”仲杰的語氣突然變得強硬了起來。
汪滶一愣:“你什么意思?”
仲杰看著汪滶:“少主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先前我們于馬跡島之時,早已與徽王講好,一旦促成這次會談,徽王便會將名冊交予我們,難道以徽王的身份,還能賴賬不成?”
汪滶:“這個……對對對,沒錯,是,父親的確是答應過你們,不過那名冊一直都在父親手上,你們想要的話我現在可以派船送你們前往馬跡島,你們可以直接找……”
“少主真是實誠人,就連說瞎話都這么的明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在一旁打斷道。
“你……”汪滶有些氣急敗壞。
仲杰看著汪滶,正色道:“少主先不要動怒。而且,即使動怒,只怕也聽該是我們才對。要知道,雖然徽王屢次三番想要加害于我們,但我們卻始終為徽王辦下了不少大事,這是情。先前徽王答應我們在先,這是理。于情于理,難道不應該兌現你們之前的承諾嗎?”
汪滶:“話雖如此,不過我之前也說過了,那名冊不在我手中。”
仲杰笑了:“少主果然不會撒謊。少主此番前來杭州府,定是來代表徽王與胡督堂會面的,既然是見胡督堂,那么空著手來,恐怕就顯得徽王太過小氣了吧?而對于胡督堂來說,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恐怕也只有那名冊了吧?”
仲杰不停地說著,汪滶的臉色愈發的難看了起來。
仲杰繼續說道:“當然了,那名冊實際上對于胡督堂來說,實際上并沒有任何實際的用處,畢竟,對于朝廷來說,所謂的武林,不過就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烏合之眾罷了。”
“但是這名冊對我們來說,那意義可就大不一樣了。少主如果失去了名冊,胡督堂定不會有任何的不悅。但如果我們得不到名冊,那么少主將要失去的,恐怕就不只是名冊那么廉價的東西了。”我接過仲杰的話,并慢慢地向汪滶靠近著。
汪滶:“雖然父親當初答應過你們,不過其中一個條件是俞慕龍必須死掉,現在那俞慕龍生死不明,我又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
“但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活著不是嗎?”我冷冷地說道,語氣不容任何人拒絕。
“這……”汪滶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仲杰這時突然露出了笑容:“少主,話我們已經說的夠多了,你也是生意人,這買賣如何能夠讓大家都賺錢,才是最關鍵的不是嗎?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汪滶看著我與仲杰,長嘆了一聲:“今日算我栽了!”
夕陽西下,我與仲杰肩并肩行走與西湖岸旁。
我手中把玩著那本名冊,多次忍不住想要翻開觀瞧。突然,仲杰一把將我手中的名冊搶過,放入了自己的懷中。
仲杰:“你知道為什么這么多武林人士就是拼了命也要搶到這本名冊嗎?”
我搖了搖頭。
仲杰嘆了口氣:“因為一部分害怕別人知道的太多,而另一部分人希望知道的更多。所以如果想要自己活得舒服一點,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去知道任何與自己沒有關系的事情。”
我微微一笑:“為什么你總是能脫口而出一些非常有思想的話呢?”
仲杰也笑了:“我只是隨便說說我的心里話罷了。莜熙,這次分別之后,你又成長了不少。”
“這一個月里,你倒是過得逍遙快活,我都快被那俞慕龍折磨死了。”我抱怨道。
仲杰笑道:“我所說的長進,不單單是指你的武功,而是你的智慧。剛剛我本是想單獨對付那個汪滶的,卻不想你已經早我一步在等著他了,而且剛才你我雖之前沒有任何的交流,卻極為的默契。說心里話,一開始……”
“一開始你還擔心會被我給攪了局是不是?”我說道。
“你果真是長進了不少,居然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仲杰假裝欽佩的對我說道,“那么我再考考你,我們現在已經得到了名冊,接下來我們什么時候回去石樓?
我沒有絲毫的思考:“我們雖然的得到了名冊,不過現在即便是回去石樓交差,也會再被門主打發回來。畢竟如今這部名冊上的名單,大部分不是死了便是老了,已經沒有任何的價值了。而當今真正的名冊,便是那汪直。”
仲杰點了點頭:“說下去。”
“所以,現在的汪直本人,便可以說是世人眼中的無價之寶,如果能夠歸為己有,自然可以號令天下,但如果不能,則定會想方設法將其除掉,只為那汪直不被他人所用。”我說道。
仲杰點了點頭:“因此,如果我們能夠在此次會談之中救下汪直,那么我們提出的任何條件,還怕他不答應嗎?”
我搖了搖頭:“但是那個汪直的心機實在是太深,誰知道此次他又會打什么主意。”
仲杰:“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總覺得,那個汪滶一定會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好了,閑聊就到這里吧,明天開始,咱們柳房將開始新的任務了。”
我不由得了愣住了:“柳房?”
隨即,我感到無限的驚喜。在我的眼前,岸查、殷楓、荼獨赫然站在湖邊,對著我微笑著。